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签个字啊？”女孩扎着马尾辫双托住下巴坐在褚乔旁边，看着放在两人中间只有九十分出头的卷子发愁，这可是分值一百五的卷子，她也就勉勉强强过了及格线。

    褚乔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行，这个必须是你爸爸妈妈看过之后签字才行，而且你这张卷子我看了一下，你错的都很冤枉。”

    女孩恹恹的，丝毫提不起兴趣：“你每次都这么，我爸也每次都这么，老师也每次都这么，你们既然都知道我冤枉，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冤枉我的分还给我，我觉得我比窦娥还冤。”

    褚乔伸用笔尾轻轻敲了一下女孩的头：“冤屈要靠自己洗清，你下次细心点多检查几遍，少看错几个数字，哪有这么多冤枉丢的分？”

    女孩憋着嘴，语调低沉：“知道了。”

    啪！

    褚乔正给徐圆圆专心致志的讲错题，房门外猛地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听动静还挺大的，接着就传来隐约间的争吵。

    褚乔略微尴尬，她还是第一次家教的时候碰上孩子家长在家里吵架，听声音好像还摔了东西，试探的看向徐圆圆：“你要不要去劝一下？”

    徐圆圆撇了撇嘴：“没用的，他们经常这样，就是最近越来越频繁了而已。”徐圆圆倒是不以为然，明显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褚乔也不好什么，尽量屏蔽外面的声音，又给徐圆圆讲了两题，外面又传来踹门的声音，像是踹木质房门。

    褚乔越发担忧，这对孩子父母不会有家庭暴力吧？

    “你真的不去看看？万一你爸妈吵得太凶了，影响邻居就不好了。”

    “邻居过来敲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用管他们，反正闹出动静的都是我妈，我爸一直让着我妈，顶多就摔摔东西，我爸要是烦了就锁门进屋，所以我妈才会踹门，撑死一个时就完事了。”完徐圆圆还摆了摆，全然不当一回事。

    褚乔这回事是真的哑口无言，这都已经有经验了，而且都有规律了，大概真的就是雷声大雨点吧。

    后来，褚乔虽然心不在焉，但还是慢慢的在给徐圆圆讲题，还让她做了几道相似题型的计算题。

    眼看褚乔家教的时间就要结束了，门外又传来了呜咽的哭声。

    这回轮不到褚乔先开口了，徐圆圆立马给褚乔‘科普’：“看，他们俩吵架每次都是这么结束的，只要我妈一哭，就是让我爸跪着都不是事，他马上就要从房间里出来哄我妈了。”

    褚乔眨了眨眼，她怎么觉得这架吵得有点秀恩爱的意思？

    “姓徐的，我告诉你，今天你就是什么都没用，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离婚吧，离婚！圆圆跟我！”

    圆圆妈这句话几乎是咆哮着出来的，房内的褚乔两人听得清清楚楚，褚乔看向徐圆圆，正等着她的官方吐槽，却发现徐圆圆表情僵住，表情也不太好看，褚乔猜这应该不在日常范围内，索性不话，拿起一旁的辅导书给她圈了起了她需要着重复习的重点。

    “你什么呢？离婚了你们母女两个人怎么过？”圆圆爸语气很软，无奈之意尽显。

    “我们母女有你和没你有什么区别？你这些年赚过钱吗？自从你哥哥去世，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想替你哥哥讨个公道我不反对，但就为了你哥哥，我们的日子就不过了吗？你分不清主次的吗？”圆圆妈话音一落，客厅里又是一声杂碎东西的声音，吓得褚乔一震。

    瞄了一眼徐圆圆，只见她整张脸都沉下来，保持着一开始那个拿着笔在作业本上戳的动作，愣愣的盯着笔尖，没有任何反映，但褚乔知道，她一定在听，也一定心如刀割。

    “老婆，我知道这几年是我委屈你了，我也委屈了圆圆，我保证这就是最后一次，真的，我发誓！”

    圆圆爸带着乞求语气的话一字不落的传了进来，因为褚乔两人都僵持住一动不动，门外的声音格外清晰。

    听到自己爸爸到最后一次，徐圆圆像是终于知道他们这次吵架又是为了什么，嘲讽的发出一声冷笑，也不顾褚乔还坐在旁边，直接站起身走到门口把房门一开。

    屋外的两人似乎没想到徐圆圆会突然从房间出来，两人都立马收起刚才的架势，满脸歉意的看向徐圆圆。

    “圆圆，你怎么出来了？”

    徐圆圆看着客厅里的一片狼藉，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但每一次她其实都记得很清楚，虽然刚才跟褚乔吐槽也显得毫不在意，但也不过是不想让别人同情自己的一种掩饰，她不在意，她都习惯了，她一点也不难受。

    徐圆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出话来，声音哽咽：“你们离婚吧。”

    “圆圆！你别在这胡，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圆圆爸慌了，着急的走到圆圆面前，眼神却不住的看向妻子。

    而圆圆妈听到了徐圆圆的话之后，直接背过身，一只捂住嘴，另一只托住肘，无声地掉着眼泪，却不想让女儿看见。

    看到妻子这个伤心的样子，圆圆爸紧皱着眉头，把目光和希望都转到徐圆圆身上：“圆圆，你帮帮爸爸好不好，爸爸真的不能没有你和你妈妈。”着还伸拽了拽徐圆圆的臂，想要把徐圆圆往妻子那边推。

    徐圆圆一把甩开圆圆爸的，怒目圆睁的瞪着面前曾经在她眼里也高大伟岸的男人：“你不配！每次都的那么好听，不能没有我和妈妈，但你为我们做了什么？你宁愿成天守着那些地痞流氓，晚上连家都不回，这就是你的不能没有我和妈妈？”

    “你！”圆圆爸低头看着自己从抱大的女儿，震惊圆圆为什么能出这样的话。

    徐圆圆丝毫不惧的回看着圆圆爸：“我怎么了？你就守着那些人渣过一辈子算了！”

    啪！

    圆圆爸一气之下，一巴掌打到了徐圆圆的脸上，徐圆圆整个人都被打蒙了，褚乔早就已经安静的走到房门旁，站在一个徐圆圆父母看不到的角度，想要默默的站在她身后给她一点安慰，此时见徐圆圆被打，褚乔立马上前把徐圆圆拉开，一反常态的没有管圆圆爸叫叔叔：“徐先生，您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打孩子吧？”

    圆圆妈听见声音也立马转过身，看出是女儿被打，立马跑过来把徐圆圆抱在怀里：“圆圆，我的圆圆，是妈妈对不起你。”

    圆圆爸也是一时气急，打完也立马后悔，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想上前又担心吓到女儿。

    圆圆妈松开徐圆圆，站在她身前，先是看向褚乔满脸歉意和疲倦：“褚，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褚乔摆了摆：“没关系，每个家庭都会有矛盾的，开了就好了，今天的课也到时间了，我就先走了。”她现在待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圆圆妈也没有留人，只是一个劲的道歉，把褚乔送出了门。

    褚乔站在楼梯上叹了口气，走了几步，隐约间有听到楼道里有徐圆圆家的争吵，老旧的房子隔音向来不好，也难怪邻居要去敲门了。

    走出这栋楼，褚乔拿出打开闪光灯当电筒用，这个区的路灯坏了不少，尤其是徐圆圆家附近的这一片，每次她走的时候都要把灯打开。

    心里感慨颇多的走出路灯最暗的区域，褚乔突然想起最近两天一直联系不上的龚先生，包着试一试的态度，拨通了龚先生的电话。

    难得的是，龚先生的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喂，龚先生，这两天我一直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挺担心的，你身体没事吧？”听到电话被接通，还没等对面出一个字来，褚乔倒先了一长串。

    对面的声音十分公式化，也十分陌生：“您好，您是褚姐吧，我是龚政的同事，他前两天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要出国一趟，时间比较赶，所以可能忘了跟您打招呼，等他回来之后，我让他给您回个电话，可以吗？”

    “哦这样啊，那龚先生什么时候回国啊？”她倒是知道出国的话，国内的号是用不了的，没人接听也难怪，不过龚先生突然离开真的不是因为她吗？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是私事，所以龚政没有跟我们交代。”

    褚乔觉得有些失望：“那好吧，麻烦您了，谢谢。”

    “不客气。”

    电话挂断，褚乔撅了下嘴，她还以为她能亲自跟龚先生道个歉呢，毕竟让龚先生帮她查东西才会碰上孟钰娅，她都没亲自确认龚先生是不是安然无恙。

    不过想来早晚也会有会的，龚先生肯定还会回国的。

    开导完自己之后，褚乔往区不远处的一处公交站走去，走着走着身边突然跑过去一个女孩，跟她擦身而过，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套大白熊的睡衣，浑身都毛茸茸的，不是徐圆圆还有谁？

    想到徐圆圆可能是从家里跑出来了，褚乔哪里还记得公交车，立马追在徐圆圆身后：“圆圆！”

    徐圆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就一个劲的往前跑，一点要停下来甚至回头看一下的征兆都没有。

    褚乔穿着粗气自言自语：“天啊，现在的高中生也太会跑了吧。”然后又高声：“徐圆圆！你别跑了！”

    褚乔感觉她跑了十多分钟，总之已经是体力彻底透支了，整个人弯着腰双撑着膝盖，目光还紧紧跟着徐圆圆的背影，眼看就要把徐圆圆就要跑的看不见了，没想到徐圆圆这一次倒是停下来了。

    看到徐圆圆远远的转过身，面对着她这边的方向，站了两秒，猛地蹲下，把头埋在膝盖上，因为隔得太远，褚乔也不确定徐圆圆是不是哭了。

    扶着腰站直，常常的舒了一口气，这次终于不着急了，慢悠悠的跑到了徐圆圆跟前，看着面前这个并不大的女生，穿着卡通的毛绒睡衣，蹲在马路边嚎啕大哭，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侧目看看这个女生是怎么了。

    褚乔环顾四周，好的不认识，然后看了一眼电量，ok足够活下去。

    陪着徐圆圆平复了心情之后，褚乔把最后两张餐巾纸塞到她里：“不许哭了啊，餐巾纸我都给你买了两趟了，这是最后两张了。”出这句话，褚乔愣了一下，感觉自己把徐圆圆当成了孤儿院的弟弟妹妹，她之前在孤儿院就总是摆出一副大姐的样子。

    徐圆圆没话，虽然心情平复下来，但因为刚才哭的太猛了，呼吸还是一抽一抽的。

    “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你这回不许阻止我了！”

    刚才徐圆圆嚎啕大哭的时候，褚乔就想给徐圆圆的家人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孩子这么晚从家里跑出去，还受了委屈，家长能不担心吗？虽然徐圆圆的父母一直吵架吵得很凶，但褚乔觉得她的父母还是很爱她的，包括她父亲。

    这回徐圆圆倒是没阻止褚乔打电话，但还是声抗议：“我不想回家。”

    褚乔温声软语的劝她：“你早晚也是要回家的，而且你不回家你爸妈多担心啊？他们在家里不是吵得更凶吗？”

    “我不想回去。”对于徐圆圆来，哪怕是一时她也想逃避。

    褚乔转念想了想，不回去也好，圆圆妈既然都把离婚出来了，恐怕这件事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让徐圆圆回家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所以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啊，根本就是公公有理，婆婆有理，永远都没有正确的答案。

    叹气：“不回去你也要跟你妈妈一声吧？要是她一晚上都在外面找你，生病了怎么办？”她知道对徐圆圆来，妈妈比爸爸在她心里要重要的多，所以她才会特意拿圆圆妈假设。

    徐圆圆依旧没话，褚乔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话基本就是默认，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答应罢了。

    褚乔走到一旁，跟圆圆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就在圆圆妈她现在去接徐圆圆回家的时候，褚乔却拒绝了。

    “阿姨，是这样的，刚才圆圆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正好被我碰见了，现在跟我在一起呢，圆圆跟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去，我看她还挺坚持的，我想着可以带着圆圆出去住一晚，明天我再把圆圆送回家，您今天晚上可以和叔叔好好沟通一下，其实圆圆是个心思挺细腻的女孩子的，她也挺心疼您的”到后面，褚乔都觉得有些立场不足，毕竟只是家教，不是正经班主任。

    “我知道了，那今天就麻烦你了。”

    透着电话褚乔都能感受到圆圆妈的有心无力：“没关系的阿姨，圆圆其实很懂事，一点也不麻烦。”

    “阿姨还想拜托你开导开导圆圆，这几年我和她爸爸确实对她的关心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明明高中正是重要的时候，唉。”

    “我都知道的阿姨，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随着电话挂断，褚乔走回徐圆圆身边：“走吧，今晚你就要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