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世人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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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蓉目送净云出了茶楼,倚在柜台上笑看邱玉珂:“日后怕是要吃这国师的官司,生意也做不安稳。”
“那也得等他当上国师的吧。”邱玉珂忍不住吐槽。
苏蓉正要接话,就见外头跑进来一个鲜公楼二:“三姑娘!嘿!三姑娘您在这呢!快去外头看热闹吧!”
苏蓉打趣他:“什么热闹啊?不招呼客人,仔细大掌柜打你!”
“承王从天牢里放出来啦!”
邱玉珂嗤之以鼻:“就算陛下驾崩了也改变不了他谋逆的事实,怎么可能放出来,你是不是疯了?”
“的没疯!是承王疯了!好多人都跑去看了呢!的特地来告诉姑娘一声!”
“什么?承王疯了?”
那二忙不迭道:“是啊!疯了!疯的好!疯的妙!疯的呱呱叫!谁让他之前要杀我们姑娘!现在好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姑娘!赶紧来吧!”
着就在前头领路,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苏蓉也感到惊奇,拉着邱玉珂的就往外跑:“走,瞧瞧去!”
疯了?
邱玉珂正纳闷呢,人已经被拉到了街上。
已经沉寂多日的京都,今天像是死水中被扔了石头,水下的鱼虾悉数惊醒,翻起了波浪。
而这块石头就是刚走出天牢的承王赵瑄,赵瑄从牢中出来的时候本是乘坐马车的,但不知怎么回事,马车走着走着,他竟从车里滚出来了。
这一摔不要紧,却将他的狼狈摔到众目睽睽之下。
很快,昔日天之骄子不如街边乞丐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的人尽皆知。
紧随其后的还有‘披头散发’‘一身恶臭’‘溃烂流脓’‘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等关键词。
“让一让!让一让!”前方二拼命挤开众人,迫不及待的想给邱玉珂挤出一个最佳观赏位。
更有早就到了的伙计听到声音远远招呼她们:“来我这!来我这看!一线视角,位置绝佳!”
邱玉珂被苏蓉拖着挤到一张灯笼摊后头,踩着摊主的凳子去看人群正中间。
在那里,一人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正在学女人走路。
一边学,还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嘴里叫着:“郎君啊郎君!你家里有了恶婆娘,就忘了奴家了吧!”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这不是梨园里那出耳熟能详的的折子戏吗!
但邱玉珂却笑不出来,虽然他看不清这人的脸,但凭感觉也知晓是赵瑄无疑。
他的衣裳已被血水和污水浸透,想必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从破损之处可以看得见原本细腻光滑的肌理,叠加了层层鞭痕,恢复好的还带着疤,没恢复的则破损流脓,生蛆长蝇。
而他却浑然不知,赤着被砂砾磨破的脚掌,咿咿呀呀的唱着唱词,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扭捏捏一边唱,一边舞。
一甩头发,露出他那张满是污秽的脸来,唯一可见的一口白牙也缺了好几颗,只是那笑容却一如往日,含着七分醉意,十分好看。
赵瑄,他这是疯了吗?
就因为行刺失败,在天牢被折磨多日,疯了?
他是皇子龙孙,做纨绔时风流不羁,惹人春心萌动。
做承王时,又精于算计,运筹帷幄。
他还是风云居评选出来的京都微笑先生,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那种,怎么会?
当然,围观的人群众也不乏有和她一样惊讶唏嘘的,更有甚者,曾经在风云居为承王投过票的大姑娘媳妇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看到骄子陨落,谁能不道一声可怜?
这时,旁人便会恨铁不成钢的她们两句:就一个反贼也值得你们哭?
要不是他,陛下能被活活气死了!
太子殿下也是被他害死的!
呸!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够!以为疯了就能一笔勾销?
我看他这是装疯吧!以前就是大尾巴狼装绵羊!
没错!仗着咱们太子殿下年纪,心软!就吃他这一套!
周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不满的还偷偷拿着鸡蛋打他。
承王却不以为意,头上挂着蛋清蛋壳,依旧学着折子戏里的唱腔,扭着身段在那里搔首弄姿。
唱到宽衣解带的地方,竟还真就脱了他那件散发着恶臭的衣裳,露出没一块好皮肉的身体。
跟在他身边的厮急不可耐的要给自家主子把衣裳穿好,却又被承王推的一个踉跄:“死鬼!急什么呀”
众人哄堂大笑:“还有裤子没脱呢!”
“对啊!把裤子脱了啊!”
“那奴家可就脱了”
承王完,还真就把裤子脱了下来,整个人一丝不挂!
于是,哄笑的,啐骂的!扔烂菜叶子臭鸡蛋的,此起彼伏。
“真不要脸!”苏蓉也跟着骂了一句:“恶人有恶报!”
那厮哭喊着要给承王遮羞,承王却不肯,一边躲一边跑,众人唯恐沾染了他身上的秽|物,避之不及。
于是,整条长街便只看到承王光着身子跑了一路。
邱玉珂只觉得无论眼睛还是心灵,都受到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十分需要洗洗!
再扭头看向佩奇,却见她眼眶通红牙关紧咬。
“你去吧!”她道:“就算他有罪,也不该让他受这样的侮辱。”
“我不去!”佩奇攥紧拳头浑身发抖,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那是她昔日的爱人,伤她至深,沦落到今日地步,她本该幸灾乐祸,甚至踩上两脚来落井下石。
但她做不到,不光做不到,甚至心口绞的她疼痛异常。
“你曾在街上拉住他的马,救了他的性命。今日种种,无异于也是要他命,你不妨再救他一次?”
“姑娘”佩奇深深看她一眼。
后者点点头,她便飞快向承王跑走的方向奔去,足尖点着几家摊位,一个箭步上前,追上了承王的厮。
从厮上夺过那衣裳便又去追承王,承王一边跑一边笑,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拽住,他要将人甩开,却无法撼动。
反倒是自己被那人死死抓住,几乎是提线木偶般的,给套上了脱下来来的衣衫。
“我不穿!不穿!奴家不穿啊!”承王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边嚷嚷一边挣扎,显然不是佩奇的对。
佩奇本想一巴掌拍晕了他,又怕自己力气太大,没轻没重的,只得将他的脚捆在一起。
厮快步拉来了马车,佩奇将人提起来扔上车。
围观众人早已从欣赏承王发疯,变成了赞赏佩奇当街勇擒疯子,维护京都风貌!
“侧,侧妃娘”厮欲言又止,一边哭一边跪下道:“如今王府一个人也没有了,的回去了也不知该怎么办啊!您跟的一起回去吧”
佩奇果断拒绝:“我不是侧妃了,我不回去。”
“那王爷怎么办啊?王妃人还在狱中,王爷也是因为疯了,才被格外开恩”
“还能怎么办,疯子就应该被关在家里。”邱玉珂从后面走过来道:“你回去尽管把大门关好,保证翻不出风浪来。”
“可”
佩奇呵斥他道:“赶紧滚!”
那厮不敢再做停留,拉着马车就快步往承王府的方向去了。
待人走了,百姓也都意兴阑珊的散了。
苏蓉依旧跟在邱玉珂身边,她问道:“姑娘瞧着承王是真疯还是假疯啊?”
“本来还觉得是假的”但是都敢当街裸奔了,是假的谁还信啊?
如果是假的,那承王这一招也算目的得逞了。
他不仅完美的博得了太子和满朝文武的同情,也让百姓放弃了对他这个疯子的斤斤计较。
日后再提起承王,不会再他十恶不赦,杀君弑父,意图谋反。
只会津津乐道他疯疯癫癫,当街裸奔的丑态,人的记忆总是这么神奇。
邱玉珂想,给承王出这主意的人,可真聪明!
‘阿嚏!’
泽荫殿中,邱博跪在蒲团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惊醒了打盹的太子。
赵瑞伸扶了他一把:“邱博,你不必陪我跪的,这殿中阴冷”
“我只是想陪着殿下。”
太子很是感动,眼眶又微微泛酸,如今,他身边也就只有邱博了。
索性招呼内监扶起二人到一旁休息,并叫了热汤来饮。
泽荫殿中守灵的人也都一个个恹恹的,莲贵妃自第一日哭了一场后,到了今天也似没了耐性,整个人形容枯槁,呆坐在侧。
他的三哥前两日才赶到京都来,打不在父皇身边,似是没什么情谊的,只象征性的哭了两声。
而他的六哥更是守灵的同时,不忘在袖中带着誊抄的书文,忙里偷闲看上一看,弄的好像明年要去参加会试一般。
明日诚安帝的棺椁就要下葬,下葬之后,便是他登基的时候。
太子道:“除了我,还有人能做皇帝吗?”
邱博看一眼六皇子和三皇子,摇摇头:“国师大人也觉得殿下比较合适。”
“可我怕,我做不了皇帝了”
“殿下?”邱博不由一惊,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我怕,我做不好皇帝”
后者忙道:“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皇帝的,有文武百官辅佐,殿下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赵瑞点点头,又看向那白幡之后,诚安帝金丝楠木做的棺椁。
不知当年父皇登基之前在想什么?
心里一定是雀跃的吧?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当了皇帝,就能为父皇,为太子哥哥报仇了吗?
当了皇帝,南海之战,上辛族人,茨州鼠疫,就能迎刃而解了吗?
邱博在宽袖之下抓紧他冰凉的,让他看向自己的漆黑的瞳眸:“殿下,我也会辅佐殿下,让殿下成为一代明君。”
于是,太子便在他眼底看到微笑的自己:“好,我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