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霞取玉(二) 看来所谓的“气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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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无星无月。

    金家的最后一波宾客被送走,青石板的街道也陡然安静了下来。下人们在清扫院子,金员外在这种时候倒是大方了,宴席上吃剩的肉菜都让他们自己看着安排。

    这些金家的下人们闻言自是高兴,很快就将鱼和肉瓜分了干净。后厨里迎风楼的胖厨师几人收拾好家伙到前厅来向金员外结钱的时候,那些剩菜都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只不过他们在落霞镇内最大的酒楼出身,眼界也高些,金员外家的这些菜品也并不入他们眼。几人结清了这一日的工钱,就出了金家大门回去了。

    街道越发冷清。

    两声乌鸦嘎嘎的叫声响起,黑色的鸟扑棱着翅膀从屋顶窜起飞上枝头。

    离暮雪抱着碧雪剑站在屋顶檐角,看着这几人走出了很远的距离之后,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年轻人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

    她看着他敲开了金家的大门,欠着身跟门房了几句话,然后就被让了进去。灰色的一抹身影在院中廊下忽隐忽现,拐进了后厨,隔了很久都没有出来。

    离暮雪也不着急,一边等着一边在构思着等下要的话,想着她得寻个什么理由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

    按照以往经验,她一般都会选择武力镇压,干脆直接,一了百了——但那是因为玹瑛城的弟子再菜也终归是修仙人士,经得起。而在见到这年轻人的身板后,她就觉得直接动手不可,大概率一剑柄下去就会把人当场送走。

    离暮雪的嘴角沉了沉,觉得有点烦。

    原著里虽然描述了主角受玉云琅的相貌,也用了“纤细”、“柔弱”这种字眼,但她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弱的程度有点过了头。大概也是因为年纪还,加上早早地开始工干活,对方的模样要比同年龄段的人更显瘦,就跟截半枯的树枝似的,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他折了,看着就非常弱不禁风。

    也得亏是脸长得过于妖孽了些,否则这副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身板,得多丧尽天良的人渣才能对他生得起邪念来?

    师姐兀自气闷着的时候,在这个剧情刚开始阶段身份是酒楼帮厨的玉云琅还没从金家后厨走出来。

    离暮雪站得高,看到在金家的前厅里,管家进去向金员外汇报了一下清扫院子的进度,又新房里头灯熄了,少爷跟少夫人应该已经歇下。金员外跟金夫人闻言才应了声好,然后金员外笑眯眯地由妻子扶着也朝卧房而去了。

    管家送完金员外夫妇回来,又招呼厮们将院子里辉煌的灯烛灭掉了一些,只留着门口和廊下的几盏红灯笼还亮着。

    起了一阵风,这几盏红灯笼来回晃动起来。因为里头的蜡烛燃了许久了,烛火比之前矮了一截,这一晃,就晃出了一圈暗淡幽深来,给这深夜平添了几分寂寥诡异的氛围。

    离暮雪不由抬了下眼睫,看着一团黑云从远处的半空中呼啸而过,云雾滚滚的,倏忽撞进了金家的后院。

    她眉头动了动,拇指抵住了碧雪剑剑格。

    金家院子里,下人们依然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风幽幽咽咽绕过梁柱,红灯笼里的烛光颤颤地跳跃着,好似即将熄灭。没有别的声响,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黑云进了金家后院便没了动静,换个修为低的大概都能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但在它从空中掠过的时候,离暮雪却感受到了浓重的怨鬼煞气。

    然而一般的怨鬼索命都有规律,大多数都讲究冤有头债有主,除非再被怒气所激,从怨鬼化为厉鬼,否则它们不会主动伤害无辜之人。那么这只怨鬼之所以奔着后院而去,是因为这金家有人以前造孽害了人命?

    想到这里,离暮雪不免朝后厨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在这一刻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原著里只交代了果没交代因的那只差点伤到玉云琅、之后又被恰巧目击到的叶重北一剑消灭的女鬼是从这里来的。

    原著中写,叶重北从灵虚秘境归玹瑛城,途径落霞镇。叶重北是个风流浪漫的人,加上在秘境之中出尽风头心情也好,便跟另外三位师弟相约去看落霞盛景。夕阳从水天相接处迟迟下落,天地间阴阳交换,坐在屋顶的叶重北看到远处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内,跑去喂野猫的玉云琅背后有一只女鬼向他伸出了尖尖的指甲。

    在这紧要关头,叶重北消灭了女鬼并救下玉云琅。

    「……手臂揽着的腰纤细不堪一握,叶重北觉得怀里的这人轻得跟个娃娃一样。对方抬起错愕后怕的脸,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他眼里而过,仿佛是整片霞光都藏进了他的眼里。在这一刻,叶重北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这世上最美的风光。」

    以上,爱情的开端。

    就写得还挺恶心的——师姐一脸冷漠地想道。

    只不过,虽然原著里对女鬼的出现就是这么简单地提了一嘴,但在原著没有详细描写的地方,一般剧情都会自动补全逻辑。所以按照此刻的情形,她相信这就是剧情在补全女鬼盯上玉云琅的这个“因”。而很显然,她找到玉云琅的时机也很合适。在这种情况下,一来她不仅不用再花心思去想哄骗对方的招数,二来,她还能将那原定的叶重北对玉云琅的救命之恩也直接扼杀于摇篮。

    想到这些,离暮雪有些轻蔑地扯了个冷笑:寻了一下午才寻到玉云琅的所在,结果一寻到他就让她碰到天降巧合……看来所谓的“气运子”,运气可也真是不怎么样啊。

    她松开了抵着碧雪剑剑格的手,抱臂静观其变起来。

    金家宅院,下人们总算清扫得差不多了。管家让一个厮去厨房看一下,那个迎风楼的帮厨怎么许久了还不出来。

    厮应了,匆匆往后头跑去。

    就在他跑到回廊下还没从那道门绕进去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乍然从后院里响起,划破天际,惊得前院的几个人不由都一个激灵。那一只脚刚往台阶下跨的往后厨跑的厮更是直接腿一软,不知所措地转头朝管家望去。

    “怎,怎么了?”

    众人抖着声音问道。

    管家也被这声惨叫吓破了胆,勉强定了定心,才辨认出来是谁的声音。他喃喃道:“少爷……是少爷。”

    随着管家的话,金家少爷的新房门哐当一声被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头发蓬乱地冲了出来,哑声喊着:“救命,有鬼,有鬼!”

    金家少爷的声音里满带恐惧,他一边沿着回廊往前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边又频频转头去往身后看。

    深夜的寒凉里,他粗重的喘气化作了一阵淡缈的白雾,一阵一阵地消散在他惊恐圆睁的眼前。他身上还有薄汗,里衣松垮,亵裤也没系好。今日是他的新婚之夜,不消多想众人也能明白他方才是在做什么事。只是此刻他的右腿受了伤,鲜血淋漓地拖了一路,让他的模样看起来尤显恐怖。

    “救我,快救我!”他嘶哑地喊叫着,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在他身后,一只鲜红的绣花鞋从屋里跨出了门槛,众人看着那今日刚过门的新娘乌黑的头发披散着挡住了脸,转头朝金家少爷逃跑的方向望过去。

    她身上的这套里衣颜色鲜红,衬得她的脸色格外的白。大部分的脸都被头发挡住了,只在眼前露了一条缝,正好露出她的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来。被她攥在手里的剪刀在往下滴血,仔细一看,上面还挂着一丝被带下来的皮肉。她转头的动作有些僵硬,跟生了锈的齿轮一样,咔咔的,一动一顿,直到她将脑袋转到与肩膀齐平。然后她咧开了嘴,扬起了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

    “找到了……”她的嗓音又沉又哑,还带着破了风的声响,又重复了一遍:“找到你了。”

    金家少爷听到她的这句话,整个人都被吓得抖了起来。他再次惨叫了一声,更加慌不择路地往前逃去。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刮起了新娘身上血一般的里衣。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飘在了半空中,就像,她根本不是人一样。

    “找到你了……”她抓紧了手中的剪刀,一步一步地朝金家少爷追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围在前院里的人都发着抖往后退去。管家自己不敢上前,却扯住了身边的那个厮,斥骂道:“慌什么?还不快上去救少爷!”

    “我……我……”

    “快去!”管家将厮往前一推,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那厮这才咽了咽口水,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向他们少爷迎过去。

    “救我,救我……”金家少爷拉住了厮的手臂,求救地发着抖,哪里还有寻常的上等人姿态?他干涸的嗓子里都是嗬嗬的风声,见身后的新娘仍在走近,便又要往前逃去。“她是鬼,她是鬼!”

    然而新娘子虽然模样看着可怕,但是要就此她是女鬼,众人也是不怎么相信的。厮往后望了一眼管家,然后管家便也往前迎了几步,将金家少爷拉了过去。

    那厮大着胆子瞄着新娘子的脸,又往前迈了两步,拦住了她的路。

    “少夫人,你这——”

    然而他方开了个口,声音便戛然而止。厮满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低头往自己胸口看去——那里,赫然被剪刀死死扎了进去。

    猩红的血液溅在新娘子脸上,溅进她的眼睛里,将她的眼珠蒙上了一层血红。血泪从她眼角而落,她扬嘴笑起来,疯狂狰狞的模样如同一个恶鬼。

    她拔-出了扎在厮胸口的剪刀。那厮在她跟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恐怖的表情。

    “啊——!!!”

    他们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纷纷四散跑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