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秋风萧瑟扫落叶,转眼就入了冬。
月底的某个周三清晨,程露睁开眼,落地窗外与室内的温差,将玻璃上凝结了厚厚一层雾气,已经看不清外头的区景观。
从床头柜摸到,解锁点开,她在屏幕顶端,看到有条天气预报推送的,全国大幅度降温的提醒。
底下接连还有好几条微信消息:
梁希:露露醒了没,今天的拍摄和采访啊,可别睡过头。
胡森:你上次给我的预算方案,我修改了下,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贺敏之:嫂子,麻烦你帮我打听打听,顾婷她最近干什么呢?怎么不回我消息伤心
赵琦:程总,路总对显南项目有点疑问,想跟你直接聊聊,请你得空给他回个电话。
每天睁开眼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程露不习惯也要习惯。
点开微信一一回复过去,正打算丢开起床洗漱,恰好又收到条新进的消息。
沈时白:起床没?
程露:刚醒。
沈时白:今天降温,穿厚实点出门。
程露回复个“嗯”,又想起来问:你出门了?
沈时白:我刚到你楼下车库。
程露回他语音:“稍等,我马上下来,昨晚忘记定闹钟,有点睡过头了。”
沈时白:嗯,记得多穿点。
“知道了知道了。”程露觉他啰嗦,:“我会把棉被背在身上的。”
半个时后,电梯门打开,扬言要裹棉被的女人,实际只套了件驼色羊绒大衣走出来,大衣边缘露出截光洁细白的腿和脚踝,同色系的红底高跟鞋,单薄又撩人。
她的长卷发披散及腰,素面朝天,皮肤细腻白皙好像在发光,看得出匆忙之间并没来得及化妆。
坐进车里,程露脱了外套,露出里头更显单薄的连衣裙。
沈时白递来杯暖身子的热牛奶,意有所指地调侃道:“沈太太,你的棉被很漂亮。”
程露冷不防教他噎一嘴,掀起眼皮瞪了男人一眼。
沈时白笑笑,不话,只将暖气开得更足,车载电台调到她平时总听的音乐频道,驾车稳稳当当穿行在冬日的寒流中。
程露上车后,就给路循回了通电话过去。
对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伪装绅士、实则无礼,她靠着椅背忍住不悦,认真沟通周旋大半路,最后快忍不住翻白眼的时候,车停了。
她下意识以为到了,借此挂断电话,回头去公司再聊,但正打算下车,才发现并没到目的地。
“沈总?”
程露狐疑挑眉,看向正重新启动车辆的沈时白。
男人目视前方,理直气壮,“看你这通电话接的不开心,所以不想你再跟对方讲话。”
他侧面显出点点凝起的眉头,“是谁,路循?”
“嗯。”程露不知为何,瞧他的模样,略微抿住笑,“你要去帮我揍他吗?”
沈时白侧目笑望她一眼,温然问她:“程露,你多大了?”
他以为,大抵只有校园里的女孩,才会对动不动为了她去打架的男孩子,充满无限崇拜与仰慕。
因为那时懵懂躁动,一腔热血不知如何是好,仿佛就连受过的伤,也全都是喜欢和心动的证明与注解。
可他从年少时就不是那样的性格,更何况在成年后。
他那时有超越同龄人的聪明头脑,如今有用不完的段与资源,只要想,就可以精准地拿捏到旁人的死穴。
莽撞、冲动都不可能与他沾边。
但玩笑的话问出去,沈时白眼角余光就瞥见,副驾驶的女人撅撅嘴,似乎有点扫兴地靠回了座位里。
车里忽然缺少她的声音,他心底里莫名忍不住沉了沉。
是不是就算都心知肚明的玩笑,她也爱听肯定的回答?
一念及此,沈时白又:“当然,你要是想看他挨揍,那回头得空约他来拳击馆,我正大光明地替你出气。”
这满满地找补意味,听得程露扭头,古怪蹙着眉看他。
沈时白余光瞧得见,十足败下阵地笑笑,“好了,下次有时间,约这位路总出来吃顿饭吧,我和他聊聊。”
程露总算放过他,“千万别,长帆内部的事,你”
话得无意,但她已经察觉有些不够圆融,改口为:“没和你合作之前,我就已经和他斗智斗勇好多年,他那个位置,迟早是我的。”
她骨子里是个骄傲不服输的性子,沈时白当做没听见女人原话里的内外分明,点头嗯了声,表示赞许与支持。
开车途中路过街边花店,程露蛮有闲情逸致地教他停车,进店里挑选了两束洋甘菊和郁金香,带回南湖檀宫。
今天的采访地点,就在南湖檀宫。
le原本是想去沈时白的庄园,做一次室内的rtr采访,拿媒体报道过的“天价爱巢”做噱头,再赚一波眼球。
但沈时白没同意,无论对方如何软磨硬泡,最多只让步到檀宫。
事实上程露前两天无意中听梁希,先前两人的婚礼,他也谢绝了一众媒体入内拍摄。
这男人,偶尔高调仿佛作秀,真正能作秀的时候,却又低调得很。
因为这次是打算做圣诞节特供的线上杂志,所以le策划,直接由梁希带领摄像师上门拜访,采取随意问答的采访模式。
最初这门差事落到梁希头上,直教她对着采访稿忍不住吐槽:“靠,le不会不知道你们俩是协议结婚吧?”
“他不知道我知道啊,那我装作不知情,开心围观你们俩“从校服到婚纱”的神仙爱情,算是个什么意思?”
程露对此表示无奈:你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门铃叮咚响起时,她正坐在客厅沙发,边和多多做斗争,边给自己画完妆容的点睛之笔,豆沙色口红。
身后的料理台,沈时白则娴熟地为夫妻俩,还有即将进门的客人料理早午餐。
听见声响,程露积极响应,从沙发上举起身,“我去开门。”
沈时白抬眸瞧她,好像班上每逢文艺汇演,最积极的朋友。
门外的高清摄像头,此时已经严阵以待。
下一秒,门打开,焦点中央出现张女人精致美丽的面容,她只画最简单的素净妆容,穿舒适的丝质长裙,头发拿根簪子松松绾在脑后,露出修长纤细的天鹅颈,弯唇笑着,眸中映着冬日暖阳,仿佛熠熠生辉。
“ell,沈太太很高兴见到你。”
“ell,我也很高兴接受你的采访,”程露笑着向旁侧身,发出邀请,“快进来吧,外面真的好冷。”
关上门,阻隔掉外面飕飕的冷空气,室内温暖如春。
梁希带领摄像师进屋,问:“今天大幅度降温,如果没有接受采访,沈太太和沈先生会打算在家做什么?”
程露用拨正玄关处的新鲜花枝,想着:“让他做点好吃的,然后陪我看电影,玩游戏,或者去读一本书给我听。”
梁希挑眉问:“你们看电影、玩游戏、看书的喜好都相同吗?”
程露笑:“当然不同,但我们一般选择求同存异。”
“有什么避免争执的方法可以分享吗?”
程露:“嗯避免争执的秘诀就是,他负责求同,我保持存异。”
梁希倏忽没忍住乐,她光看对方回答时理所当然的表情,也能猜出来这稿子大抵是公主自己对的。
哪怕满嘴跑火车,公主也要保持傲娇本质,不容置疑。
“所以你们家是沈先生主要负责下厨投喂吗?”
“是的,他是我们家的顶级大厨,带你去看看他的艺。”
程露在前带路,厨房这会儿正鲜香四溢。
镜头穿过玄关走廊,进入到宽阔的主厅,东面的料理台后,沈时白正驾轻就熟地,在用刀处理一块肥美的法式羊排。
他需要将羊排多余的肉切下来,只保留中间形状最完美的那一块。
程露走过去,双臂从侧面环住男人的腰,他侧过脸,仿佛习惯成自然,与她完成了个夫妻间的接吻仪式。
梁希不由得腻起满身鸡皮疙瘩,问:“沈先生在做什么好吃的?”
沈时白回答:“香草羊排。”
“对于精心投喂沈太太这件事,请问你有什么特别的诀窍吗?”
沈时白思考了下,没按照程露稿子里写好的,“不挑食”自夸式回答背诵。
他:“笨办法,用脑子、或者用笔,记住她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在她随便的时候,思考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梁希听出回应差别,当即脱稿追问:“那如果偶尔真的发现问题,你通常会倾向于如何解决?”
沈时白勾唇轻笑,“认真道歉,再亲一亲她。”
这边在问答时,程露给前来采访的梁希以及摄像师,煮好了咖啡,并将冰箱里的提拉米苏,分切开来,给二人放到面前的岛台上。
“请你们尝尝我们的艺。”
“谢谢,”梁希有些绷不住地冲她笑,而后接着问:“你们平时在家,通常是谁做家务比较多?”
沈时白不准备作答,温然抬眸看向程露。
她丝毫没有徒劳挣扎,“家务方面他十项全能,我一窍不通,应该也算是互补吧。”
梁希觑着她,眼神表示:你躺平的好彻底哦
当镜头随着梁希环视的目光,扫到墙上挂的超大幅结婚照,画面中的两个人只是自然站着,女人闭着眼拿捧花,头靠在男人肩上。
安安静静,尽显温柔。
梁希突然脱稿提问沈时白,“沈先生,代表沈太太随抽查哦,请问你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哪天?”
沈时白正从烤箱中取出正好的土豆,预备做土豆泥,一心多用,对答如流,“6月号。”
“沈太太的生日呢?”
“2月号。”
“那你今年,打算给沈太太准备个什么样的生日惊喜呢?”
沈时白完全不上钩,勾唇:“现在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梁希套路对方不成,挑眉笑笑,又问程露:“都知道你们是今年刚刚结婚,那这是你们今年做过最重大的决定吗?”
程露从蓄水池将没插完的花,修剪装瓶,确切点头,“是的。”
“沈先生也这样觉得?”
沈时白:“我认为不止今年,而是此生最重大的决定。”
梁希到这里已经明显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很多回答,都并没有按照程露写好的稿子应对,他在自由发挥。
不清究竟是不用心,还是答得太走心。
“那能结婚这件事,对于你们的生活,都产生了哪些显著的影响吗?”
程露回首对上沈时白的目光。
他一如既往地绅士,示意她先。
“最显著的影响,我觉得是改变。”程露神情变得认真,“这种改变源自于自我内化的痕迹,发生在每个和对方细微的磨合中。”
“每个人在这世上原本都是个独立的个体,遇上另外一个人,就像两颗不同轨道的行星相撞,幸运的是,我和我先生算是彼此契合的那一类,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故,相反,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她讲话永远不疾不徐,温柔的嗓音,却有坚定的内核。
沈时白的目光追逐着她的步调,沉静的倾听,在她看过来时,永远给予正向的反馈,和无声的交流。
而他本人给出对婚姻的关键词,则是“陪伴”。
“大概是在和她结婚以后,我才慢慢理解孤独的含义,在此之前,我总是习惯独来独往,习惯专注工作,追求效率,只有跟她待在一起,我会喜欢时间慢一点,她在我耳边话也算是种热闹,以至于后来让我感到孤独的时刻,都是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
程露偶尔会不知道用什么情绪,去面对这位协议丈夫的眼睛。
比如现在。
但男人话的时候,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掌心温热干燥,仿佛在抚慰她略微不平静的心绪。
教她对诸如此类的“爱意”,习以为常。
梁希看在眼里,眸光在两人间流转个来回,接着发问:“结婚是谁先提出的?”
“是我。”沈时白颔首。
“当时有专门准备盛大的求婚仪式吗?”
沈时白坦诚:“没有,我们只是坐在外面的遮阳伞下聊天,然后确定下来去领结婚证,就在当天。”
梁希歪着脑袋往外看,见到泳池时玩笑:“沈先生平时喜欢游泳健身吗?”
男人嗯一声。
梁希立刻想起程露领证那天,给她发过张身材很好的男模照片,遮着脸,意思不言而喻。
她瞧着端庄美丽的沈太太笑,“那看来我们的采访,其实应该安排在夏天才对啊”
程露即刻get,弯唇回应:“还是原谅我对这方面,倾向于“财不外露”吧!”
夫妻俩带领镜头参观到卧室时,梁希看到墙壁上的画。
她原本以为程露买来是自用,没想到会出现在沈时白的卧室,自然要问一句,“这画我猜是沈太太挑选的吧?有什么缘由吗?”
程露单背后,指腹极慢的摩挲着男人的腕骨凸起那块,:“缘由大概是因为我先生在我眼里,是个间歇性的浪漫主义诗人,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想到了他,所以觉得这应该很适合挂在这里。”
“想让这幅画,为他的生活增添点浓墨重彩的热烈。”
“间歇性浪漫?”梁希真实好奇。
程露煞有其事地点头,:“因为你们不知道,他古板无趣时,也是当真非常古板无趣,否则怎么会让屋子的颜色如此沉闷。”
话音刚落,腰间的大倏忽用力捏了把她,带着点嗔怪的劲儿。
女人痒痛忍不住笑,听见沈时白蹙着眉讨法,“你既然不喜欢,那原先怎么还哄我好看?”
程露为自己过的场面话,狡辩得理直气壮,“哄你就哄你了嘛,那还要什么理由。”
梁希简直分不清两人是在做戏,还是真情实感地打情骂俏,工作中被秀恩爱的夫妻喂狗粮,不知能不能算工伤噢?
无奈流程还是要走的,她接着问:“看两位婚后的感情这么好,真是教人羡慕,那请问最初是怎么认识的呢?”
程露按部就班地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采访稿到这里,其实没有继续深入挖掘,但梁希可能是狗粮吃撑,存着故意为难的心思,装作惊讶地问起沈时白。
“所以沈先生和沈太太是从校服到婚纱,携走过这么多年,其中有哪些难忘的经历,可以跟我们分享下吗?”
她想听听沈时白会怎么圆中间十多年的空白。
然而,沈时白只是实话实:“很遗憾没有所谓难忘的经历,我们是同学,但当时根本不熟。”
“不熟?”
男人笑了笑,点头得自然,“对,不熟。”
他并不介意对着镜头,和镜头后将来会看视频的无数观众,起自己曾经并不耀眼的过去。
“就如我太太刚才所言,我多数时候都是个古板且无趣的人,年少时也很不擅长交朋友,沉默寡言、不爱笑也不爱玩,而她那时与我恰恰相反,她非常受欢迎、在人群中惯常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所以在当时,我们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
梁希注意到程露忽然流露出的微妙反应,忙接着问:“那沈先生和沈太太是怎么又走到一起的?”
沈时白:“顺其自然。”
“可是感情里总有主动的一方,”梁希追问:“你们之间,是谁先朝对方走近的?”
沈时白回应异常坚定,“是我。”
“听沈先生的意思”梁希分不清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半开玩笑,“我可以理解为,你从高中就喜欢沈太太吗?”
这理解得太怪异了,程露不自觉微挑眉尖。
她侧目看向沈时白,男人唇角弧度一如既往地从容,:“不知道,只是很多年后再看见她,第一眼,我就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