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回忆结束，将相册收起，放回柜子里，只留下沙发上的封舟，一脸错愕，怀疑人生。

    她看见地上的箱子：“你这又是买了什么。”

    封舟思绪飘回，定了定神：“这是给您带的保健品，还有一些燕窝、干货和水果。”

    外婆瞅了一眼：“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上次带回来的都还没吃完。”

    封舟把东西收到柜子里，道：“反正能放，你留着慢慢吃，但水果得趁着新鲜吃完。”

    他走进厨房，把水果洗了洗，摆在茶几上，看见茶几上的草莓时愣了愣：“您还买了草莓啊。”

    桌上的草莓红彤彤的，个大饱满，品质上佳，她平时可舍不得买。

    封舟以为她是为了招待“秋秋”买的，心里有些纳闷，到底谁才是亲孙。

    外婆拄着拐杖，走到柜子前，若有所思：“舟啊，这燕窝吃了有什么功效啊。”

    这一下，把封舟问住了：“…这我还真不知道。”

    他听柜员，这个吃了对老人身体好，就买下了。

    外婆从柜子里拿出两盒，瞪了他一眼：“这你都不知道，对女孩子身体好。”

    封舟：…知道还问我

    外婆咳了两声，把那两盒燕窝放在封舟怀里，又拿了点水果，道：“你帮我给秋秋送点过去。”

    封舟接过，彻底无语：“外婆，她才是您亲孙吧。”

    外婆没跟他嘴贫，反而叹了口气：“你不懂，秋秋妈妈时候就走了，前两年爸爸也出车祸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我从看她长大，不得照顾照顾，再了，秋秋从就乖，比你听话多了。”

    果不其然，最后的话题都会变到我身上……

    封舟沉默一会，拿着东西走到门口，脑子里突然想起：

    “你还天天黏在秋秋屁股后面，像个跟屁虫。”

    “你最后走的时候，抱着秋秋不肯撒手，哭着不肯回家。”

    这种不堪的回忆……

    他脚步顿住。

    封舟：“要不还是您去给吧，我跟她也不认识……”

    外婆推了他一把：“去去去，我一个老婆子，腿脚也不好，你还让我爬楼，再，两家邻居，你去结交下怎么了。”

    封舟：……平时出门溜达，爬上爬下时，可没见您腿脚不好。

    抗争无效，他老老实实提着东西上楼。

    每次去天台晒衣物，封舟都要路过这扇铁锈色的大门，他亲眼见证着门上的对联一点点的脱落，曾经还无聊顺手粘起来过，但胶带早已没了粘性，对联第二天马上又掉落下来。

    现在门上的对联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些撕不干净的边边角角。

    他敲了敲门，脑子里构思着等下的措辞。

    在部队里呆久了，平时相处的都是些大老爷们，退伍后又忙着照顾家里的老人

    在驾校，也不曾跟学员有过除驾考意外的交流，他其实不太擅长跟女生交道。

    门内无人应答，封舟再敲了敲，等了会，还是没有回应。

    看来不在家。

    他莫名松了口气，下楼回家交差。

    --

    虞秋从罗奶奶家回来后已经下午一点，为了不迟到，她早早的穿戴好衣物。

    没错，她还是决定继续学车。

    在区附近的公交站台等了近20分钟，抵达目的地的公交车才姗姗来迟。

    正午时刻，公交车内人不多，虞秋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车辆晃的人昏昏欲睡，她头靠着窗户，有些出神。

    安奚这两年变化真的很大，她随着公交车的行驶轨迹，看见了她曾经就读的学和初中，校门重新装修了，更加豪华气派。

    平时跟爸爸饭后散步的公园，外围的摊贩不见了，冷清许多。

    她和爸爸最爱去的超市，从一个两层楼的建筑，扩张成了五层楼的大商场……

    一切都在变化，就连她，也从一个有爸爸的孩子，变成孑然一身。

    虞秋转头不再去看，闭上眼睛。

    老家就是这点不好，哪哪都是回忆。

    提早近一个时出门，虞秋准时到达约定的地点，给教练发信息，对方没有回复。

    十分钟不到，他开着那辆教练车停在虞秋面前，摇下车窗，示意她上车。

    副驾驶还坐着一个女生，应该是昨天请假的学员，对方看了她一眼，了声嗨，很快收回视线。

    车内的冷气让燥热的身体放松，但虞秋心却提了起来。

    她有些尴尬，刚知道自己的教练是楼下罗奶奶的亲孙，两人时候貌似曾有过不太愉快的经历，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再加上，她还无意间看到了他的贴身衣物，那突出的衣物形状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

    虞秋慌忙把头挪向窗外，坐在了车里离男人最远的对角处。

    自我反思道：快忘掉，快忘掉…虞秋你疯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但有些东西，你越是想忘记，它越是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就像那明晃晃挂在外面的内裤，嚣张得很。

    本来就对男性有些恐惧的她，完全不敢看封舟，也不知道该什么，好在车内还有另外一名学员，才让不至于让气氛尴尬。

    坐在副驾驶的女生青春靓丽，化着娇艳动人的妆容，穿着浅粉色的漂亮裙子，手上带着跟裙子同色系的冰袖，语气娇软的跟封舟搭话。

    “舟哥，今天练几号线呀～”语气亲昵，看上去与主驾驶的男人很是熟稔。

    男人语气冷漠：“叫教练，二号线。”

    女生撅嘴：“我不要，你就比我大几岁，本来就应该喊哥哥。”

    男人懒得搭理她，突然扬声道：“你看了app没？”

    副驾驶的女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正想什么。

    “虞秋。”他声音低沉，指名道姓。

    极力减少存在感，却被叫到名字的虞秋愣了愣，呆呆出声：“啊？”

    封舟解释道：“科目三的考试线路和注意事项，app上都有，自己熟悉一下。”

    “噢噢。”

    虞秋连忙开手机，翻了好一会，才找到被她藏在最后一页角落里的app，点进去，果然如他所，app里面几乎涉及了所有考试相关的信息。

    她看着地图上三条扭在一起，紧密的快成麻花状的路线，有些崩溃。

    这都是些什么，迷宫嘛？

    虞秋从两年前的练习经历得知，科目三总共有两条线路，考试会随机抽取一条，本想着，自己死记硬背，应该不至于出错，哪知道又蹦出来一条。

    安奚县的科目三考试点，周围建筑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蓝白工厂建筑，要不就是荒野绿地，路口长的十分相似，再加上路上还有许多要记忆的点位，记忆难度极大。

    虞秋盯着看了会，脑子也快扭成麻花，甚至还有些晕车。

    她郁闷不已：怎么感觉这比考研政治还要难……

    很快，车辆开到了线路二起点，封舟和副驾驶的女生交换了座位，女生熟练的发动汽车，却没有开走，虞秋有些疑惑的量着。

    突然，一声机械女音响起：

    “下面将进行模拟夜间行驶场景灯光使用的考试，请按语音指令在5秒内……”

    随着女声的播报，女生有条不紊的开相关灯光，模拟了几轮，才开车上路。

    一旁憋了许久的虞秋这才敢发声提问：“刚刚那是什么？”

    封舟撇了她一眼：“不是让你看了app。”

    虞秋有些茫然：“？”

    封舟：“…灯光考试，你没看吗？”

    虞秋连忙拿起手机查看，注意事项的第一段就是灯光考试相关的操作，她有些尴尬的低头。

    刚刚光顾着记路了……

    封舟直视前方，悠悠道：“你倒也不急，考试前几天练练就行了。”

    虞秋：“喔。”

    接下来，他时不时的出声发的指令，女生都表现完美，没有出错。

    后座的虞秋敬佩的看着她的操作。

    封舟：“好了，下一个。”

    女生嘟了嘟嘴：“舟哥，再让我开一轮嘛，我过几天就要考试了。”

    封舟冷漠道：“一人一轮，下一个。”

    女生娇嗔的哼了声，下车跟虞秋换了位置。

    猝不及防就轮到了的虞秋又紧张起来，心脏剧烈跳动。

    她慢吞吞的上车，系安全带，调整座位，回忆着昨天的内容，一步步跟着操作。

    见她算直接开车上路，封舟出声断：“你起步不左转向灯？”

    虞秋慌里慌张的把左转向灯补上。

    昨天控制车辆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开了一下午，她还是分不清要在哪个十字路口左拐或右拐。

    今天跟昨天练的同一条线路，直行一段时间，前方就是一个转弯路口，虞秋连忙调取记忆，她隐约有点印象，貌似是往右。

    她顺着记忆，向右变道。

    封舟：……

    他额角跳了跳，声线低沉：“你在干嘛？”

    虞秋：“怎么了？”

    封舟不敢置信的看着虞秋：“你不记得路？”

    虞秋从他的提问中，意识到自己转错了方向，尴尬地点了点头。

    昨天带她开了一下午，加上刚刚走了两边，以为她已经记熟，所以没有指路的封舟：……

    封舟：“你先转过去，再把车开回来。”

    在他的指挥下，虞秋终于回到了正轨。

    接下来，封舟似乎有意考察虞秋，每当快要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就会问她，这里该往哪走。

    本就过度紧张的虞秋，根本来不及调取记忆，每次都与正确答案背道而驰，她每答错一次封舟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终于，虞秋开完了一个来回，封舟摆了摆手：“下一个，你在后面好好记路。”

    虞秋老实点头，下了主驾驶座，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那个女生发挥非常完美，开车速度也很快，没过多久又轮到了她。

    调整好位置后，封舟问：“记住了吗？”

    虞秋不敢吭声。

    封舟：“嗯？”

    虞秋老实答复：“…没有。”

    封舟从副驾驶前方的抽屉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手夹着，也不点燃，轻呼一口气。

    “开吧。”尾音微弱，似是有些无奈。

    这样的经历和对话重复了好几回，眼看着马上要到结束时间，封舟从手轻轻夹着烟，到把烟整个夹断，表情也越来越不耐烦。

    虞秋再一次在路口转错了方向。

    封舟冷笑出声：“你会吐泡泡？”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冷笑话，虞秋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封舟冷声嘲讽道：“那你记忆怎么才7秒钟，开了这么多遍了还不记得路？”

    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批评了的虞秋赶忙道歉。

    “……对不起，我有点路痴。”

    从很的时候开始，虞秋就发现自己的方向感比其他的同龄人要薄弱很多。

    刚上学没几天，林茹已经知道回家绕哪条路最近，一路上哪里有好吃的摊贩，而虞秋直到三年级，都不知道从学校到家要怎么走。

    对此，虞秋爸爸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乐呵呵的：“没关系，爸爸每天都会来接啾啾的。”

    有爸爸宠着的孩，完全不担心自己回不了家，不论她每天放学后，跟伙伴在哪里疯玩，爸爸都会找到她，然后接她回家。爸爸临时有工作时，林茹也会牵着虞秋一起回家。

    初高中学校要求寄宿，也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等到了大学，拥有了自己的手机，下载了地图导航软件，虞秋也不需要自己认路。

    她也是在今天才明白，原来她的“路痴”这么严重。

    封舟手捏了捏眉心，语气烦躁：“下车，今天就到这，回去自己好好记记路。”完，自己坐回了主驾驶座上。

    后座的女生见状，连忙挪到副驾驶座上，娇声道：“舟哥舟哥，今天送我去顺德商场那呗，我今天跟朋友约了，不回家吃饭。”

    封舟点了点头。

    一旁的虞秋在知道他是罗奶奶的孙子后，本来也想坐顺风车，但她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嘴巴张了张，不敢出声。

    他们这个驾校，学员并不仅仅只有安奚县的居民，也有来自附近县城的。

    如果距离不远，像副驾驶座的女生这一类，教练通常是会顺路送他们到家附近，但如果距离很远，都是把学员送到公交站，让他们自己搭车回家。

    虞秋主动拒绝后，封舟以为她是后者。

    正好旁边就是公交站，他留下一句：“明天老样子”后，驾车扬长而去。

    副座的女生也跟她挥手告别：“阿姨明天见～”

    留下虞秋在原地满脸错愕。

    ……

    阿姨？？？

    此时，一个中年女性骑着电驴从虞秋面前经过。

    巧合的是，她和虞秋穿着同款的防晒外套，手套和裤子颜色也相近，只是没戴墨镜，头上的防晒帽和面巾颜色也不同。

    虞秋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这一身穿搭似乎是：

    县城阿姨夏日骑行通用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