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冷雨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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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偏西, 梁御风和石桐宇才向黄一铭告辞, 约好有了消息便互通有无。

    等他们去了铁铺子, 梁御风少不得还要对郭翁好好奉承一番, 又耽搁了不少时辰。因此两人取了浑铁枪要回去时, 天色已暮。

    乔和钟寅都不在,他们不用急着赶回去, 索性一并在外头用了饭, 这才慢慢走回住处。

    俗话得好, 重阳无雨看立冬。

    从重阳之会召开以来, 老天爷分外赏脸, 一直都是大晴天好日头。眼看立冬将至, 这天傍晚却起了大雾。

    秋雾雨, 冬雾雪。

    梁御风停下脚步, 感叹道:“看来要下大雨啦。也不知明天比武时会怎样。”

    天边云头低垂,石桐宇游目四顾, 心头隐约生出几分沉重。

    血沿檐已死, 疑似他弟子的行凶者却连个画像图影都没有。

    不知他的相貌,也不知他的身份……

    对重阳论剑的与会者来, 完全就是“我在明敌在暗”, 被动之极。

    更何况这个假冒的血沿檐,残忍血腥一点不比他师父差, 阴狠毒辣还或有过之!

    暮霭沉沉,湿冷黏腻的水气沾衣欲湿。忽然,梁御风一把拉住他, 直奔街边店铺。

    “店家,买伞!”他上去拍门。

    石桐宇一愕,才发觉这是家制伞铺子。

    宋代制伞工艺已非常成熟。当朝规定,天子用红黄两色的罗伞,臣僚则是用青色的,被戏称为青凉伞。

    虽然民间禁止用布帛制伞,只能用油纸,但还是挡不住老百姓们热爱风尚的心。

    用青绿油纸制作的“青凉伞”风行一时,连有身份的媒婆出门都要撑上一顶。

    暮色四合,这家铺子已上了一半门板,似乎是正在烊。

    听见梁御风拍门,好一会才探出个女人的脑袋,懒洋洋道:“今日已烊了,明天请早……”

    两下里目光相对,话声戛然而止。

    梁御风笑吟吟道:“原来是妙姑娘。”

    一代妖姬妙可言以女装示人,虽荆钗布裙,仍掩不住丰满妖娆的身段。

    她白了梁御风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答应我师尊的事做到了?”

    梁御风不由沉默了。

    西王母当初发过话,要是他们能设法让萧红泪拜入她门下,便以不死药相酬。

    就不这事有多难了吧,他们后来才从贺云阳那里知道,威震西陲的西王母,根本就是个兽医!

    人是人,兽是兽,这药也是可以乱吃的吗?

    梁少爷有理由怀疑,她们师徒根本就是在存心欺诈!

    正在这当口,卿沅木呆呆走过来。少女娇玲珑,抱着门板烊还得踮起脚尖才行,惹人生怜。

    梁御风叹了口气。

    也罢,万事无绝对,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没有不死药,这女孩早就沉尸寒潭了。

    想清楚这一点,他客客气气朝妙可言拱了拱手:“我们只是路过,纯属巧合。先前并不知道妙姑娘并娘娘的芳驾都在此处。”

    西王母有多喜欢梁御风的嘴甜,妙可言就有多讨厌他这一点。

    她瞪了梁少爷一眼,假笑道:“是吗?这就好,不死药本来就不是你们该肖想的。”

    她手一摆,指挥卿沅继续上门板。

    梁少爷赶紧开口:“等等!”

    妙可言戒备道:“你还有什么事?”

    梁少爷笑容可掬:“眼看天阴欲雨,求妙姑娘行个方便,卖把伞给弟。”

    妙可言:“……”

    她媚眼一扫,看见了梁少爷身边的石桐宇,顿了顿,还是挥手招了卿沅过来,在少女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不一会儿,卿沅便抱了一柄油纸伞过来。

    三十二骨的上好油纸伞,远山含黛,碧如春水,绘着江南好风景。

    梁御风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这时便听妙可言甩下一句:“送你了!”也不要他的银子,招呼着卿沅上了门板,急忙闪进铺子里去了。

    梁御风撑开伞,笑着转头去问石桐宇:“怎么样?”

    石桐宇凝目看着他。

    梁少爷爱穿白,此际暮霭苍苍铅云低垂,天地灰蒙蒙一片,他却一身白衣如雪,撑着那把青凉伞,恍如春水映梨花,启齿一笑粲然生光,照亮晦暗视野。

    他也不管下没下雨,手一抬,便将青凉伞罩在了石桐宇头顶上,笑嘻嘻道:“哥哥若是不嫌弃,这就跟我回家吧!”

    石桐宇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石桐宇伸手过去,用力握住他手中的伞,连带他的手也紧紧握住。

    梁御风猝不及防:“咦?”

    石桐宇垂下眼,在他耳边低声问:“那,你愿不愿跟我回家?”

    梁御风:“……嗯?”

    石桐宇默默不话了,只是抬手举伞罩住他。

    梁少爷抬头看了看,恍然失笑,双眼都笑成了月牙儿:“行啊!我跟哥哥回家去。”

    踩花山,对情歌,花山节是三苗所有民族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

    苗家的男青年叫莺哆,姑娘家叫莺彩。各种仪式和祭祀之后,花山场上,莺哆如果看中了莺彩,就会用花伞罩住她,邀她对歌回家。

    莺彩如果也看中莺哆,便会回赠定情信物,或是花帕或是腰带,或是姻缘锁……

    石桐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当真?”

    梁少爷难得见石桐宇这么较真,玩心大起,眨眨眼无辜道:“怎么办?我倒是愿和哥哥回家,奈何没有姻缘锁啊?”

    石桐宇见他笑得漫不经心,只怕是有口无心,不由心头一沉。

    葛衣苗,麻衣瑶,三苗自古是一家。葛衣苗的莺彩,出生时娘亲就会给她造银锁,独一无二,只有动了真心才会送给情郎。

    祖祖辈辈口耳相传,从此一夫一妻配成对,白头到老不离弃。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倾心爱恋,锁定姻缘,纵海枯石烂,亦绝不放手。

    ——因此这姻缘锁,苗家女儿从不轻易离身,更不要流落在他人之手!

    天际忽地传来沉闷的雷鸣声,云层间隐约有电光闪动。

    梁御风吃了一惊,抬头看天:“咦?这雨怎么来得这么快?”

    石桐宇顾不得和他追根究底了,把雨伞正经撑好,还不动声色向他那边偏了一点,催促道:“那你还不快走?”

    顷刻间,怒雷咆哮,暴雨如注,变天了!

    闪电划破长空,映得天空一角雪亮一片。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苍天落泪,风声在低泣,万物同悲怆。

    天魔遁形,地狱开门。拔箭解缚,如日破昏。

    梁御风和石桐宇冒着雨匆匆回了住处,雨势太大,衣衫都淋湿了半边。

    没想到乔和钟寅还没回来,梁少爷顾不得换衣裳,又到院子门口去张望,自言自语道:“奇怪!玩疯了吗?下雨了还不回来。”

    石桐宇将那把青凉伞靠墙放好,看了看天色:“或许是雨太大,要等雨停了才会回来。”

    梁御风想了想也是,笑了:“也对。有张统领在,想必不会放他们几个的冒雨乱跑。”

    他想了想,漫不经心地摸下巴:“再了,乔那两个兄长,肯定也看护着他呢!”

    石桐宇丢给他一块干帕子让他擦头发,点了点头。

    此次重阳之会群英云集,八名仲裁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正道人物。虽主办者萧红泪广邀同道,黑白不忌,但成名的黑道人物,又有几个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蹚这摊浑水?

    乔庄主也还罢了,连树大招风的偷坟掘墓都来了,两人公然在比武时现身,只能是出于对乔的爱护之情。

    这两人无不是顶儿尖儿的绝世高手。有他们在,哪还轮得到别人担心乔的安危?

    梁少爷草草擦了下头发,见石桐宇忙着翻行李找干净衣裳给他替换,笑嘻嘻凑过去:“哥哥,你这么贤惠可以嫁了。不如还是你嫁到我合欢岛来当媳妇儿吧?”

    石桐宇:“……”

    他劈手把换洗衣裳丢给梁少爷,简直操碎了心:“衣裳都给你找出来了,你不赶紧换,胡闹什么?”

    外面雨势大,他们撑了伞也是半身水湿。石桐宇忙着翻找行李,也没顾得上擦头发,发梢还带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他脸色苍白,湿发沾在脸颊上,黑白泾渭分明。睫毛上还凝着几滴透明的雨珠,衬得眉眼如同水墨点染一般,眸似点漆,清亮幽深。

    梁少爷心中一动,毛手毛脚抓起干帕子,要给他擦头发。

    石桐宇眼明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也不话,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梁御风看见石桐宇深邃的眼瞳里映出他的影子,满满都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像是中了蛊惑般,怔怔和石桐宇对视,怎么也转不开眼,一时忘了话也忘了挣脱。

    握住他的那只手,其冷如冰,可石桐宇的眼神却是那么灼热。无形的眼神仿佛化为热度,烫得他心尖都颤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石桐宇垂下眼放开了他,沉默地拿过手巾擦头发。

    梁少爷莫名有些讪讪。

    目光所及,石桐宇五指纤长骨节分明,却指尖发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沉疴在身,这种阴雨天又岂会好受?

    他顿觉心痛,忽地冲口而出:“哥哥,真的,待此间事了,咱们赶紧回合欢岛吧!岛上可比中原暖和多了,过冬再好不过。你带上苗苗一起,不如搬来岛上住吧。”

    石桐宇怔了怔,深深看了他一会,终于应道:“好啊。听闻合欢岛是世外桃源,苗苗应该会喜欢的……”

    雨还在下,敲窗滴檐,珠落玉盘。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香气似有还无。

    乔乐康听着檐下的雨声,亲手点了一炉香。

    他们落脚的这间别院,名唤天香苑,是从徐愿那里借来的。

    乔庄主自己在金陵城里并没有置办过产业,只因多年来,他和徐愿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金陵城是活财神发家的源头,他不会染指。当然,他所在的潜山一带,便完全是他的地盘他做主,绝不容徐愿伸进手来。

    见雨了些,顾菟却莫名有些心浮气躁,走到窗前去看外面的天色。

    他不运功时,只是两鬓发丝斑驳,并不是满头白发的模样。

    可满满算,他也才而立之年,一身玄裳黑袍,倒衬得人越发憔悴了。更不要那张脸,因少年时烧伤创面太大,火毒肆虐,至今仍是半面枯槁,狰狞如恶鬼……

    乔乐康在身后默默看着他,良久,才悠悠开口:“师兄,等你这趟回去,我引见钟姑娘给你认识。”

    顾菟转过身,窗檐的影子落在他的侧脸上,大片伤疤隐藏在黑暗里,完好的那半边脸轮廓深邃,显出一种别样的英俊,依稀还是旧日模样。

    他又惊又喜:“你终于要成婚了?”

    乔乐康轻声道:“是啊。这么多年,家早散了,人、也都走了……该有个新的家了。”

    顾菟欣慰道:“你想通了就好。弟妹一定是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

    乔乐康忽然道:“不,这姑娘大字不认识几个,可是目不识丁。可正因如此,她对我是从心底里崇拜信赖,全心全意待我。”

    顾菟沉默了一会:“……恭喜。”

    乔乐康又道:“成礼那日,还要请师兄充作高堂。”

    顾菟微一犹豫:“这,我名声不好,只怕连累你……”

    乔乐康定定看着他,坚持道:“师兄!”截断了他的话。

    顾菟只得点头:“我一定去。”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对了,弟妹和乔处得来吗?”

    轮到乔乐康沉默了:“……还好吧。”

    顾菟瞥了他一眼,不放心又道:“你别让那孩子受了委屈。”

    乔乐康无奈:“师兄,没几个人能让那子受委屈的。他就差没上房揭瓦了!”

    顾菟摇摇头:“他从受了这么多苦,我自然不放心他。”

    乔乐康凝视着他狰狞的脸、斑驳的发,终是欲言又止。

    檐外雨潇潇,他出了一会儿神,索性摆开棋枰,温言道:“师兄,我们好久没下过棋了,来下一局吧?”

    顾菟点点头,到他对面坐下。

    师父青丘君还在时,常爱拉着师娘下棋。纹枰对坐,焚香听雨,仿佛仙家辰光。

    他们两个不点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

    如同烂柯一局,恍然不知岁月几何,不知不觉的,便这么长大了。

    ——可师父师娘,也都不在了……

    人生如棋局,更有几多劫?

    他伸手拈起一枚棋子,忽地心头悸动,陡生警觉,不待落子便骤然回头——

    乔乐康亦是立时察觉,目光直直射向门外!

    下一刻,宫装女子夺门而入,跌跌撞撞闯进了院子,手上还拖拽着一个少年。

    精疲力竭之下,她进门后一脚滑,扑跌在地。

    那少年的脑袋也磕在地上好大一声,却仍是昏迷不醒,动都没动一下,生死不知。

    顾菟一惊之下非同可,腾地起身。

    乔乐康皱眉。虽未明过,但他在的时候,徐愿从不会来此扰。就算要找顾菟,也不至于……

    “蟾宫君!”

    徐愿抬起脸,声音里还带着惊惧。妆早花了,不知是脂粉还是血水糊了一脸。

    两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落在了那个昏迷的少年脸上。

    乔乐康细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

    ……钟寅?

    那么,乔呢?!

    顾菟更是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徐愿喘息未定:“血沿檐!他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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