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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7

    卫老夫人责怪道:“不是要查案吗?我不能走。”

    王福来紧忙在旁边解释:“老夫人多虑了。陛下了,您年事已高,不必掺和这些事。”

    卫老夫人却还是站着没动。

    卫昭道:“祖母还有其他吩咐?”

    “你能不能让允陪我一起去,他是个好孩子,一定干不出这种残忍的事。”

    卫老夫人声请求。

    允?

    卫昭茫然片刻,才陡然意识到卫老夫人口中的这位“允”指何人,不由沉下眉,道:“祖母,这厅中之人皆是涉案者,除了您是陛下特赦的,孙儿不能对任何人徇私。”

    卫老夫人满脸失望,只能由人扶着下去歇息了,临走还不忘抚着卫昭的手背殷殷嘱托:“那你一定要多看顾着些允,别教你手下那些凶巴巴的兵吓着他了。”

    卫昭:“……”

    他祖母这是被人灌了哪门子的迷魂汤。太子的心肠用刀切开都是黑的,能吓着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王福来到后堂瞧了瞧穆珏的情况,出来后,意味深长的望着卫昭,叹道:“今夜就辛苦侯爷了。”

    卫昭心中已有计较,点头道:“总管放心。佑安定不负陛下所托。”

    送走王福来,卫昭第一件事就是调来了随他从北疆回来的那队轻骑,将整座大皇子府围得水泄不通。

    “侯爷,已经检查过了,所有器具都没有问题。”

    “侯爷,府中下人也都拷问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这些将士都沙场里历练过的,行事雷厉风行,很快便来汇报情况。

    卫昭眼睛一眯,环顾厅中众人,不紧不慢的道:“器具没有问题,经手的下人没有问题,大皇子却中毒了。诸位觉得是为什么?”

    众人心底一寒。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近身下毒,而嫌疑最大的,无疑是今日在厅中与大皇子同饮的众人。因为宾客进厅时,大皇子都是亲自迎到厅门口,与宾客近身寒暄。

    卫昭好整以暇的等着众人开口,虽然还是那副散漫模样,可眼底分明已有冷芒闪烁。

    一名官员终于受不住这慢刀炖肉般的压迫,心一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侯爷就直想要我们如何自证清白吧!”

    卫昭长眉一挑。

    “搜身。”

    !!!

    这下,厅中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尤其是素来注重礼义廉耻的文官们。

    “这、这成何体统!士可杀不可辱,定北侯,你不要太过分了!”

    “没错!查案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为何非要搜身,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搜身也可以。”卫昭屈指敲着案面,不紧不慢道:“那就只能委屈诸位到大理寺的刑房里接受拷问了。”

    还在激烈抗议的文官们震惊了。他们这才意识到,今夜他们面对的人是素以杀伐决断著称的卫昭,而不是肯听取建议的皇帝或其他人。而卫昭,根本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土匪,为了查案邀功,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卫昭你敢!”

    一个武帝朝的老臣拍案而起。

    “刘大人可以试试本侯敢不敢。”

    他慢条斯理的一拍掌,两列全副甲胄的将士立刻气势铿锵的涌了进来,整个大厅瞬间杀气腾腾。

    之后的事情便很顺利,两列将士各领着一人,到旁边专门辟出的隔间里进行搜检。除了参加宴会的宾客,宾客们随身携带的家将仆人也要接受同样的检查。

    苏玉麟长长松了一口气,搜身好,搜身好,只要能别让他和卫昭共处一室,搜他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众二世祖则有些好奇,他们是没皮没脸惯了,可面对搜身这种极具侮辱的事,素来嚣张跋扈脾气火爆的二皇子怎么也没发作?好像还很乖乖配合的样子。

    穆骁自然不会承认,作为一个自幼舞枪弄棒的武痴,在见到卫昭的那一瞬,他内心竟没出息的油然而生了一种名为“崇拜英雄”“崇拜战神”的情绪,嘴硬的掩饰:“这种时候,拒绝搜身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凶手,你们当本皇子傻?”

    卫昭其实并无心思关注苏玉麟和新晋粉丝穆骁。

    卫昭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摇着,扫视一圈,很快又将目光落回到了穆允身上。

    三年前太子一身缟素为武帝守灵时,还很青涩稚嫩,并未完全长开,由于悲伤过度,整个人都消瘦脱了形,野猫似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卫昭对他的记忆也仅停留在那一刀上,此刻不免细看。

    广袖长衫、玉带束发的少年,拥有这世间除了帝王之外最尊贵无双的身份,肌肤宛如玉雕,眼尾微微上翘,不显张扬反衬乖巧,羽睫一动,仿佛有粉白桃花扑簌落下,眉目间流溢的全是灵气与晞光,单坐在那里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若非亲耳听闻了这太子的种种狠毒,卫昭几乎就要被他这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给蒙骗过去了。

    “侯爷。”

    卫昭正想得出神,一名亲兵跑了过来,神色颇为难的道:“太子殿下拒绝接受我们的搜检,太子府的亲兵也仗着太子储君身份不肯配合,该如何是好?要不要……”

    “不必。”

    卫昭知道他想问的是要不要回禀皇帝,把酒杯往案上一搁,眸光幽了幽,道:“太子殿下,本侯亲自去搜。”

    ……

    “殿下,搜身虽过分,但不失为一个自证清白的好方法,殿下为何要拒绝,还故意让我们和定北侯的亲兵起冲突呢?”

    太子府的家将十分不解的望着这种时候还能悠然喝酒的殿下。

    乖乖殿下,那可是定北侯啊,当年差点被您一刀捅死的定北侯,为了报仇可以把人剁成肉馅包包子的定北侯。这种时候,咱们不应该尽量降低存在感,最好能让定北侯看不到咱们太子府的存在吗?同样是仇家,看看人家苏国舅是怎么做的,在定北侯进门的那一瞬间就拿袖子挡住了脸,还忍辱负重的往二皇子身后躲了躲,简直标准示范。

    咱们不学习也就罢了,主动往刀口上撞是个什么道理!

    “不行。”

    就见殿下搁下酒杯,目光温和且坚强的道:“孤是储君,时时刻刻都要维持体面。就算要搜身,也不能随随便便由人搜,你们懂吗?”

    家将心想,我们不懂。不让人随随便便搜,难道您还想定北侯亲自搜啊。

    光想想都很恐怖。

    家将甲丢给家将乙一个沉痛的眼神,看殿下这单纯无知的模样,是当真不知道定北侯的恐怖啊,是时候往府里购置些话本给殿下好好恶补一下了。

    “你们觉得孤做的……不妥?”

    少年仰面,真挚询问,好像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属下不敢。”慌得家将连忙摆手,艰难解释:“关于定北侯的一些……手段和传闻,殿下当真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少年眼神更无辜了,星眸在酒意晕染下湿漉漉的,鹿般惹人怜爱。

    家将冲到喉边的话拐了个弯,又掉回了肚子里。面对这样善良柔弱的殿下,他简直不忍心让话本上那些血腥残暴的描述吓着他。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没机会了。

    卫昭走了过来。

    搜身

    太子府的家将捏紧拳头,下意识要去挡,被穆允用眼神止住。

    “退下,不可对侯爷无礼。”

    少年语调温和,声如击玉。既无想象中的嚣张跋扈,也无意料中的阴沉暴戾,反而教人想到柔波荡漾的江南春水。

    一痕一痕,挠过人的心。

    卫昭耳边回响起来之前府中幕僚同他的话:“太子心机深沉,最善伪装示弱,玩弄人心,连陛下都时常被蛊惑的辨不出是非,侯爷万万不可大意啊。”

    卫昭起初不以为意。

    看眼下这情景,倒觉有几分意思。

    “听殿下不肯配合臣搜身?”

    卫昭微微俯身,修长五指拨开案上琥珀酒盏,将少年笼在阴影中,声音和世上所有等待猎物入觳的猎人一样耐心温柔。

    但熟悉卫昭的人都知道,卫侯的笑,卫侯的温柔,比卫侯的刀还要恐怖。

    通常只有想杀人时,他才会展露出这种古怪神色。

    太子府家将自然也察觉到了年轻侯爷凤目里流出的无形杀气,紧攥住手中刀,随时准备保护殿下殊死一搏。

    卫昭麾下的亲兵也紧张出一背冷汗。

    然而,在这教人几近窒息的肃杀气氛中,那本该最紧张最畏惧的少年却睁着双湿漉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的和卫侯对望着,单纯无邪至极,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

    “侯爷奉旨查案,孤岂敢不从?只是……”

    少年似有些难为情的攥了攥袖口,良久,方鼓足勇气道:“孤体弱,素来惧怕刀兵之气,能否……让那两位兵大哥除去身上甲胄与利器,沐浴净手之后,再来搜孤的身?”

    少年星眸温温软软,带了恳求之色。

    让人觉得,世上但凡还有点良心的人,都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倒是被指派来给太子搜身的两名亲兵面上一烧。是啊,从北疆一路赶回帝京,他们的甲胄沾满风尘,他们的腰刀还残留着烤羊肉的腥膻味儿,他们的衣裳鞋袜上全是臭汗,两只手也粗糙巴黑的好多天没洗了,怎能随意冒犯身份尊贵、肌肤仿佛散发着奶香味儿的太子呢?

    卫昭没闻到奶香味儿,他只想到了在北疆极北雪原上见过的一种极狡黠的狼崽。

    寻常狼崽的颜色都是灰色与黄色,那狼崽却是雪白的一团,从就知道伪装成狐狸到狐狸洞里偷食,遇着人还会在雪地里卖萌滚儿,瞧着纯良无害,可一旦你放松警惕,它必会悄悄伸出狼爪子,在你背上划出血淋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