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霞取玉(一) “越是抠门越是好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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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啸山和木喻霖两人的这些话,在璇玑洞内忙着提升修为的离暮雪并不知道。

    她闭关了七天,直到全身经脉再无瘀滞,所有灵力都在血液之中如汪洋大海下巨大的能量一般积蓄潜藏,她才从璇玑洞里走出去。

    回到住处的时候,房门外的地上放着她的那件金缕衣。想来是归不弃修复好了,见她不在便搁在了门口。离暮雪将它拿起来看了眼,心想:修得还挺好。便将它扔进了百宝袋里。

    她这一闭关,倒是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直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陶蓁兴冲冲地跑进了院子,喊着:“师姐,你在吗?”

    离暮雪闻言走出去,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问她:“何事?”

    “师姐你还不知道吗?”陶蓁喘了口气,目测是心情太好,连对着离暮雪不冷不热的这副表情也依然不减笑意。“灵虚秘境关闭了!大师兄他们刚刚传信回来,已经在回城的路上。”

    她算了算时间,又:“灵虚秘境这次在昆仑境内,按照昆仑到玹瑛城的距离,应该不出半月他们就会抵达了吧?”陶蓁笑嘻嘻地看着离暮雪,见她一脸的不为所动,有些不解:“师姐,听到大师兄他们要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话问出口了,她又顾自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啊,都忘了,师姐这才刚积累下一些威信,若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大概又会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吧?虽然,师姐跟大师兄之间的关系亲密,但在互为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这种场面到底还是挺尴尬的。师姐这么要强,心里多少会有点失落的吧?

    怎么办呢,忽然就好希望大师兄他们再在秘境里待个十年八年的哦。

    身为【慕雪教】的右护法,陶蓁这就已经开始为师姐向星辰大海的征途担忧了呢。

    玹瑛城内季节更替与人间不尽相同,雪消之后,山花能开半年。离暮雪的院中种了一大片的桃花,此时正在细风中一片一片缓慢地从枝头坠落。

    离暮雪扫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陶蓁一眼,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眯了下眼望着头顶烂漫日光,回道:“不,我很高兴。”

    所有的剧情都要开始展开,所有的机缘都要开始出现,她的宏图霸业马上就可以走出第一步,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原著中,她是渣攻成功路上的辅助工具人;而现在,她将让对方成为自己登高之路的垫脚石。

    气运子啊……她暗暗冷嗤,无非就是一只替她去寻找机缘的猎犬罢了。身为人间渣滓还能发挥出最后一点作用,叶重北,他应该为此感到荣幸,不是么?

    从灵虚秘境中出来之后,他们先是去了哪里呢?

    离暮雪回想了一下剧情,半晌后,她笑了一下,提剑往外头走去。

    “诶师姐,你要去哪里?”

    陶蓁在后头追上来。

    离暮雪头也不回,跟她抬了抬手,道:“落霞镇。”

    ***

    落霞镇在玹瑛城地界以西,依山傍水,诸峰环绕。傍晚日落时,夕阳撒落河面,天地之间霞光连成一片,一直要到夜幕彻底笼罩下来才会消失,故此得名“落霞”。

    而离暮雪往这里而来显然不是为了看这极致的美景。

    她来这里,是因为落霞镇处在玹瑛城与昆仑的中间地带,也是叶重北四人回城的必经之地,更是原著主角受玉云琅跟叶重北初遇的地方。而她想要做的,就是在叶重北到达之前,先行找到玉云琅并将他纳入自己的阵营。

    玉云琅,天生魅骨,容貌妖孽。在原著剧情中,他是团宠万人迷,无数男人爱他入骨,思他如狂,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

    因他身上的魅骨世间罕见,尤其对妖而言,得魅骨者修为能有大幅提升,甚至冲破关隘飞升得道。所以玉云琅在出生时便遭到狐妖抢夺魅骨,他损了灵根,此生无法再修炼。后来有一过路的散仙见他机灵,替他测了命格,他会在十八岁那年遇到得天道气运庇佑之人,在那人的帮助之下,他有机会修复灵根上的损伤,逆天改命。

    于是玉云琅在落霞镇里一等十八年,终于等来了那气运子叶重北。

    讲真,虽然在原著内容里,原主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主角攻受的这一场霞光之下的初遇而起,但玉云琅的本性善良,内心柔软,而原主虽为工具人,却也并非恶毒女配,二者之间一直都没有发生过针锋相对的场面。唯一一次碰面,也是原主出于对走追妻火葬场剧情的叶重北的心疼,跑去劝玉云琅放过叶重北。结果话刚上没两句叶重北就跑来了,惹得玉云琅抬步就走,完全不知道原主在之后遭了叶重北一巴掌,被骂成“蛇蝎毒妇”。

    离暮雪分得清善恶是非,所以即便原著剧情已经深刻于脑海并一遍遍地回溯,原主经历的那些痛苦她感同身受,她也并不算针对玉云琅。

    本质上而言这两个人物都是深受人渣伤害的可怜人,只不过原主不是主角,所以她的下场更悲剧一点,落得一个惨死罢了。对离暮雪来讲,所有可预见的危险的来源只有一个,就是叶重北,他才是她需要从生命中剪除的那颗毒瘤。

    玉云琅对叶重北的感情是日积月累加深的,可因为原著对玉云琅万人迷的设定,叶重北对他却是肤浅的见色起意。换言之,不管这场初遇会如何展开,叶重北都注定会爱上玉云琅。

    那么,既然玉云琅注定会是叶重北此生挚爱,她便夺走这个挚爱。她倒是想看看,若是失去了一见钟情的契机,失去了日久生情的条件,这两人之间还能不能发展出那些感情来。而若是没有了那些爱恨纠葛,之后的剧情又会怎样发展呢?

    离暮雪到达落霞镇的时候正值午后,路上行人不多。街道两边的摊贩们神情慵懒,躲在遮阳棚下靠着竹椅扇着蒲扇,目送着这个一身雪衣浑身白得晃人眼睛的人在烈日下走过,一直走进镇里的客栈。

    落霞镇地处要塞,商贾往来多,素来繁华。加上坐落在青城山下,属合欢宗地界,寻常也总能得见修仙门派的弟子经此地过往。

    她在柜台交了银两,店二领着她往楼上客房去的时候,大堂里两个喝茶的正聊天。

    “我听昆仑那边,灵虚秘境已经关闭了,那咱们镇上是不是又有得热闹了?”

    “你还知道这等事?莫不又是你那合欢宗里的表妹告诉你的?”

    “这哪里还用得着告诉,你就瞧着这几日,已经有多少修士来过了?”话着,这人便抬手往楼上指了指。

    另一人闻言朝正走到二楼拐角的离暮雪望望,压低了声音:“你他们也真奇怪,既然秘境都关闭了,他们还往这里来干嘛?”

    “他们修仙的,想的东西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兴许还有别的什么……嗯,这个词是叫‘机缘’吧?兴许还有别的机缘出现呢。”

    “诶你还别。”另一人神秘兮兮地伏下-身朝他凑近,“最近怪事是挺多的。就前几天,镇外山上的武真观道长抓住了一只蛇妖,身子足足有十丈长,眼睛跟两个红灯笼似的。听抓到的时候,它肚子里还有一个刚被它吃掉的人呐!”

    “真的假的!”

    离暮雪只听他们到这里,之后就顾自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那两人私语的话就变得隐约不太听得清了。

    她其实对他们的内容并不感兴趣,毕竟最近怪事多,不是只有落霞镇如此。刚从东林镇回到玹瑛城那日,离啸山不也对她起了这一点,之后曹潜回禀的时候,还提到在他们山脚下就有赶尸队伍经过,事情反常得很。

    离啸山和木喻霖他们目前还在查找异端源头,但其实不去找,离暮雪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麒麟渡劫,神界界门将要为之开。而这对于世间所有精怪和修士来,都是一个抓住了就能直接飞升成神的大机缘。

    人人都想一步登天。原著虽然以玉云琅和叶重北的感情线为主,但该有的剧情也不少。

    在原著后期,大环境下,整个修真界都因神界界门的出现而疯狂。正统修仙门派也好,魔修也好,一边想要抓住这个机缘,一边又在警戒着不让对方得到成神的机会。

    原主这个工具人也正是因那触发机缘的“麒麟宝血”在叶重北手中而被魔修掳走。只可惜他们本以为抓了她就能逼叶重北就范,却没想到即便她遭受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对待,叶重北也没有如他们所愿交出麒麟血去换她。

    毕竟原主的这条命,比不上他口中的“仁义道德,世间苍生”,更比不上他的挚爱玉云琅。

    离暮雪清薄一哂。

    原著中描述的那一幅原主经脉寸断不着寸缕地被丢弃在茫茫大雪中的场景又在脑海里浮现。

    三年来,这一幕成了时常困住她的梦魇。梦境那么真实,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浑身血液都被冻住的寒冷,也可以感受到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以那般不堪姿态醒来时内心的绝望。她想着,这或许是原主在不甘,所以才重复地提醒她不要步她的后尘。而她也在梦境一次一次地出现后加深了对叶重北的厌恶,才会有着那么强烈的要将他踩在脚下的愿望。

    离暮雪合了合眼,将这一幕场景从脑中驱散。

    窗外,因日光照耀,河面上粼粼地闪着刺眼的金芒。她半眯起眼睛看着,心念道:从今天开始,所有的结局都将由她来扭转。原著也好,天道也好,只要她不让,就没有东西能够左右她的命运。

    ***

    落霞镇东,富商金员外家正在办喜事。新人已行过天地,新郎官跟金员外一起在院里招待宾客。

    新郎是金员外独子,刚及弱冠,生得眉目俊秀一派斯文。他是金员外的老来子,从就被宝贝得不得了,今日成亲自然排场盛大。听这场宴席是请了从京城里来的名厨掌勺,镇里最大的酒楼迎风楼的主厨都只能给他下手。

    宾客们都对婚宴的菜色满怀期待。

    后厨内,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择洗切炒,每个步骤都有三四个人负责,井然有序的按照菜单备好了菜色。

    那传言里的“京城名厨”卷起裹了油烟的袖子,稳稳地握着大铁锅颠勺,一边开口念出他需要的调味料——

    “盐。”

    “糖。”

    “酱油。”

    “芡汁。”

    他每出一样,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就会立马将调料倒进锅里。

    两人配合默契,甚至都不需要多几个字来定加料的量,很快锅里就散出扑鼻的菜香。

    一锅又一锅的菜装好盘被端上了席,就只剩仍在火上煨着的老鸭汤还在砂锅里咕噜噜滚着泡。那胖乎乎的大厨拎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这才有空闲插着腰长吁了一口气。

    刚炸的黄鱼多了两条,在盘子里发着金黄的色泽。胖厨师自己拿了一条塞嘴里,将另一条连带盘子都递给一直给他下手的那年轻人。“累了一天,歇会儿吧。”

    这会儿后厨里人少了,那些个金家的丫鬟婆子也都去前头讨喜钱去了。

    年轻人应了,擦干净手接过盘子,口口斯文地吃着黄鱼,问胖厨师:“丁师傅,我之前在前厅听那些宾客聊天,怎么你是金员外到京城请来的大厨啊?”

    “你听他们扯。”这个被称作丁师傅的胖厨师嗤了一声,两口将黄鱼吃干净了。“就金员外那抠门劲儿,哪里舍得去京城请名厨?不过就是吹个牛出去好听好听,落个派头大的名声。再了,就算真有这么个大厨来,也配让我给他下手?我从出师以来就没再干过给人下手的活。”

    年轻人闻言不由一乐。

    他们就是被请来操持这场婚宴的迎风楼的厨师。胖厨师是主厨,年轻人是他的副手。

    “金员外都这么有钱了,还要吹这种牛啊?”

    这话的时候,年轻人眉眼弯弯,整张脸柔和漂亮得不像话。也就是他从跟在胖厨师身边帮厨,对方看他看习惯了,否则哪怕他用灰扑扑的布巾包着头,脸上沾了汗水和油烟,这脸这眼看起来也像是能勾人魂似的。

    “越是抠门越是好面子,有钱人的臭德行。”胖厨师空啐了一口,似乎对自己这个雇主非常嗤之以鼻。

    砂锅里的老鸭汤已经泛起了浓稠的金黄,勾得人肚子都要叫。胖厨师吩咐年轻人:“你去一声,最后一道菜可以上了。”

    “诶!”年轻人闻言不敢含糊,搁下吃了一半的黄鱼,把手往水里一浸擦干水渍,疾步往前面去叫人。

    那些去讨喜钱的丫鬟婆子们正高高兴兴地数着钱往后厨过来,他跟她们在回廊道门下碰着了面。年轻人跟他们可以上最后一道菜了,她们便藏起了钱匆匆往后厨而去。

    年轻人抽空朝前院扫了一眼,见到那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正在敬酒。

    天色暗了,烛光从红灯笼中心点亮,穿过红纸朦胧地照着周围一圈。一盏一盏的,院里挂满了,合着人声,喜庆又带着一点奇特的诡异。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稍稍晃了下神的工夫,再朝那新郎官看过去时,对方正把脸往他这个方向转过来,一团漆黑的阴影罩住了他的脸,让他连五官都消失了。

    年轻人被这一幕吓得一个激灵,背后忍不住竖起了一层汗毛,差点喊出声。

    只不过再凝神去看,那春风得意的新郎依旧是笑语晏晏地跟宾客们把酒言欢,哪里有那团浓得可怕的黑雾罩着脸?

    饿晕了么这是……他不解地甩了下脑袋,不再杵在原地,急急回了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