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走廊里的壁灯昏黄,程露望着那男人的背影进屋,片晌没出声。
原以为对方在看清房间陈设,和衣帽间里成排的女士衣物后,能明白过来自己走错房间,从而主动退出来。
但——沈时白要么没看见,要么就是视而不见。
等过片刻,没见动静。
程露穿着拖鞋跟过去,脚步融入到沉静的夜里,悄无声息。
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不清是什么意味,她走到跟前才能看到屋里没开主灯,只有浴室门下透出一隙光。
水声隔在门后,浅得若有似无,容易引人无限遐想。
靠在门边,心思千回百转许久。
程露迈步进去,伸到背后关上了门。
浴室水声汩汩流淌,半时不到,把咔嚓一声响,门打开,里头的光线倾泻而出,男人立在中央,身影被照出道赏心悦目的轮廓。
沈时白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宽阔的双肩松然,低着头在拿毛巾擦头发,乌黑的头发湿透,被揉得凌乱散落在额前,水珠滴在身上,又沿着腰腹间紧实的肌肉线条,堪堪没入到浴巾边缘里去。
隔着道圆弧形的玻璃窗,余光瞥见卧室床头亮起的灯光,他侧目看眼关闭的门,浅淡勾唇,抬眸望向窗里。
卧室里,程露靠着床头软枕半躺,身上薄薄的蚕丝被盖得欲还休,凹凸有致的曲线,犹似青山远黛。
“沈太太,睡不着?”沈时白望着她笑笑。
程露目光好整以暇迎上他,眼波流转间,嗯了声,“睡不着,好久没运动,今天打完球全身酸痛,沈总不是懂穴位,方便替我按按吗?”
按摩?
沈时白几不可察地微挑了眉尖,分不清这女人是不是在撒娇,她被人骄纵惯了,将指使人也做的权当是理所当然。
他不言语,程露懒懒靠着枕头,温馨提醒:“而且沈总啊,这间才是我的卧室,客房在隔壁。”
沈时白闻言,这才借着暖黄的光线环顾了下四周,好似刚看见梳妆台上成堆的女人用品,和她的房间里独特的香气。
并不见多少意外地噢了声,男人耍起无赖来,十分没道理,“那沈太太你该早些告诉我的,现在这样子”
他从外头进来,走到床边坐下,掌撑着床垫微微俯身,替她拨了拨缠绕颈间的发丝,问:“我现在出门有碍观瞻,麻烦你帮我拿套睡衣来,好吗?”
完又下意识补充:“最好是新的。”
程露听着眉头微皱,不是新的,难不成她这里还有别人穿过的?
这话教她不太高兴,离得近些,柔软的床垫稍微下陷,带动程露的身子也靠过去,些微歪斜,臂正碰到他裸露的腰腹。
男人约莫是用冷水冲得澡,肌肤相触,皮肤表面的凉过后,内里却深藏着更灼人的热。
程露猝不及防被烫了下,翻身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沈总多虑了,整个三楼现在都只有我们两个,你就算出去也碍不到别人的观瞻。”
话音落,却又被沈时白揽着肩背搂回来。
“可我不习惯。”
他执拗地非要她依然原模原样地躺着,宽大的掌沿着脖颈探到她后颈,两指指腹堪堪抵住她耳后,仿佛习惯性地摩挲起来。
那力道不轻不重,简直舒服地教人想投降。
程露轻轻吸了口气儿,灯影下抬眸看他,满心腹诽:有什么不习惯,自己在家游泳不也这样子?
沈时白低垂着长睫,唇角浅淡的弧度显得颇为勾人,“往后睡不着试着按按这里,耳后安眠穴,有助睡眠。”
“自己按太累了。”程露微挑眉尖,得寸进尺,“还有身上呢?”
沈时白抬起指腹碰了碰她耳垂,“先去拿衣服,回来我帮你按。”
嘁,还有条件的。
程露觑他一眼,这男人肯定是知道她受用,才敢这么拿捏她的。
抿抿唇鼓他一眼,她喃喃冲他埋怨,“讨不讨厌,头发上的水都滴到我身上和床上了,待会儿还教人怎么睡?”
都不知道是他讨厌,还是那滴下的水珠更讨厌了。
她脾气大过天,话得硬气十足,动作却很诚实,掀被子起身绕过他,在床边穿上拖鞋,背影袅袅地往隔壁衣帽间去了。
沈时白在后瞧她半会儿,直等人走出去,才好垂眸笑出声来。
阿姨准备的衣服就放在隔壁屋子,程露轻车熟路出去一趟,回来见沈时白站在梳妆台前吹头发,男人头发短,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她将衣裳放在床尾,重新趴回到枕头上,拿出看看新闻。
等吹风的声音停了,程露扭头轻瞥,那男人骨子里大概是藏着些守身如玉的传统美德,过来拿起衣裳,正正经经去了浴室里换。
过了会儿重新出来,又是个捂得严严实实的沈时白。
“沈太太,趴在床上看,对视力不好。”
“沈总挂心,我视力双眼分别5,好的很。”
沈时白看着她,宛如个操心孩子的大家长,掀起截薄被躺进来,直接夺走多少显得不太给她面子,于是干脆掌伸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程露:
没意思地丢开,她趴在枕头上催他,“那不让看,沈总总要负责教我舒服睡着吧。”
沈时白含笑觑她一眼,没吱声儿,拿开,从眼前移到她颈后的大椎穴,拨开发丝,指腹稍上用点力,当真沿着她脊背穴位依次按下去。
隔着睡裙丝薄的面料,女人骨肉匀亭,纤毫都在掌下。
盖着被子同床共枕,每一分触碰,无论如何也和光天化日之下的泳池大有不同。
程露微阖着眼,长睫的每次颤动,都直直映进他眼底。
“今天怎么要跟席越给他那颗钻石,他要是真答应了,你舍得?”沈时白忽然问。
“为什么舍不得?”程露侧过脸瞧他,“我是为了沈总送出去的,沈总回头难道不舍得补偿我个更大的?”
沈时白教她逗笑,“果然是另有所图。”
掌按着按着,不自觉地停留在女人柔软的腰窝处,他仿佛突然间无法一心二用,言辞与举止不能同步进行。
“可我要真的舍不得呢?我跟他的关系没那么好,只是生意上认识的普通朋友而已。”
程露思索片刻,抿唇笑着,嘴下半点不留情,“那就是沈总你抠门儿呗。”
“嗯?”沈时白轻捏了把她腰间软肉,“重新再一遍。”
“怎么不是,你和他是你和他,我和你是我和你呀”
程露没那么怕痒,但身上到处都敏感怕痛,被他弄得趴不住,翻个身直躲,但没躲开两寸,又被男人捏着腰拽回来,死死地压下去。
他那把劲儿是真的大,她又痛又痒,笑得皱眉,忙脚乱地去推他两把,吸着气儿训,“能不能玩儿得起,下那么重?”
沈时白单臂撑在枕头边,居高临下笑看着她,跟条砧板上的鱼儿似得,闹出的动静儿不大,脾气倒很大。
“你喜欢多大的?”他忽然问。
腰上力道松懈下来,程露才分出神儿,躺在那儿霎时没懂,听见他又问一遍,“戒指,你想要多大的?”
灯光下四目相对,沈时白的呼吸就悬在她上方,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那双眼睛真是生得十分好看,平日里看着,总仿佛半是多情半是冷淡,此时被长睫覆下的阴影遮盖,越发显得深邃,乌黑的瞳仁犹如凝聚的墨滴,教人丝毫也看不清里头什么情绪。
程露望着他,唇角笑意莫名停滞住刹那。
身体里的老旧西洋钟,仿佛突然不合时宜被人拨动了钟摆,到达整点,发出叮咚一声响,那只猴子跳出来聒噪,搅扰得教她心神不宁。
稍纵即逝的差错,程露很快拨乱反正,冲他笑笑,“婚礼都只是形式而已,一颗石头还不是随便嘛。”
话音落,沈时白神色纹丝不动,唯独眼睫垂落了下,再抬眸,眼底仍旧一片波澜不兴。
他随她勾唇,“也有道理。”
夜晚电流不稳,床头灯光忽然极轻微的闪烁了下,在倏忽静谧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明显。
薄薄的丝被下,程露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闹着闹着闹到了对方怀里,稍动了动腿,脚尖竟都踢到他腿。
她没动,退开的是沈时白。
抬眸扫到墙壁上的时钟,已经零点过半,连带着收回放在她腰间的之前,他问:“现在酸痛有没有好些,能睡得着了吗?”
程露毫无异议,嗯一声,乖得甚至不像本人。
沈时白望着她没多言语,单撑住身体,伸长胳膊越过她,按灭了床头的灯。
卧室瞬间陷入黯淡,窗外月光倾洒进来,恍然照出点清冷的旖旎。
收回臂躺回去前,沈时白听到身下的女人忽然鬼使神差地问:“沈总,请问我们当时签的协议中,包括做、爱吗?”
果然,她要是乖了,那就不算正常。
他借着月光抚了抚她的脸,“沈太太,又寂寞了?”
那笑里藏着不与人的恼意,只程露察觉不到罢了。
她只察觉得到男人温热宽大的掌,仿佛轻车熟路、尽职尽责地探过来,沿着腰线往下,寻索到她睡裙的边缘。
犹如重蹈覆辙的戏弄。
她背过身避开他,话音消遣,“那倒没有,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沈总晚安,整夜好梦。”
同床共枕,这女人祝他整夜好梦不醒,沈时白听得懂,勾唇笑笑,无论遂不遂她的意,仿佛都是圈套。
掌握住她脖颈的力度忍不住得有点重,他低头,唇落在她耳后,却仍旧克制而轻柔。
“沈太太,好梦。”
大抵是托他这句好梦的福,程露夜里睡得很安稳,晨曦时分下过一场雨,她将脸埋在枕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毫无知觉。
连沈时白起床时,担心她呼吸不畅,还曾托着她头稍微摆正过,她也半点不知情,只翻个身继续埋进去,才觉安全感满满。
昨夜睡得晚,早上临到阿姨来唤,才彻底醒过来。
下楼吃早餐时没见沈时白,冯老师倒心里门儿清,都不用她开口问,瞧那眼神儿四处瞥了瞥,就主动交代。
“时白刚才接个电话,去公司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儿,随时给他打电话。”
程露低头喝粥,嗯一声,没别的。
倒是老爷子又想起来,跟她:“上次给你的那显南项目,你赵叔什么时候有空,约出去一起吃个饭当面见一见。”
程露不喜欢和那一众打官腔的长辈应酬,不太乐意,“之前不是已经过过方案了,赵叔要吃饭,您请他来家里喝两杯多好?”
老爷子板下脸,“这项目是你做还是我做?”
程露就歇火了,应承下来,回头自己跟赵叔联系。
临了老爷子记得嘱咐,“还有时白,你们俩现在是一体,到时候教他和你一起去露个面,对外也是个态度。”
“知道啦。”
程露原本也是这样想,和长辈打交道她不擅长,沈时白却是个中好,不然他怎么能哄得老爷子和姥姥姥爷服服帖帖?
跟赵叔那边约好的时间在周四晚上点,安武路的观海阁包厢。
对公事务,行程信息她是叫赵琦通知的闻静,当天晚上出发到路上,赵琦收到闻静的消息,沈时白有个采访延误,可能会晚到片刻。
程露没放在心上。
直等进了观海阁包厢,左右没看到赵叔,只一眼瞧见里头主位上坐着的赵恒远,她恍然才想起,这人论起来是该叫赵叔一声大伯的。
“你给闻静,请沈总不必来了。”
冤家路窄,眼瞧这是场冲着她来的鸿门宴,程露再拖沈时白下水不地道,教赵琦发出消息,自己单独过去落了座。
赵恒远这人不太行,但做兄弟不错,对周臣看得重,旁观下来闷得气,到这会儿全都拐弯抹角回报到她身上,直白不遮掩地就是为教她喝酒,下她的脸面。
满桌子人都看得出来,程露不肯服的软,只能辛苦赵琦只能从中圆融,喝下去的酒,程露都给他算成了工伤。
喝到半截,赵恒远的响,他一看来电人,忙起身出去接电话。
程露紧随其后跟出去,明面上憋了一肚子火,擎等着暗地里要发。
谁知道刚过拐角,她就看到早有人等在旁边,劈直接拿走了赵恒远的,对着听筒熟稔打声招呼,而后将其挂断。
赵恒远尚且呆怔不知作何反应。
对方已经递来,自我介绍,“赵先生,我就是沈时白,那间包厢里的程露,她是我妻子,今天的酒局我看不如就到此结束吧。”
那男人话,永远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疏离调性。
程露止住步子,靠在墙边呼出满肚子闷气,没兴趣听赵恒远这厮具体为什么认怂,名利场上,谁头上还没有座五指山?
轻着脚步回包厢,她也不多留,叫上赵琦同众人告了辞。
拉开门,迎面碰上回来的赵恒远,垂头耷眼,半个字都没再跟她多,多走两步,就看见等在原地的沈时白。
程露让赵琦先走,踩着高跟鞋笃笃的过去,承了人家的情,别扭地觑他一眼,“不是跟你不用来的嘛?”
沈时白伸来接她的包,轻笑:“我以为你在气我迟到的事。”
“我哪儿有那么气?”
程露凶巴巴的,好似刚才闷着气没来得及出,就教他悄无声息的化解了,她变成一拳搭在空气上,很不得劲儿。
不过起迟到,她倒记起来之前闻静他在受采访,回去的路上随口问他哪家媒体、采访了些什么?
沈时白答得简短,吊人胃口,“过几天你去看看就知道。”
这就教程露挂念好多天,没事就在上搜,不成想最后还是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被人举着怼到眼前给她看。
那已经是条重新剪辑过的短视频。
第一幕,依然是沈时白那句,原先在络上掀起过海啸的——“为了摘到月亮”。
第二幕,恰巧是相同的主持人,在临近结束时,她想起来问:“容我冒昧好奇个题外话,请问沈总,您现在摘到月亮了吗?”
沈时白面对镜头笑容儒雅,他回答,“她现在是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