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大抵都听不得诸如“一辈子”“永远”这样的漂亮话。

    那话虽然缥缈,但禁不住悦耳啊。

    算是多数女人的通病吧，那男人语焉不详地两句话，后来就仿佛卡带的老式唱片,循环往复地在程露脑子里播放了好多天。

    搭配每日一份别出心裁的“沈太太专属蛋糕”,食用效果最佳。

    程露不想承认自己轻易就被男人的蛋糕收买,但又不可否认这世界上，每天都精心为她庆祝生日的,确实只有沈时白。

    也只有沈时白：“我认为从你出生后的每一天，都是值得庆祝且珍贵的一天。”

    他这话时稀松平常,也没有空拿理应深情款款的眼睛看着她,而是系着围裙，专注于给她要吃的菠萝炒饭，切出齐整的菠萝肉。

    这男人大抵是有点强迫症和洁癖的，决不允许菠萝肉上有丁点儿黑色的斑点,每一块儿也都要四四方方，形状不好看的,会被提前塞进她嘴里。

    因此还被程露囫囵吐槽：我又不是个专门消灭残次品的垃圾桶,自己吃！

    沈时白笑得很坏心思，有点欠揍,仿佛就是在故意做实验，想看看需要多少食物，才能将她那副窈窕的身板儿塞满。

    他最近时间好像总是很多，当然精力也好得超出程露想象。

    男人早晨醒得比她早,上班路程变远,对他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依然可以做到每天上班之前，雷打不动地去楼下区跑步锻炼30分钟,回来做好丰盛早餐，还有充足的时间来锻炼她。

    运动与叫醒服务一举两得，气得每天被动运动的程露总忍不住想给他两拳，或者咬两口也行。

    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早餐其实就是为了补充她流失的体力，以及贿赂抚慰她濒临破碎的脆弱心灵。

    中午他照例会回家一趟，做好新鲜出炉的甜品教人送来长帆，下午还能比她提前回到家，等她打开门的时候，用满室鲜香和缠绵亲吻迎接她。

    这么闲的上市公司老板，惹得程露吃饭的时候，难免关切问他，“沈总，最近寰宇的运营状况还好吗？”

    其实要是他需要帮忙，夫妻一场，她也不至于袖旁观的，没有必要使用如此委婉而高浓度的糖衣炮弹轰炸她。

    沈时白坐在餐桌对面思索片刻，薄唇轻抿，略微严肃问她，“沈太太，如果哪天我宣告破产，你会愿意养我吗？”

    这种涉及人性与情感抉择的问题，实在教人有些难以回答。

    程露对此需要酝酿片晌，而后却只非常没心没肺地酝酿出来句：“沈总将来打算吃软饭？”

    “嗯”

    沈时白沉吟刹那，让这话听起来更官方些，“你也可以认为我打算纯靠自己的劳动来获取我们之间的家庭地位，以及用自己身体力行地付出，从沈太太你这里交换到相应的夫妻报酬。”

    程露抿唇忍笑，用看透一切的犀利睿智眼神，为他这段话做出个简单而直白的注解：“不仅吃软饭，还打算理直气壮地软饭硬吃噢，沈总好志向。”

    她拧着眉，很不吝啬地冲对面的男人竖起根大拇指。

    着打量他两眼，似乎又还算满意，女人考虑着：“当然，沈总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软饭水准，我倒也完全不介意被你吃。”

    被他吃

    沈时白闻言微笑着没言语，抬拿筷子给她碟子里夹了块炸成酥脆的带鱼，里头的刺早都一嚼就碎，再不专心吃饭的人，也不担心会卡着喉咙。

    他挺喜欢哄她玩儿，以前没发现，这女人私下特别不禁逗，笑点原来那么低，随便什么话题都能教她绷不住优雅表象。

    思维也足够发散，上一秒还在央行下调贷款市场报价利率对经济的影响，下一秒，可能就能调转到问他：如果他变成泰坦尼克号中的jk，在明知结果的情况下，还会不会选择与re相爱？

    如果两人不认识，可能在那场海难中，他们都有会活下来的。

    爱与生命，哪个更重要？

    永恒的话题，然而当时沈时白思考了会儿，给出的答案大概超乎她想象的无趣。

    他：“抱歉，我没看过你的那部电影。”

    不是为了逃避提问而捏造的回答，是真的没有看过，他从前对所有的或浪漫、或感人的爱情电影，都不感兴趣。

    女人睁着眼睛望住他片刻，眨了眨，但并没表现出大惊怪，“那有时间，你陪我重温下经典吧。”

    这和年少时对他的无趣反应相同，她是个对别人的某些爱好或者干脆没有爱好，包容性很强的女人。

    从不教人难堪，沈时白始终觉得，这大概也是她学生时代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重温经典的活动安排在周末，周五下午4点钟，公司高层例会过后，程露坐在办公室，看到落地窗外黑压压的乌云，预测待会儿大概会下雨。

    忙完头的工作后，她坐不住，满脑子只想提前下班，按捺半会儿，还是拿起给男人发了条消息：

    ——今天想做只没有梦想的咸鱼，沈总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装模作样的委婉，等对方回消息的途中，程露无聊点开朋友圈，在动态里刷到了梁希和顾婷半时前p出的度假照片。

    照片里的马尔代夫天正蓝水正清，阳光正明媚，海边的棕榈树蓬勃生长出茂盛的枝叶，枝干挺拔，从远处看，像群顶着鸡窝头的中二少年。

    受国内风潮影响，这地方容易教人联想到“蜜月”两个字。

    程露瞧着照片就想起来，她和沈时白结婚时，彼此都没想过安排蜜月这项活动，当时也确实没必要，并不觉得怎样。

    现在想想，却竟也有点缺憾的感觉从心底里冒出来，汩汩的，像是沸水开始冒泡，挡都挡不住。

    怀着那丁点儿缺憾，指继续向左划，到第六张，她忽然微眯了眯眼，目光锐利地在两个女人怼脸自拍的墨镜倒映中，发现了贺敏之的脸，那厮笑得，简直越发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得，她押一把那俩人算是提前度蜜月去的。

    程露顺给梁希点了个赞当做电灯泡随礼，赞完，屏幕上方就正好弹出条消息，点开，是沈时白对她想做咸鱼的回复：

    ——建议躺平。

    就这？

    程露对这简短而没有温度的回复，很不满意，大概是因为男人最近的温柔体贴，已经教她忘了他最初要求她领证时，更没有温度且略带倨傲的模样。

    她在输入框里打出句“已躺平”，上方就自动跳出个表情包

    ——人儿噘嘴呈大字形躺倒在地上，旁边冒出行字：已躺平，没有哥哥抱抱起不来。

    脑子一热点击发送，谁成想片刻回过头再看，先把自己麻出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又点击选择撤回。

    果然没等重新打字，沈时白已经发来消息：我看到了。

    程露抿着唇内心腹诽，看到了就看到了，发过去本来就是给你看的，不然要是换作面对面，打死她也不出那么肉麻的话。

    在她陷入短暂沉寂的片刻，沈时白发来句颇为不怀好意地引导：你喊一声，我就去抱你。

    程露揣着明白装糊涂：喊什么？

    沈时白：乖，别装。

    程露自觉看透男人的某些癖好，滴溜着眼珠挑眉，清清嗓子，她拿起低下头，折出道过分粗糙的声线，对着录音筒：“哥哥，这样你还满意吗？”

    发完恶作剧，险些把自己笑到眼尾起褶儿，果然很快收到对面男人的回复的一串“”，以及接下来的消息：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结拜。

    底下又附赠一张图片，是个拿板斧的q程咬金。

    程露不想让自己在办公室笑得太放肆，传出去破坏她在员工间的女魔头形象，忙打住不跟他继续贫，骄矜问：那你到底来不来嘛？

    沈时白打出来的字，都能教人看出满满的无奈：乖乖等着。

    程露为了挽回形象，回复过去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长大嘴巴呆呆的“噢”，可惜这次没能再得到男人怜爱的r猫猫头回应。

    放下，等待的时候她关了电脑，靠回到椅背里，目光扫过办公桌抽屉，心念微动，忽然弯腰过去，从里面拿出了当初和沈时白签的合同来看。

    翻到上头白纸黑字写好的3年期限，算算日子，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其实挺快的，接下去的2年半，真过起来恐怕只会更快。

    程露觉得自己和沈时白算是合得来。

    那如果接下来的2年半里，彼此依然契合，她在想，或许等将来合适的时，两人可以认真谈谈有没有续约的打算？

    或者干脆不要期限呢？

    这想法倏忽冒出来，教程露自己都猛一激灵。

    细想想，她和沈时白也才相处半年而已，朝夕相对不过几天而已，就这么晕头转向，看来可能真是被那男人的“一辈子”蛊住了。

    老话吃人家的嘴软，她这吃进嘴里却全软到了心上，蛋糕误人啊！

    心理防御重新建起来，从寰宇到长帆，开车需要时20分钟，沈时白没赶到现身的时间里，程露都在自我冷静。

    下午5点45分，落地窗外总算噼里啪啦地开始飘雨，冬季难得有这样大的雨势，打在钢化玻璃上甚至砰砰作响。

    她走到跟前去看，才发现是冰雹。

    身后陡然发出一阵嗡鸣振动，程露回过神儿冲楼下看，果然在那个固定车位旁看到沈时白的车，但他没停，继续往长帆楼下开。

    对此，接起电话后沈时白，这么大冰雹，怕把她砸哭了。

    程露对着电话哼了声，表示不服气，不太想承认自己有点满意这男人还算长眼色的特质，提拎着包踩着细长的高跟鞋，一路轻快出了办公室。

    乘电梯的时候，禁不得从包里掏出口红和粉底，给自己浅浅地补了个妆，电梯门打开，精致得仿佛刚从杂志上走下来的封面女郎。

    沿途遇到公司同事，个个跟她打招呼都知道：程总老公又来接她下班了。

    沈时白把车停在大门口，保安都见怪不怪地没去拦，教人想低调也难。

    程露时的自我冷静似乎不大顶用，出电梯后的短短几步路，寒冬腊月里却走出了满面春风的既视感，坐上车刚关上车门，驾驶座的男人忽然俯身往她怀里放了个盅。

    “这什么？”

    她狐疑提起来看，是份打包的甜品，单子上头写着蜂蜜梨片。

    沈时白启动车辆，目视前方一本正经没看她，光唇角藏着坏，“润喉的，天天早晚叫那么狠，你嗓子变成程咬金，有我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