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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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御风他们那边在纠结不已, 众这边却正热闹着, 在商量找个地方吃酒, 好好庆祝一番。

    可王爷出身皇家, 眼界也是非一般的高!醉仙楼不太瞧得上, 太白居更是不入眼。

    他鼻孔朝天,哼道:“金陵城里难道就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啦?”

    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马上冒出来坏水:“都夜泊秦淮近酒家, 十里秦淮, 六朝金粉, 咱们何不干脆包一条画舫去喝花酒?”

    王爷大为新奇, 立马拍板:“这个好, 我还没喝过花酒呢!”

    钟寅吃了一惊:“乔, 你太胡闹了吧?”

    不管是王爷还是莫风止, 根本还是孩子好吗?怎么能去喝花酒?

    乔凑到他跟前咬耳朵:“你怕什么?找条画舫,叫几个花娘唱曲儿, 糊弄他足矣!”

    钟寅还是很犹豫:“狸奴怕水, 我还是不去了吧?”

    闹半天这才是他的重点……

    乔杏眼一瞪,生气了:“你就知道狸奴!”当下一把拎过他怀里的大黄猫, 丢给了张统领, “烦劳张统领找个地方看顾这只猫。”

    大黄猫受惊,立刻一通张牙舞爪, 张统领差点被抓了一脸花,也是倒了血霉。

    他一边叹气,一边还得谨遵王爷口谕, 找人去秦淮河上包下一条画舫来。

    这画舫可不是好包的,张统领忙前忙后,逐一排查船家和花娘,就算查不着祖宗八代,至少也得来历清白。

    这工程太庞大,认真起来三天三夜也查不完。王爷哪有那耐性去等,张统领只好勉强挑中一条船。

    这时河中灯火初上,笙歌阵阵,正是秦淮风物最盛之际。

    桨声灯影里,一艘画舫缓缓滑过河面,漾起层层涟漪。船上环肥燕瘦,群芳争艳。

    丝竹弦乐声中,更有位宫装女郎托着香腮倚窗而坐,身姿窈窕,神态动人,有如嫦娥思凡,碧海青天夜夜心。

    画舫在岸边停下,她似有所觉,缓缓回过头来。

    见几个孩子都睁大眼睛向这边看,女郎嫣然一笑,百媚丛生,眉梢眼角,不尽的风情万种。

    乔心里咯噔一下。

    错觉?怎么感觉又有点眼熟?

    女郎盈盈起身,迎他们上了画舫。

    乔悄悄去看她的手,发觉没有扳指,指环倒有两个。他忍不住头痛起来,这货到底是不是死人妖?

    女郎似笑非笑,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臭子不知天高地厚,自个儿把顾菟赶走了。

    天赐良机,徐愿又岂会错过?!

    灯影水色,波光潋滟,色不迷人人自醉。

    张统领千挑万选才选中的这条画舫,正是秦淮花魁婵娟姑娘的船。都婵娟姑娘千娇百媚,赛过月里嫦娥,果然名不虚传。

    黑衣侍卫们见了,纷纷在肚子里嘀咕,老大也忒浪费了!给几个孩子找这等佳人,至于吗?

    俏媚眼抛给瞎子看,白搭!

    一行人鱼贯上船,分宾主坐下,花娘们也纷纷上前,偎依着坐在客人身边。

    王爷当然是大马金刀坐了上首的主位,屁股还没坐热,他就急不可耐地问了:“我们是来喝花酒的,你们都有什么花样?还不赶紧搬出来?”

    船上的花娘们大大吃了一惊。

    看今天席上的几位客人,年纪都不大。王爷更是满脸稚气,根本还是个豆丁,想不到竟是个色中饿鬼,猴急成这样,真是人不可貌相!

    花娘们一时无话。还是婵娟姑娘饱经大风大浪,转眸一笑,莺莺呖呖道:“公子笑了。来了奴奴这里,当然是你想玩什么花样,奴奴都一并奉陪啊!”

    她燕语莺声,娇柔无限,旁边的黑衣侍卫们听了,个个骨头都酥了半边,心里那叫一个火热。

    奈何王爷不解风情,不耐烦道:“我哪知道你们有什么花样?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婵娟姑娘:“……”

    乔笑得肚子痛,刚才那点疑心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眼珠骨碌碌一转,好容易才忍住笑道:“那个,你们这里喝花酒都有哪些花样,不如来听听?”

    王爷连连点头:“对,来听听!”

    婵娟姑娘不愧为秦淮花魁,吃了挂落也毫不气馁,她媚笑着偎向王爷,柔声道:“奴奴的花样可就多了,公子是想听奴奴唱曲呢?还是要行酒令?”

    王爷见她的身子都要靠进自己怀里来了,伸手抵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远,皱眉道:“什么啊?唱曲有什么好听的?行酒令也没什么稀奇呀!”

    他一脸大失所望,对所谓的花酒也丧失了大半兴趣。岂不知黑衣侍卫们看得几乎要吐血,这样的艳福给孩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婵娟姑娘无论是心胸还是脸皮,都非常人所能及。

    她朝王爷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奴奴这里,无论是行酒令还是玩骰子,可都是有彩头的。”

    王爷怎么可能在乎这个,浑不在意道:“哦。”

    倒是乔来了兴致:“咦,什么彩头?”

    婵娟姑娘撩了撩肩上的轻纱披帛,冰肌雪肤若隐若现,颊飞红霞含羞一笑:“公子你真坏!彩头当然是谁输了谁就脱衣服呀!”

    乔顿时意兴阑珊:“……就这样?那算了。”

    黑衣侍卫们差点飙泪。这种口气算怎么回事?这么有情趣的事,孩子家果然不懂!

    婵娟姑娘:“……”

    她拿起酒壶给王爷斟了一杯酒,又试探着道:“那公子你们,定个什么彩头才好呢?”

    乔想都不用想:“当然是银子啊!”

    一直没话的钟寅悄悄叹气。这货果然沉迷赌博无法自拔了!

    王爷不以为然:“银子算什么彩头!还不如脱衣服呢。”

    可他转念一想,忽然一拍桌子,来劲了。

    他指着乔的鼻子哈哈大笑:“对啊,这女人脱衣服有什么好看的?我宁可看你脱!我们来赌脱衣服啊,谁输了谁脱!”

    张统领大惊失色,黑衣侍卫们更是面无人色——

    不会吧?王爷他、他他……

    幸好听到他接下来又补了一句:“不然在脸上画乌龟也成!”

    黑衣侍卫们泪流满面,齐齐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王爷还是原来的那个王爷……

    乔也不含糊,立刻跟王爷讨价还价:“行啊,我们来赌。你输了给银子,我输了脱衣服,在脸上画乌龟也行!”

    钟寅以手掩面,简直听不下去。为了那点蝇头利,这货简直毫无节操……

    没想到这两人连他都不放过,乔转过头来就问他:“那猫你呢?”

    钟寅放下手,认命道:“我输了给银子。”

    乔满意地点头,又问莫风止:“疯子呢?”

    莫风止一怔,轻声道:“我?我也要赌吗?”

    乔斩钉截铁道:“当然!”

    莫风止迟疑道:“我还是算了吧……”

    王爷很有义气:“莫,你别怕!你输了算我的!”

    乔杏眼一瞪:“愿赌服输,谁都不准耍赖啊。”

    王爷嚷道:“莫哪来的钱?”

    乔坏笑:“他没钱可以学我呀!不给银子就脱衣服嘛,再不然就画乌龟!”

    钟寅叹气。这货当别人跟他一样厚脸皮呢!

    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情,他帮腔道:“不然莫就拿随身物件抵押吧?左右不过是个彩头。”

    乔撇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帮他话!好吧,拿东西抵押也行。”

    莫风止还想话,王爷却已替他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吧!”

    他转头便吩咐婵娟姑娘,颐指气使:“你,去拿骰子过来。”

    满船的花娘们憋着笑,静候着婵娟姑娘去拿赌具骰子。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包船喝花酒的天天都有,客人行酒赌骰子也并不稀罕,可放着婵娟姑娘不当回事,拿花魁当荷官使的,这还是头一遭!

    这要是换了真的婵娟姑娘,恐怕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徐愿是何许人也?他今日易容改扮,看准了顾菟不在的空当,还没给乔吃到苦头,哪会善罢甘休?

    再众赌骰子,他当荷官正好做手脚,简直是正中下怀。

    来他与乔无冤无仇,但瞧这子不顺眼已很久了。

    虽然活财神向来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但日子久了,那子还是似有所觉,对他也生出轻微的敌意来。

    他何尝不知,这子是顾菟的掌上珠心头宝,和他结仇有百害而无一利。但——

    正因如此,他才讨厌这子!

    徐愿十二岁上结识顾菟,至今已有十多年。

    起初,那人不过是他眼里的大羊牯,不宰白不宰。他从流落市井,只知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从来也没见过顾菟这样的人……

    乔家只不过给了点恩惠,便换来这傻子一生以命相酬,这买卖可真是太划算了!

    徐愿枉称活财神,也从没做过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

    ——让他从心底里好生羡慕。

    这傻子、这傻子……

    或许就是因为那人太傻,才叫他不知不觉上了心,从此再也放不下!

    徐愿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是自己先遇到顾菟那傻子就好了……

    想归想,这事终究不能成真。

    这世间所有的邂逅,不是早一步,便是迟一步。奈何?

    有求皆苦,无求则乐。人生一世,岂能事事遂心?

    冲着顾菟的面子,他还不得不跟大乔虚与委蛇。

    这也就罢了。毕竟,奸商遇奸商,谁心里还没点盘算,谁又能瞒过谁?

    他倒要看看,谁才是那个最后的赢家!

    可万万没想到,任他机关算尽,也斗不过乔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

    这子什么都不用做,随口一句话,便能让那傻子肝脑涂地,豁出命去……

    ——简直让人光是看着、就难以忍受啊。

    徐愿拿起骰子在手中掂动,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虽然乔武功不弱,但他徐愿是什么人?

    金陵城是他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叫这子悔不当初……

    几个的从前都没怎么碰过骰子,乔敢和大家对赌,是仗着自己学过几手暗器功夫,对劲力的拿捏多少有点把握。

    可他又怎比得了老奸巨猾的徐愿?

    王爷让婵娟姑娘去取骰子,徐愿不动声色,便选了一副水银骰子出来。

    在骰子里面灌铅或是水银,是常见的出老千手段,青楼行院里都是常备的。

    徐愿从混迹市井,拿到手上就立刻知道了。可乔他们这帮羊牯,又怎么瞧得出来?

    水银会流动,用水银骰子扔出想要的点数其实并不容易,需要老手中的老手。

    但徐愿选它,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不出他所料,乔兴致勃勃地选择坐庄,其他三依着次序,轮流一个个掷骰子。

    赌局开始!

    第一局,乔掷出十六点大,赢了王爷和钟寅,却输了莫风止的十七点,只好脱了外衣的背子。

    第二局,乔掷出全色通杀。

    最后王爷和钟寅掏钱,莫风止把手腕上的佛珠退下来作抵押。

    第三局起,乔开始走霉运。

    本来眼看骰子在瓷碗里滚动,即将停下成了个四五六通杀时,婵娟姑娘忽然在旁边鼓掌大声叫好。

    骰子吃那声音一震,又滚了两滚,变成了幺六,输给了三家,通赔!

    乔就差没吐血了,但赌钱时旁边的人呼卢喝雉是常事,只好认栽。他不肯再脱衣裳,便让王爷在他脸上画乌龟。

    这回没等客人吩咐,婵娟姑娘便善解人意取了笔墨过来,殷勤送到赌桌边。

    王爷猖狂大笑,拿起毛笔在他脸上乱涂一通。

    婵娟姑娘一边磨墨,一边还赞不绝口:“画得好,画得真像!”

    乔差点被他俩气死,没法子只好顶着脸上的乌龟奋勇再战。

    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乔输了一次又一次,他嘀咕,怎么今天手风这么不顺?

    更可恨的是,每当他要赢或是旁人要输的时候,婵娟姑娘都在一边或感叹或惊呼。

    那骰子也十分给力,总会不经意变动那么一点两点,原本的输赢往往就掉了个个儿。

    而那个吃亏的,为什么总是他?!

    乔斜眼去看婵娟姑娘,原本那点怀疑变成了肯定。

    这货绝对就是那个死人妖吧?专门来坑他的!

    婵娟姑娘美目流波,嫣然与他对视,柔声道:“公子,你脸上的乌龟快画不下了。下一回不如还是脱衣服吧?”

    乔暴怒,喝道:“你给我滚远一点!我们掷骰子的时候,你不准发出声音!”

    婵娟姑娘向他福了一福,幽幽道:“是,奴奴但凭公子吩咐。”不情不愿地站远了。

    第七局,乔踌躇满志地把手搓了又搓,终于掷出了十七点大。

    他心中大定,扫视三,脸上露出信心百倍的笑容。

    要知道掷骰子以全色或是十八点为最大,这十七点也可是稳操胜券了。

    接下来不出所料,王爷勉强掷出个十四点,输了。钟寅更惨,只有幺五。

    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莫风止也拿起了骰子,随手一掷——

    结果围观的大家全都变了脸色,一时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婵娟姑娘脆生生地喊:“六个六,十八点兼全色,通杀!”

    王爷幸灾乐祸,立刻狂拍桌子连连高呼:“脱衣服脱衣服!”

    张统领他们忍俊不禁,也都笑了起来。

    乔这叫一个火大啊,再对上莫风止无辜的眼,简直出离愤怒了。

    他拿出莫风止先前抵押的那串佛珠,一把拍在他手上,大声道:“这个还他,总行了吧?”

    王爷唯恐天下不乱,大笑着扑过来,道:“不成不成!好了你脱衣服的!”

    他伸手去拿那串佛珠,乔伸手格挡,两人旁若无人,只当没莫风止的事,在他手上把那佛珠抢来抢去。

    那佛珠也不知是多少年的陈年旧物了,串珠的绳子都朽了,哪禁得住他们这么拉扯?

    哗啦啦!

    绳子断了,木珠迸落一地。

    一刹那时间静止,落针可闻。

    婵娟姑娘不失时机地惊叫:“哎呀,断了!”

    乔和王爷都不话了,自觉理亏闭紧了嘴巴。

    莫风止站定不动,眼圈儿慢慢红了,但终是什么话也没,蹲下来一颗颗捡起地上的佛珠。

    乔和王爷互望了一眼,齐齐蹲下来帮他捡珠子。钟寅实诚,也走过来帮忙。

    乔脸皮厚,还没话找话问他:“哎,这佛珠是什么做的?沉香?叶紫檀?我怎么看着都不像?”

    莫风止瞥了他一眼,默默别过头,只当没听见。

    喝,还嚣张起来了!乔差点跳起来,到底还是理亏,咽下了这口气。

    几个人扒在舱板上找了大半天,把珠子捡得差不多,这才松了口气,一齐交到莫风止手上。

    莫风止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个旧锦囊,把散了的珠子都收进去。

    乔眼尖,见锦囊里隐约闪出银光,好像还有东西,悄悄伸长了脖子眯着眼去看。

    这一看之下,他忽然变了脸色!

    “疯子!那是什么?!”他厉声喝道。

    莫风止下意识后退一步,淡淡道:“什么?”

    乔目光如电,不依不饶:“那是苗苗的姻缘锁,是不是?!”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