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好戏 彭总办事儿,确实很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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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西瓦台的路上, 季长善平静讲述了傍晚的遭遇,彭朗一边开车,一边安静地听。他用拇指按压季长善手背上的青筋,一下一下, 直到季长善全部完。

    她合上嘴巴, 眼睛盯着前方车的车牌, 没用情绪做多余的评价。

    自从夏季得知陈月疏手握她把柄后,季长善每每与陈月疏见面谈话, 都会开手机录音器。她试图捕捉陈月疏的不当言行,或者诱导他出已知季长善与彭朗结婚的话, 但是陈月疏像今晚一样, 滴水不漏。

    上司的谨慎与未知让季长善越发不安,不过他们利益相关,在谈下秋蕙卖场的生意之前, 季长善并不认为陈月疏会对她下手。

    她趁着这段安全期, 每日留意陈月疏的工作动向,费力找寻他的漏洞与把柄, 但是陈月疏在工作方面,从人际关系到管理决策,向来是如履薄冰, 近乎无懈可击。

    面对这样的对手, 季长善无从下手,只能四处留心,避免行差踏错留下缺口。日子就这么过下去,陈月疏始终没再提起季长善和谁结了婚,季长善并未放松警惕。临近升职关头,季长善严加防范陈月疏有什么动作, 但不管她如何努力,终究防不住陈月疏背后捅刀。

    现在想来,陈月疏该是仗着她无可奈何,所以煎熬她的心理,否则他大可以装作从来不知季长善与彭朗结婚,到最后关头再她措手不及。

    陈月疏如此卑鄙,季长善不寒而栗。

    她重新平复好心情,指尖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整治陈月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彭朗半眯桃花眼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抵达公寓楼门口,车子停在白色路灯边,彭朗熄了火,季长善准备开门下车,忽而被他拉住左手。

    季长善回头看他,路灯光浮在他脸上,银框眼镜反出微光。

    彭朗神色平静,张口道:“咖啡公司开议价会议的时候,朗郁从没出席,但我们总归能听到一些风声。”

    季长善没言语,彭朗抬眼看向她,食指缓慢敲季长善的手背,“远方是这次勾结议价的主导。他们拉拢了多数公司,组织谈判,陈月疏代表远方,出席了很多次会议。这事儿你知道么?”

    远方高层如何决策,派谁谋事,中下层员工无从知晓,季长善他们只能猜到远方要进一步压榨西南农民,具体详情则是一片空白。季长善琢磨着彭朗的意思,眼睛与他两相对视,瞳孔逐渐放大。

    企业办事,从来都是上层决策,下层执行。假如由陈月疏出面商谈,那么大概率明,他就是勾结议价策略里的底层喽啰。资本家哪里讲情面,《江河报》的新闻一出,舆论讨伐企业,股价与咖啡销量等等遭受冲击,资本家为了平息众怒,势必要做做样子,往外推一个替罪羊。

    陈月疏归属远方中国区副总一支,季长善还跟陈月疏在一起时,曾经被他提携着跟副总吃过一次饭。席间,副总喝着酒,提起一些模棱两可的规划。季长善暗自揣摩,没用多长时间就反应过来副总的意图。

    他们的副总从来不明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有意无意地点拨下属,由着下属猜他的心思,谁能猜中,谁就步步高升。将来若是利大于弊,副总就以领导的名义占据主要功劳;若是东窗事发,他就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毕竟点子都是下属出的,上面怪罪下来,他也可以依次往下推卸责任。

    在副总那里,陈月疏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必要时,副总便会弃他不用。思路至此,季长善反握住彭朗的大手,“彭总办事儿,确实很靠谱。”

    “英雄所见略同而已。”彭朗捏捏季长善的手心,“不过季总想奖励我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季长善瞥一眼彭朗的嘴角,他明显在笑。这个人还真是见缝插针地不正经。季长善早已习惯彭朗的不正经,她暂且不话,视线重新抬高几寸,彭朗的眼睛垂下一半,似乎在盯着她的嘴唇看。路灯光飘在空气里,不太均匀地抹染两个人的皮肤,车中还存有暖气的余温,季长善伸拇指抚过彭朗的下唇,漫不经心地叫他再靠近一点儿。

    彭朗完全侧过身体,主动凑到她面前,季长善立马捧住他的脸,十分干脆地在他唇上落吻。她是蜻蜓点水,彭朗却伸手扣住季长善的后脑勺,不断加深亲吻。她半大方不气,允许彭朗的舌尖滑过她的牙齿,却不让他的大手乱摸。

    她的生理期将近,腹发胀,后腰酸疼,季长善不想彭朗把两个人都点着,待会儿回家还得费力气灭火。彭朗知道她的生理期,他揉一揉季长善的后腰,撤开脸:“不升职也没关系,谁都能看见季总的业绩。”他望着她话,季长善沉默一会儿,抬手摸摸彭朗的侧脸。

    暗光照拂白手背与黑一些的脸庞,蓝宝石鸽子蛋泛出一点深沉的光。

    他们结婚的时候,彭朗准备了一对戒指,他的那只朴实无华,是白金素圈。季长善每每看到他的戒指,都会由衷觉得自己占了彭朗的便宜。她没给彭朗花过大钱,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更因为她不是家财万贯。但是婚戒不一样,买了兴许要戴一辈子,季长善勉强舍得给彭朗换一个更好的。

    去西南之前,季长善联系上金有意,问她有没有珠宝店推荐。起这种东西,金有意能跟她掰扯三天三夜。季长善在金有意的超长列表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家能做私人订制的店铺。

    访店前一夜,季长善趁彭朗睡着了,用软尺测量他的指围,她心翼翼,时不时抬眼量彭朗的面孔,他对一切都毫无察觉。第二天,季长善去到珠宝店,与设计师讨论戒指的材质和款式,设计师少有女方给男方买戒指,季长善只是嗯了一声。

    在季长善看来,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假如条件允许,合该一人准备一只婚戒。花多少钱买戒指,需要量力而行,他们交换戒指时,应当看重对方是否用心。季长善把自己的心意浓缩在一颗蓝宝石里,宝石是方形的,个头很,大了她也买不起。季长善请设计师将蓝宝石嵌在指环里,设计师与她约定好完工时间,让她十二月三十一号取戒指。

    季长善数着日子过,还有六天,就能给彭朗换个新戒指。她不动声色,不预告惊喜,眼睛透过微弱的光线,扫一下彭朗的左手无名指。季长善同彭朗,上楼吧。他拔掉车钥匙,下了车牵住季长善的左手。两只手,一大一,十指紧扣,在凛冽的冬风里轻轻摇晃,彼此都像握了一只暖炉。

    《江河报》发布新闻的那一天,朗郁和以远方为代表的谋事公司频频登上头条。大众给予双方极端两极化的评价,网上骂战不断,大家痛斥资本家的剥削与压迫,纷纷抵制谋事公司的产品。至于是真抵制,还是光嘴炮,过一段时间就会重归资本家的怀抱,朗郁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目的在于进一步响招牌,有同行的衬托,这件事变得轻而易举。

    远方的公关部为突发事件焦头烂额,员工骂骂咧咧开会,公司花了大笔费用降热搜,朗郁又悄声买了一些热搜,送他们再登头条。

    与此同时,冯秋白工作室宣布与远方终止合作,她父亲的卖场吸取红果的教训,在和远方签约时,增加了违约细则:合约期间,如果远方出现重大负面新闻,秋蕙有权将远方驱逐出卖场。秋蕙卖场反应迅速,紧随冯秋白的声明,发表类似的声明。

    各方各面的压力接二连三扑向远方,朗郁含蓄地落井下石,在自己的官方媒体上发布助农会的讯息。他们表示,欢迎西南的咖啡农向朗郁寻求技术与资金的帮扶。这一点赚足大众的好感。据统计,朗郁在事件当天的咖啡豆销量可以比肩过去十天的销量总和。

    傍晚,彭朗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给季长善拨去一通电话。她被远方停职在家,等待公司的调查结果。结果只会证明她的清白,季长善并不担心。她坐在书桌前,开着笔记本电脑,安稳观看由一篇新闻稿引发的好戏。彭朗来电话时,她正好泡完一杯朗郁的蓝山咖啡。

    彭朗问她吃饭了没有,季长善吸溜一口热咖啡,语气很淡地:“看戏看饱了。朗郁这个蓝山咖啡,是挺不错的。”

    “你想吃什么?”

    “西红柿牛肉面还没做,你回来吃饭么?”

    “回。”

    彭朗回家之前,自费购买一箱朗郁的蓝山咖啡。他搬着纸箱子上楼,外面下了一场雨夹雪,箱面淋成深咖啡色,他的头发也湿了一层。彭朗走到公寓门口,空出一只手按门铃。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彭朗的手指敲着箱面,眼镜片蒙雾气,桃花眼在镜片后面笑。

    大门咔哒开启,屋里的暖气与光线扑面而来,她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两根筷子,黑发粗略地挽在脑后,脖颈边散落几缕碎发。彭朗冲她抿开嘴角,季长善弯起笑眼,过了三五秒才板起一张脸问:“你怎么又不带房卡?”

    彭朗单手抱箱子,另一条胳膊搂住她的肩背,低头嘬一口她的脸颊,“我喜欢你给我开门。”

    他身上沾着外面的寒气,季长善冻出一点鸡皮疙瘩,但是没有推开彭朗。她抬头看彭朗一眼,他头发湿润,羊绒大衣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外面下雨,他也不知道伞。

    季长善摸一摸他的湿衣袖,叫彭朗去洗个热水澡驱寒,待会儿西红柿牛肉面就煮好了。

    彭朗把咖啡箱子放到鞋柜上,不用季长善开口,他就知道应该换鞋。季长善看一眼纸箱,彭朗踩上拖鞋,脱掉外衣挂好,“箱子里是蓝山咖啡,你不是好喝么?”

    “那也不用这么多。”

    彭朗从正面抱住季长善,“你慢慢喝,喝完了还有。”

    他弯下腰,用鼻子蹭季长善的脸颊,嘴巴亲这里亲那里,一切都漫无目的。季长善接受着彭朗的亲昵,黑眼睛弯成月牙。她抬起胳膊回抱彭朗,他的毛衣柔软而温暖,季长善留意着筷子,不让它们弄脏彭朗的衣服。他顶着季长善往屋里走,越走,一颗心越驶入港湾。

    季长善拍拍彭朗的后背,同他:“我已经写好辞职信了,不过交接工作还要做到月底。”

    “你还得去远方交接?”

    “没什么事儿,大家也不能把我吃了。”

    彭朗顺一顺季长善颈边的碎发,看住她的眼睛:“有事儿你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