醋（58）

    晚上吃饭, 原意和孟繁臣提起了钟老师的事情。

    她：“抽空让两边老人都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查得仔细点。”

    孟繁臣知道原意在担心什么，“嗯”了一声，“查一下放心点。”

    他安抚原意：“你也别想太多, 这都是概率问题。”

    “钟老师住院, 我们13班的化学老师学校算安排谁来带啊？”

    孟繁臣微微抬头, 抬手推了推眼镜, 睨了她一眼, 直接问：“你想我来带？”

    原意：“……”

    她连连摆手, “我没这意思啊！你可别胡！”

    这人眉棱骨微动, 挑眉道：“想让我带你就直, 我向林校长争取。”

    原意：“我才不想你带，本来咱俩这关系就尴尬，同在一个年级, 你还是我领导。要是再教同一个班, 那就更不清了。”

    孟繁臣倒是不甚在意，轻飘飘地：“咱俩坦坦荡荡做人做事，怕什么？”

    原意：“咱们是问心无愧, 可架不住别人闲话呀！”

    “嘴长在别人身上, 他们要就让他们好了, 反正也拦不住。你越是这样故意撇清，反而容易落人口实。”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原意还是不想孟繁臣难做。

    原意耸耸肩，“看学校的安排吧！林校长他们要是让你来接手13班，我自然不会反对。他们要是没这个安排。那我也不会去争取。反正这个化学老师谁来接手都可以。”

    孟主任脸一皱，故作伤心，“老婆，原来你一点都不盼着我来接手。”

    原意：“……”

    原意翻了个白眼, 埋头吃饭。

    ——

    这天下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一天，全校师生都知道钟老师生病了。

    13班学生心疼钟老师的同时也在关注新的化学老师。

    上午上完语文课，陈昊这子还特意逮住原意，跟她听这件事儿。

    原意紧了紧手中的教案，嗓音平静无波，“目前还不清楚，还要看学校的安排。”

    陈昊笑嘻嘻地问：“我们能肖想一下孟主任吗？”

    原意微微一笑，“肖想自然是能肖想的，能不能成功我就不知道了。”

    陈昊：“原老师，您就不能向领导争取一下吗？让孟主任教我们班嘛！”

    原意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领导的决定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陈昊：“您吹吹枕边风呀！孟主任还能不依您的？”

    原意：“……”

    原意板起脸，沉声道：“试卷太少了是吧？要不再给你多发几张？”

    陈昊：“……”

    “当我没。”陈昊秒怂，飞速遁走。

    ——

    下午召开年级组会议。上头的安排就下来了。孟繁臣并没有接手13班，而是由化学组的另外一个女老师接手的。

    原意得知这个消息后，既不失落，也不惊讶，非常平静。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上头领导应该也是有意让孟繁臣避嫌。

    不过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孟繁臣居然没争取。倘若他争取的话，这13班自然是要交给他带的。

    原意在微信上私戳他。

    原意：【你没争取？】

    孟主任给她回了语音。

    原意点开，凑到耳边仔细听，那家伙语气傲娇，“你都不盼着我接手，我干嘛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原意：“……”

    原意直接给他发了个“秀儿”的表情包。

    那边的语音紧接着又追了过来，低沉磁性，“其实林校长私下跟我谈了，他是有意让我带13班的。知道你怕那些闲言碎语，我就给推了。”

    原意安静听完孟繁臣的这条语音，嘴角不由上扬，笑容明显。

    这个男人不管做任何决定，他首先考虑的就是她。只要她不喜欢，她有一丝丝的犹豫，那他便不会去做。

    ——

    同一时间，行政楼五楼，主任办公室。

    回复完原意的微信。孟繁臣继续处理学生的邮件。

    十九中官网公开了领导信箱，给师生反馈、投诉提供了渠道。他的信箱里每天都会收到很多五花八门的邮件。他每个周二都会抽时间处理这些邮件。

    学生的邮件七七八八，各不相同，其中不乏很多搞笑的。他时常都会被逗笑。就比如今天的这几封——

    【学校卖部的巧乐兹为什么卖得这么贵？4块钱一根，穷学生根本吃不起！】注

    孟繁臣笑了笑，低头敲字回复：【已知悉，择日和卖部沟通。欢迎来教导处，主任请你吃巧乐兹！（微笑）】

    【何西园老师的试卷太多了，根本写不完，要哭鸟！！】注②

    孟主任回复：【已知悉，择日和何老师沟通。若情况属实，我想你的试卷会更多的。（微笑）】

    【孟主任的作业为什么这么少，是看不起我们实验班吗？】

    孟主任回复：【聪明的孩子一般讲究质量，不会计较数量。（微笑）】

    【晚自习以后有人在操场约会，已经连续一周了！！

    他们手牵手一直在压马路，一直压，一直压，从操场这头走到操场那头。足足走了一个时。好像全世界都和他们没有关系，太专注了有木有！

    同学们都不忍心去扰他们！

    为什么还没有老师去找他们去开解他们呢？

    天气这么热，万一他们中暑了怎么办？

    一旦中暑，他们怎么继续和其他同学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注：是高一13班的一对情侣。】注③

    孟繁臣看完，不禁失笑。然后截图发给了原意。

    并回复邮件：【已知悉，随即展开调查。】

    原意那边几乎是秒回——

    原意：【？？？】

    孟繁臣：【晚上跟我一起去抓。】

    原意：“……”

    孟繁臣快速刷处理了几十封邮件。鼠标拖到最下面，点开最后一封邮件，随意扫了两眼，目光不由顿住。

    【我喜欢原意老师，以后想娶她！】

    男人眯了眯眼，特意查看了一下这封邮件的时间。是上上个周五发送的。那时原意还没掉马。

    孟主任回复：【这位同学请来下教导处。】

    ——

    原意以为孟繁臣也就开开玩笑，哪会真的叫她一起去抓早恋约会的学生。

    没想到晚自习下课，这人的电话真就追了过来，“我在一楼等你，赶紧下来，一起去抓学生。”

    原意：“……”

    原意一整个无语住了，“还真抓啊？”

    “不然呢？学校严抓学生早恋你又不是不知道。”孟繁臣严肃地批评她：“你这个班主任究竟怎么当的？别人都举报到我这里来了，你居然还蒙在鼓里。”

    原意：“……”

    原意确实被蒙在鼓里。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班里有学生早恋。

    据她观察，班里的学生都很乖，也很正常，压根儿就没发现有谁有早恋苗头的。唯一有苗头的陈昊和华瑶这两孩子，襄王有情，神女无意，纯属是陈昊剃头挑子一头热，根本掀不起风浪。

    被孟主任这么一教育，原老师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究竟是哪两个学生顶风作案。

    她麻溜地收拾好东西，拿上包包，飞快跑到了一楼。

    孟繁臣一身黑衣黑裤，手里举着一只手电筒，气场十足。

    原意瞬间梦回自己的高中时代。那会儿一中的教导主任也是这样拿着手电筒每天晚自习下课到处逮约会的情侣。

    她和孟繁臣都没被抓过。孟繁臣是学霸，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没早恋过。而她和祁俨早恋都是在校外约会的，教导主任想抓都抓不到。

    原意突然之间觉得非常可惜。要不是她当年眼瞎，看上了祁俨。她早早的将孟繁臣收归囊中，还能体验一把和年级第一谈恋爱的滋味。

    要是被抓，不知道教导主任会不会舍得处置学霸。

    想到这里，原老师不由叹了口气。

    走在她身侧的孟繁臣睨她一眼，眼底略过一丝疑惑，“好端端的，你谈什么气啊？”

    原意告诉他：“就是突然觉得高中没跟你早恋太可惜了。”

    孟繁臣：“……”

    男人举着手电筒四处扫了扫，“谁叫你眼瞎呢！”

    原意：“……”

    原意的确眼瞎，这点是事实，她没法反驳。但凡她眼睛亮一点，也不至于会看上祁俨那个家伙。足足耗费了她七年的青春。连分手都稀里糊涂的。甚至过了很多年以后才发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见原意沉默，孟繁臣就知道她想到祁俨，想到自己喂了狗的七年青春了。

    他正色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当年为什么会和祁俨分手，那个时候你俩的感情明明那么好。”

    都谈婚论嫁，马上见家长了。没想到掰就掰了。

    路灯筛过葱绿的树叶，被割得稀碎。原意借着这点斑驳的灯火看向孟繁臣的方向，男人斯文清俊的面孔蒙上一层光影，朦胧影绰。

    他的表情藏在暗处，看不真切。

    她轻柔一笑，“过去这么多年都没问过，今天却问了，孟主任这是吃醋了？”

    孟主任压低声音：“之前是怕你伤心，不敢揭你伤疤，一直没问。后面又觉得不重要了，没必要再开口。”

    “那今天怎么问了？”

    “是今天提到了，索性问一问，也算成全了自己的好奇心。”

    原意已经很久没去想过去那些事情了。她和祁俨的那七年早已被她包，整个封存在了时间长河中。她永远都不会去挖掘它。最好一辈子都烂在那里。

    今天骤然去回忆，她发现它们早已七零八碎，面目全非，她甚至都没法完整拼凑出它们原本的样子。

    她以为那些东西是永恒的，是无法磨灭的。殊不知它们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了。而那些她以为永远都过不去的坎，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跨过。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谁离不开谁一。不管离开谁，她都能活。

    “实话，我也不知道。”原意摊摊手，嗓音压得又低又沉。

    孟繁臣怔住，“什么？”

    女人语气温吞，语速放得很低很低，“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和祁俨分手的原因是什么。那年春节前夕，我和祁俨早早就约好了双方见家长。临到头他反悔了。并且向我提出了分手。他他不爱我了，没法和我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开启下一段人生。”

    然后七年的感情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孟繁臣：“你没有问过他原因吗？”

    原意：“怎么没问过，我哭过，求过，歇斯底里地爆发过，也狠狠骂过他，可惜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只不爱我了。大概这就是真正的原因吧！”

    她停顿两秒，抿嘴一笑，“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在乎了。何况祁俨还是个渣男，他不配！”

    时至今日，再度提起这些，原意早已释然。她神色自若，嗓音和缓，就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她始终置身事外。

    男人伸手搂住原意的肩膀，娓娓道来：“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漫长的几十年，总会遇到一两个人渣。遇到了，经历了，翻篇了，这事儿就结了。往后再遇良人，又是一段佳话。”

    “良人！”原意挑出重点，笑嘻嘻地：“孟主任你这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呢！”

    男人微微一笑，“我这么好的男人，难道不是良人么？”

    原意捧住他的脸颊，使劲儿揉了揉，附赠彩虹屁，“是是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孟繁臣！”

    ——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当晚夫妻俩一无所获。并没有在操场上抓到13班早恋的学生。

    不过倒是抓到了两对其他班约会的情侣。

    孟主任板着脸，严肃地训了半个时才放学生回寝室。

    原意在一旁围观，越看越觉得好笑。这人平时在她面前是好好先生，特别好话。没想到训是学生来一板一眼的，特有一套。

    她忍不住笑话他：“你这个样子特别像部.队里的政.委。”

    孟主任悠悠道：“这两个职业性质都差不多。”

    经过这么一耽搁开到区都快十二点了。

    电梯停在32层，孟繁臣跨出电梯后接了个电话。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了，我和意马上去医院。”他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大晚上的去医院干嘛？

    原意心口一沉，迫不及待问道：“怎么了？谁生病了？”

    孟繁臣伸手摁了电梯下行键，拉住原意的手重新跨进电梯，“咱爸进医院了。”

    “咱爸？”她的眼皮重重一跳，心跳漏了半拍，“你爸还是我爸？”

    孟繁臣：“你爸，我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