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生日 别走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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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完差评, 季长善没有丝毫犹豫,吞了一片褪黑素直接关灯睡觉。夜里安静,她睡得很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容光焕发。她算去外面吃碗滚烫的豆腐脑, 还没到上班时间就拎包出门。

    推开公寓楼大门, 一眼瞥见彭朗坐在车里点烟。

    他的火机换了个花样,距离有些远, 也看不清具体图案。季长善给予自己心理暗示,她一点儿都不在乎那流氓用谁送的火机。他往这边投来目光, 季长善视而不见, 各走各路。

    彭朗下了车,不拦着季长善往前走,只是跟在她左手边, 时不时低眼量她面庞。季长善加快脚步, 彭朗让她两步,出区门口过马路, 红灯使两个人重新肩并肩。彭朗问季长善去哪儿,他可以送她。季长善目视红绿灯,平静道:“不麻烦彭总。”

    话音落地, 绿灯亮起。季长善迈开步子, 彭朗在原地停了五六秒,利用长腿优势轻易赶上他太太。

    他伸手揽住季长善的肩膀,“今天晚上我去公司接你。季姐要是还没找到地方落户口,最好陪我回家。”

    彭朗风轻云淡的威胁让季长善发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转过脸,瞪住彭朗的眼睛,嘴巴紧抿一阵, 甩开他的胳膊,嗖嗖穿越马路。

    她去吃了一碗热辣的豆腐脑,当天工作效率如同乘火箭,傍晚下班,她给彭朗发微信,请彭总在距离远方八百米的停车场等她,她待会儿就到。

    按照太太的指示,彭朗从远方公司门口掉头开往停车场。

    十分钟之后,季长善拉开后座的车门,彭朗叫她坐到副驾驶,否则让他父母看见了恐生怀疑。

    季长善砰一声扣上车门,系好副驾驶的安全带,抱着胳膊一言不发,等彭朗开车。

    他并未着急发车,侧眼瞥着身边女人白皙的脸孔,她拒绝与他眼神交流,彭朗只好转过宽肩,左胳膊肘倚住方向盘底端,右手去摸她的下颌线。季长善轻皱眉头别过脸,彭朗卡住她下巴颏,迫使太太转过脸与他对视。

    “季姐不是很专业么?”

    季长善盯着他眼睛冷笑:“彭总觉得我哪里不够专业?”

    他一瞬不移地注视季长善,松掉一些手上的力气,“前天晚上,涵水在我家待了半个时,喝了一杯咖啡,我们只是聊天儿叙旧。她和我从就认识,是朋友。大家都很忙,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但是我每天都在见季姐。”

    彭朗会在这时候同她解释,季长善没想到。人但凡有一丁点儿委屈,哪怕她自己没察觉也不承认,便听不得突如其来的安慰。

    季长善撇开眼光,彭朗骤然放手,理一理她的发丝,问她消气没有。季长善莫名其妙鼻酸,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软弱,转瞬就平复心绪,仍旧不言语。

    车子发动,半路寂静。

    彭朗在一十字路口平稳刹车,等红灯。

    他去握季长善的左手,她躲了一下,彭朗再度捞过她手背,这回算拽住,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季长善挣扎两下,转脸瞅他,眼神整体平静,间或暴露几分不友好。

    彭朗轻磨她的手背,“你给我差评,昨天晚上都接不着单了。”

    “彭总也不差这点儿钱。”

    “我还是喜欢季姐叫我的名字。”

    “那您就请别人叫吧,相信有人排着队满足您的需要。”季长善才不管他喜欢听什么,反正他也叫她季姐。

    他沉默片刻,“你还在生气?”

    她确实没消气,气他今天早上威胁她,而她没有应对的办法。

    彭朗心知肚明她为什么生气,“要是我不威胁你,你会跟我来么?”

    自然不会。

    季长善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配合彭总演戏,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做生意很专业,当然……”当然不会受个人情绪的影响,可这么一,便显得她昨天吃醋,所以季长善临时改口:“当然会跟彭总回家。”

    彭朗并不相信她的鬼话,然而为了避免季长善恼羞成怒半路跳车,他假装毫无怀疑,承认季长善的专业性。

    她心情有所缓和,也就没那么计较彭朗牵她的手。

    二人抵达彭家别墅,彭诉仁和石渐青从各自的工作中抽身,四人聚集饭厅,依旧吃法餐。

    彭家的菜单一般先由厨子拟订中西两式,随后送给石渐青过目。太太不是不爱吃中餐,只不过季姐一来,太太就勾选西餐。

    西餐实行分餐制,中餐是大家的筷子往一个盘子里头伸。石渐青能和季长善同桌吃饭,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妥协。她的名媛教养不允许她给客人难堪,她只能选择最隐晦的方式表达自己并不把季长善当作家庭的一员。

    这寓意唯有彭家三口心照不宣。

    彭诉仁对儿媳妇大体满意。

    根据他的调查,季长善的母亲原本是农村户口,早年间种过地,后来勤勤恳恳创业,办了个家具厂,如今虽然落败,当年也有过一段风光岁月。

    农民的根子深植血脉,她的女儿的确有几分勤劳踏实。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彭诉仁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发现这位儿媳妇具备相当不错的商业头脑。

    彭诉仁看过季长善这些年在远方的业绩,同龄人中少有与她比肩的,他的儿子挖到一个优秀人才,将来纳为己用,不失一桩精明的投资。比起与别家联姻,娶个只会看古董的儿媳妇坐吃山空,慢慢培养季长善做彭氏接班人,这才是长远的战略眼光。

    何况,娶了这么一位平民儿媳妇,新闻迟早要发,彭氏的社会形象必将更上一层楼。

    彭诉仁于是背地里请厨子多加一道中式的汤,山药排骨汤,等儿子儿媳妇来了,四人分食一碗佳肴。

    这汤品端上桌时,石渐青不动声色地斜丈夫一眼,彭诉仁忽略身边人的眼神,叫儿媳妇自己盛汤喝。

    季长善左眉微挑,准备她山药过敏喝不了。彭朗先一步代她明问题,他父亲听罢,点一点头,把厨子喊过来叫他再添一道不要山药的中餐。

    石渐青脸色微沉,仅一秒恢复满脸客气与和善。

    季长善注意到名义婆婆的表情变化,不太把石渐青当回事儿。她旁边坐着彭朗,他正安静吃饭,不参与他父母暗地里的争斗。

    酒过三巡,石渐青用纸巾轻抹嘴唇,提出亲自去为儿子拿生日蛋糕。她走起路来,轻微摆动手臂,身段优雅,风韵犹存。季长善收回眼光,她差不多吃饱了,偏脸瞧着彭朗的盘子,还是半满的。

    不知过去多久,石渐青捧来一块四方蛋糕,提拉米苏,季长善今天不爱看提拉米苏,想待会儿尝一口意思意思得了。

    彭朗刚吃完盘中餐,抬眼,目光落在蛋糕表面,一只月亮木雕和另一只鲤鱼木雕并列插于其上,都是很旧的物品。

    慢慢搁下刀叉,眼珠转向他母亲的脸孔,石渐青冲儿子和丈夫微笑。季长善察觉氛围奇怪,但是不上哪里奇怪。她悄然量彭家三口,彭诉仁的国字脸陷入低沉的恼怒,石渐青只是笑,而彭朗面无表情。

    那块提拉米苏放在餐桌中央,石渐青数了九根白蜡烛一一插好。她点燃蜡烛,关掉餐厅的吊灯,整个空间只剩下一团烛光颤巍巍地晃动,飘摇欲坠。

    彭朗的喉结滚动一下,迟迟不能吹灭蜡烛。石渐青的眼中蕴含温情,问儿子还在许愿么。他与母亲四目相对。时迟那时快,彭诉仁大手一抬,面前的古董盘顷刻坠地,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乍起,季长善不禁眨了下眼,她的名义公爹已经愤然离席。

    石渐青仍然保持嘴角的弧度,同儿子句生日快乐,淡然地叫阿姨过来清扫地上的碎片。彭朗望着他母亲的背影,七秒钟八秒钟,眼神无动摇。季长善根本瞧不出彭朗的情绪,但是显而易见,他这个生日过得很糟心。

    她并不擅长安慰人,有些话堵在嗓子眼里不出口。彭朗似乎也无需旁人安慰,十分平静地站起来,视线再度扫过那两只木雕,缄默不语中,拉住季长善的纤手。

    随他下到地库,季长善坐上副驾驶。他们没在彭家别墅过夜,彭朗匀速开回西瓦台,到了各自公寓的门口,他跟季长善道晚安,在此之前彭朗一言未发。

    季长善掏房卡的时候,余光一直偷瞄彭朗的侧脸。他开门的速度和往常无异,季长善站在门口,扭头看向彭朗,嘴唇蠕动两下,最终没能问出口:“你需不需要我陪?”

    她关上房门,去洗了个热水澡,吹头发期间,电视开着,正播放儿童溺水的新闻。

    季长善看了会儿电视,连新闻都无法抹平她的心绪,只好摸过手机,看彭朗有无发消息叫她过去陪伴。

    和他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傍晚,季长善犹豫一阵子,轻轻推开自家公寓的大门,到彭朗门口转悠两圈,竖起耳朵听他门内的动静,然而一无所获。

    也许是她多虑了,彭朗的状态很好。季长善准备道回府,他的门锁却突然转动。季长善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窜回公寓,就被彭朗逮了个正着。

    他屋子里冒出一股烟味儿,季长善佯装镇定,硬生生问他这么晚出门干嘛。

    彭朗垂眼量她的脸孔,没什么,慢慢把季长善搂进怀里,大约五秒钟之后才开口:“我能不能抱你?”

    面对他的先斩后奏,季长善却不能施加惩罚。他个子太高了,季长善勉强拍一拍他的后背,她也不喜欢过生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不过。

    彭朗抱着她没撒手,转身挪进公寓,用背部抵上大门。房间昏暗,没点一盏灯。季长善眼波晃动,装作若无其事,拽一拽彭朗腰间的衣服,叫他差不多可以松手了。

    她的名义丈夫总选择性听或不听太太的指挥,现在他不想放手,便不放。季长善的脸庞靠住彭朗的胸口,他衣服上有松香洗衣液的味道,很清爽。她有那么一点儿喜欢被他抱,他搂得越紧,季长善越知道这个人需要她。

    轻抚季长善纤瘦的背,彭朗心底安宁,像朋友摸着最依赖的睡眠毛巾。季长善站累了,问彭朗好点儿没有。他沉默一会儿,胳膊收得更紧,“别走了吧你。”他声音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