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死6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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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无人知晓的某个时间段,钟离曾独自一人推开了位于高专地下的某扇门扉。

    完全由纯白构筑的空间像是一片荒漠,空落落的,模糊了边界。不论站在何处,都有从头顶垂直而落的光,在脚下打出窄细的阴影。

    “我一直在期待你的到来。”

    忽而有声音,打破了这凝滞的寂静。

    那人的语调慢条斯理,像个年迈的老者,然而其声线却像是经过了音响混合,透着不出的古怪。

    “我也一样,咒术界的守护者——天元。”

    即便是在面对这位被众多咒术师敬畏地称呼为“天元大人”的结界师时,钟离也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淡然,

    “久闻是天元先生的结界维系着整个咒术界的平衡。咒术师们能在与咒灵抗衡中减少伤亡,也是多亏了您的术式。”

    “哈哈谬赞了,毕竟我所能做的,也无非只是这些罢了。”

    天元宽松的袖口并合着端放在胸口,非人的五官奇诡地扭曲在一起。然而他在闭目笑起来时,倒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钟离先生来找我的目的,或许我是知道的。”

    钟离微微颔首:“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毕竟我要与您商讨的,是有关于咒术界的未来。”

    东京的某处商业街道。

    时近凌晨,远天的边际已隐隐有辉光在挣扎着亮起。

    然而对于正激战中的人们来,黎明还远未到来。

    “呼”

    真希退到一边,微喘着气。

    ——不行,完全插入不进那两个人的战斗。

    碎裂开的镜片对于视觉相当碍事,真希干脆把眼镜摘下放进口袋,露出下面一双锋芒毕露的苍绿眸子。

    那个男人,似乎也是天与咒缚,但比她的程度还要彻底——对方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咒力的痕迹,而依照天与咒缚的置换制,对方的肉体强度也要更上一层楼——当然,荧那种毫无先例的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完全的天与咒缚,就是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想起那个被带走后便生死不知的学妹。真希抿住嘴,握紧了中的长刀。

    相较于那边心情复杂的真希,虎杖几人的苦恼就要纯粹得多了:打是完全打不过,然而配合辅助也做不到——魈的打法中透着令人心惊的戾气,乱飙的杀意下是完全是敌友不分的范围性攻击,他们几个就算凑上去也是添乱。

    野蔷薇空举着钉子和稻草人却无处用,只得退到一旁,咬牙切齿,“可恶,这种时候总觉得好不爽啊!”

    “嘛”

    同样作为近战战士却也跟着被逼退到一旁的虎杖苦哈哈地笑了一下,挠了挠脸颊,

    “敌人比我们强太多,魈又不习惯和别人打配合,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贸然冲上去也不太好。”

    而伏黑惠作为近战法师,相较束无策的两人,倒是能提供一些辅助。他原本是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那边的战斗,却突然皱起眉,“喂”

    “嗯?怎么了伏黑?”

    “魈刚刚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

    伏黑直起身子,面上一时有些犹疑不定,眉头紧皱,“他是不是想传达什么信息?”

    然而还未等伏黑高速运转的大脑作出什么可靠的假设,只见墨绿光一闪,魈忽然放弃了先前猛烈的攻势,改为瞬步后退。与他缠斗的黑发男人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仅在短短几秒之内,两人的战场就发生了偏移,从这一端移去了不远处更宽阔的街道上。

    伏黑:!!!

    他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跟上,却被

    从天而降的胡桃挡住了去路,对方还维持着高跳下的动作,慢慢直起身子,语气轻松,“不用过去——放心好了,魈他一个人没问题的。”

    “”

    见面前黑发少年仍是沉默着,胡桃也不在意,中的护摩之杖直指向对方身后,“荧那边的问题就交由我来处理,别忘了你们最开始的任务——趁着天还没亮,尽快把这附近游荡的咒灵解决了吧。”

    她语气轻松,似乎真的只是随口建议。

    事实上,胡桃当然知道那位降魔大圣将战场拉远的原因:不管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伏黑甚尔是如何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这里,又是如何失去理智,同他们大打出的,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

    已死之人的游魂,是不该重现于世的。

    不过身为往生堂的堂主,维护阴阳秩序是一回事;作为同阵营的战友,不损伤与对方有着血缘关系的伏黑惠心情又是另一回事。

    魈应该也是这样考虑的。这位夜叉仙人虽然不善于世俗来往,但行事向来心思慎密,考虑周全,想来由他出,事情应该能够圆满解决吧。

    不过,现在看来伏黑惠似乎还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与他有着相同姓氏,留给他一半血脉的父亲。

    胡桃盯着表现得一无所知的伏黑惠,若有所思地想道。

    其余人并不清楚胡桃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觉得她的确实有道理,也相信魈的实力,再加上觉得就是跟上去也帮不上忙,也就四散开,将注意转回到解决咒灵群了。

    唯有伏黑惠依旧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紧锁着眉头。

    不知为何,他莫名对那个黑发男人很在意。

    “喂,惠,你在看哪里?那边的咒灵还没解决呢。”

    已经走了几步的真希站在不远处,扛着长刀回头喊他。

    伏黑如梦方醒,转身快步向同伴的方向走去,“啊,抱歉,这就来。”

    大概是今晚他神经太紧张造成的幻觉吧

    “怎么了?”

    “那个,大哥,我又看到了上次的那个跟我们一样的半咒灵了诶!就是之前我们跟你提到的那个——”

    有着腐烂外表的青灰色半咒灵停在大楼的上方,直起身子,咧开一张血盆大口的模样狰狞又滑稽,“要过去打个招呼吗?他好像在和咒术师打架呢。”

    “”

    胀相回忆起弟弟先前的描述,便顺着祂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在看到了远处被业障缠绕的墨绿身影时顿了一下,接着很快移开了。

    他古井无波地开口:“不了,虽然很好奇对方是怎么回事,但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有任务在身。”

    他的中正提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灰工具箱。

    “兄长,我们真的要乖乖听话么,解放宿傩对我们应该没好处吧?还是,你另有打算?”

    旁边穿着打扮异常清凉的赭眼紫眼男人单叉腰,跟着出声问道。

    驻足在大楼顶端的,正是九相图三兄弟。祂们受羂索之托,携带着十根诅咒之王的指来寻找其受肉者——虎杖悠仁。

    “”

    胀相才要回答,就被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截断了,

    “不然呢?莫非你们想背叛协议么?”

    ——什么时候?!

    坏相和血涂僵硬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就看到了跟在祂们后面,衣诀飘飘的白发少年。

    对方面容姣好,男女莫辨,垂落的白发中掺着一抹梅红色的艳丽挑染——那配色从远处看,难免不让人想起草莓沙冰。

    “里梅,”

    胀相开口道,“是夏油让你来的?”

    “那不重要。不要转移话题

    ,九相图,”

    被称呼为里梅的少年回答,“目前唯一该关注的,就是你们是否还是宿傩大人复活的助力。”

    坏相双抱胸,扭头微不可查地“啧”了一声。

    ——诅咒之王宿傩忠心耿耿的走狗,现在又成了监视祂们是否依旧坚定地站在咒灵侧这一边的看门犬。

    先前那次回收指失败,抱着“不与咒术师撕破脸皮,也是多一条退路”,况且只是履行个约定也不是什么坏事的心思,坏相和血涂并未与虎杖悠仁他们起太多冲突。在简单交试探几次,见那个叫做钉崎野蔷薇的女生术式似乎克制祂的术式后,坏相便带着弟弟血涂,干脆利落地撤退了。

    同时也就在不知不觉间,避开了祂们兄弟死亡的命运。

    没能成功带回指的两兄弟,在将情报如实汇报给正与咒灵下着棋局的咒术师时,对方意外地没有露出任何懊恼的神情,也没有要责怪祂们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个笑容,用了然的口吻:“这样吗?被虎杖吃掉了啊。这次辛苦你们了”,便就这么将此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每每回忆起那个诅咒师,坏相就忍不住皱眉。虽然对方单从外在看,始终是个笑眯眯的老好人,但依旧莫名地令坏相忌惮。直觉让祂难以对对方产生好感——祂无法不去想,这个男人好话的背后,隐藏着怎样见不得光的阴谋。

    祂将自己的猜疑,以及先前与另一个半咒灵和咒术师少女相遇的事情尽数给了兄长胀相。而对方在听完后沉默了一会,接着只是摇摇头,让祂不要先急着表态站队,也不要外露什么情绪,只要维持平日里的样子就好。

    坏相和血涂虽然摸不清兄长的心思,但同样信任祂的决断。三兄弟就这样保持着暧昧的态度,继续留在诅咒师与咒灵一方的阵营里。

    此时,面对里梅的审问,坏相干脆转过头,不与对方目光有任何交接。

    站在祂身旁的血涂则是傻乎乎地挠着脸,永远是那副状况外的呆滞模样。

    胀相面色不改,扬直接将里的提箱抛了过去,深陷的眼眶让他看上去阴沉又冷漠,“你若是不放心,那这个任务就由你负责,我们兄弟给你打下好了。”

    里梅:!!!

    穿着袈裟,看上去清冷不入俗世的少年没有半分犹豫地伸出双臂,将箱子稳稳的抓住,紧跟着投来的目光锐利得像尖刀一样,

    “——这可是宿傩大人的指!尔等岂敢无礼?!”

    “”

    胀相懒得在这种事上跟对方多费口舌,他目视前方,“我们帮你拖住虎杖悠仁的同伴,他本人就交给你来解决了。”

    将提箱心放好后,里梅又回复了先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淡面容,

    “那么,就交给你们了。”

    忽然从天而降的敌人,让在场的咒术师们皆是愣了一下。

    野蔷薇是在场最先反应过来的,她面色不善地看着挡在他们面前的熟悉身影,先发制人地问出口,

    “我记得你你们是那天要跟我们抢宿傩指的,”她眉头紧锁,“这次又想做什么?!”

    “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是想这样的,”

    正面有着正常人类的外貌,背后却生长着恐怖肉瘤的半咒灵用华丽的咏叹腔调喟叹,

    “但很抱歉,这次我们同样有任务在身——要拦住你们,不让你们靠近虎杖悠仁才行。”

    这次出现在野蔷薇他们面前的,除了先前已经打过照面的两兄弟,旁边还又多了个强壮青年。单从外貌上看,对方没有属于咒灵的非人特征,他扎着两个冲天辫,鼻梁上有着一道黑色横纹,因眼窝深陷而显得分外阴郁。

    他们攻击的场位很是凑巧,正好落

    在众人中间,将他们强行打散。

    在祂们身后的不远处,能看见个白发少年,背对着众人,似乎在和虎杖些什么。

    野蔷薇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如上次一样作出一副悠闲轻松样子的敌人,怒极反笑:“下败将,还真敢啊!”

    在她旁边的伏黑惠虽然不认识对面的九相图兄弟,却清楚现在的状况,他皱着眉低声警告同伴,“钉崎,不要大意。”

    “当然,还用得着你!”

    “”

    胡桃没有急着攻上去,她看似挑眉望着对方,目光却是落在了虚空中的光幕上——在上面,系统详实地给出了对面敌人的记录。

    “特级咒物九相图,经由受肉而得以孵化的半咒灵”

    对面神色不善的青年闻言抬眸,却似乎没有交流的意思,径直合作势,

    “术式——赤血操术。”

    “哦呀?有意思”

    来自往生堂的咒术师自原地轻盈地跳起,又稳稳落在了一旁——她方才所站立的位置,已经被还带着咒力残秽的滚烫血液腐蚀出了一个浅坑。

    同一时间,自胡桃身侧忽而浮现出了若干蝴蝶,它们聚拢在一起,组为火焰,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赤光芒。

    胡桃笑了起来,“那就让我们比比,谁的血更热一点好咯。”

    至于另一边,似乎被敌人单独照顾的虎杖和真希并没有急着跟对方交。

    真希皱眉开口:“你是什么人?”

    “咒术师,让开,或者死。”

    “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面对对方言简意赅的威胁,真希不为所动,没有半分退意。她站在稍微靠前的位置,长刀倾斜的悬空着,将虎杖护在身后。

    “虎杖悠仁”

    对方没再接话,也似乎并急于发动攻击,明明身材并不算高挑,望过来的眼神中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你,知道自己用的是谁的身体么?”

    虎杖:“啊?”

    这人在什么?

    然而对方似乎根本不在意虎杖的回答。话音才落,极寒的霜冰便拔地而起,所覆盖的巨大范围甚至没有给虎杖和真希留下躲闪的会,将两人凝冻在原地,冻了个结结实实。

    虎杖/真希:!!!

    “反正接下来”

    没有理会两人的挣扎,里梅面无表情地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个皮质卷袋,“只要让你晕过去就行了。”

    “那是——”

    看着那个不起眼的袋子,虎杖的瞳孔骤然放大,只觉得血液逆流,心脏擂鼓。

    咚。咚。咚。

    不会错的,在那个东西里面,装的是

    ——宿傩的指!!!

    “悠仁——!!”

    温热的血液和肉沫四散,飞落到半空又瞬间被凝为冰碴,砸落在地。虎杖只觉得从身侧传来一阵强大的推力,他下意识顺着这力道挣扎,原本封锁住他行动的坚冰因承受不住力量,就这么突兀地碎裂开了,发出清脆的爆破声。

    凭借着天与咒缚带来的强大肉体力量,真希硬生生地挣脱了身上的冰缚,只是有半截左臂依旧留在了那异常坚固的凝冰里。臂上的断口先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血流如注。血液落在冰地,蔓延出一片血泊。然而真希根本顾不上这些,那双茶绿色的眸子不仅没有因为疼痛变得灰败,里面还仿佛骤然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她扯开嗓子吼道,

    “快跑!绝对不能让宿傩出来——不然这里的人全都会完蛋的!!!”

    虎杖咬紧牙关,咒力从他身上涌现,他脚并用地爬起,向外围猛冲出去。

    失去困物的坚冰像是生出了意志,藤蔓一般在地上凸起,试图封锁住他离开的路径,然而这一切却只是徒劳。冻结的速度根本追不上极力奔跑的虎杖——无愧于“西中之虎”名头的虎杖悠仁几乎是瞬间就撤离了这片冰封的领域。

    里梅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碎裂。

    “虎杖悠仁——!!!”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将敌人失态的怒吼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绝对不能被追上。

    为了真希姐,为了大家,绝对不能让这具身体触碰到那家伙的指。

    清楚自己本身是多么恐怖的炸弹的虎杖悠仁,从未如现在这般痛恨过自己的存在。

    但是,他依然在猛烈地奔跑着,活着的感觉以痛觉的方式出现,伴随着肺部猛烈呼吸冷空气而愈发清晰。

    呼吸紧促,四肢不知因为寒冷还是恐惧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绝对要逃走!!

    “咔嚓。”

    有拍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虎杖失去了意识。

    “呼,跑得真快时刚刚好,还差一点,他就跑出我的相范围了。”

    浅金发少女摆弄着可爱的兔耳,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身旁的黑发少女从怀里的娃娃内掏出麻绳,点了点头,“菜菜子,做得好。”

    “菜菜子,美美子,”

    里梅站在她们身后,面色冷得像冰一样,“你们两个来到这里做什么?”

    两名少女转过身看着他,相似的眼瞳中带着同样的恼怒以及微不可查的恨意,然而紧接着便一齐垂下眼瞳,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们自然是来唤醒宿傩大人了。”

    ——在她们交握的中,是一根被白布封裹住的指。

    而在她们所背对的身后,遥远的地平线上,朝日仿佛破壳的胚胎,从那头缓缓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