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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虚张声势实在毫无威慑力,最多拖延片刻时间罢了。

    如今物证确凿,他想不出太子还能有什么伎俩为自己辩解。

    “殿下不愿交出解药也没关系。解药的药引虽难找了些,太医院那么多人,总有一日会配出来的。可这桩案子,臣绝对不会让他糊里糊涂的结案,证人可以挖地三尺的找,太子府可以请旨去搜。臣的手段,殿下也当有所耳闻罢。”

    那张冷若冰霜深邃俊朗的面孔又逼近一分,钳在肩头的铁掌亦刻意加重力道,细细密密的痛不断从骨缝里溢出。

    “孤不知什么文殊兰……也不知卫侯在什么。”空气沉寂了良久,少年终于松齿,语气平静的道。羽睫颤动间,藏在幽谧处的那两片眸光霎时如同坠了满天星子般,漾起粼粼縠皱。

    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当多纯良无辜。

    卫昭皱眉,还欲再逼问,对面少年却突然呼吸急促,五官痛苦扭曲,微弱的呻.吟两声后,往前一栽,整个人都软倒在了他怀里。卫昭一愣,低头一看,胸前衣襟上已染满乌黑血迹——是从穆允口角流出来的。

    怎会这样?

    文殊兰不是对普通人伤害不大么?

    “侯爷!侯爷!”

    周深接到急报,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推门就闯了进来:“大皇子府那边传来消息,是大皇子病情有变,章太医有重要的事要向侯爷禀报……啊!”

    望着眼前情景,周深惊讶的张大嘴巴,老脸一僵。

    他看到了什么!

    他家侯爷竟、竟然把太子殿下给吐血了!!

    不是好不公报私仇的吗!!!

    卫昭也没料到周深竟然直接闯了进来,两双眼睛无声对望一阵,卫昭拧眉吩咐:“先把门关上。”

    “哦是!”周深一阵手忙脚乱,心想,是得赶紧关上,要是让太子府的那个胖子看到,恐怕要一嗓子嚎叫到明天,惊醒老夫人就不妙了。侯爷也真的是,怎么下手如此没轻没重。

    卫昭将人横抱起,重新塞回被窝里,让周深速传太医过来照看。少年肩头明黄衣料软滑的如水一般,随着他动作滑落下去,露出内里一片莹白肌肤,及印在肌肤上的两个乌青指印。

    周深心情刚平复了一些,见状,老脸再次僵住。

    老天爷,他家侯爷到底对太子做了什么!

    ……

    太医很快战战兢兢赶到,把过脉,忽“咦”了声,神色古怪的道:“这……怎么可能。”

    “敢问侯爷,太子殿下换下的衣袍可曾留着?老朽想再瞧瞧。”

    卫昭点头,吩咐周深去取。太医捧着被酒水洇湿的那块衣料反复嗅闻,一握拳头,猛然顿悟道:“原来如此!”

    “侯爷,这衣袍上除了文殊兰,还沾着另一种药物啊。”

    太医目光激动,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之前都怪下官疏忽,竟没察觉出来。这药并非毒药,而是一种大补之药,名麟胆,与文殊兰的味道极相似,是专给那些有不足之症之人服的,可增益气血,强健心脉。但于血热者而言却是虎狼之药,轻则气血冲逆,重则经脉爆裂啊。”

    “太子殿下有血热之症,这事儿整个太医院都知道的,陛下还特意命人造了能平衡血气的龙血木浴桶,帮助太子睡眠。平日里下臣等问脉用药也都是慎之又慎,断不敢用任何热性补药。何况是麟胆这种热中大补呢。太子殿下大约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吐血昏迷的。”

    若剂量再多一点,太子此刻怕就要横尸定北侯府了啊。

    “好险,真是好险。”

    太医惊魂甫定的感叹。

    “……”

    卫昭好一阵默然。这番药理明,怎听着这般耳熟。同样是只对一人有好处,于另一人而言却是催命毒药。但由于剂量控制的恰到好处,两方又“侥幸”的平安无事。

    文殊兰如此。

    麟胆亦如此。

    ……

    同一时间,大皇子府也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一直安安静静昏迷的大皇子不知着了哪门子邪,突然浑身燥热,自己扒光了自己所有衣裳,还极度饥渴的喊着要吃冰。

    章太医头发都快薅秃了,终于盼来卫昭。

    “都怪下臣疏忽,竟没发现大皇子还服了麟胆,如今两药相冲,麟胆的补气散不出来,大皇子才会如此难受啊。”

    卫昭叹了口气,只问:“可有法子纾解?”

    “除非找到金蛇胆,解了文殊兰的药性。”

    月色透窗而入。卫昭转身背对他,半阖上眼,衣摆迎风而动,修美仪容沉浸在一片银白清辉中,电光火石间,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拿定主意,吩咐:“那就麻烦老太医帮忙散个消息。”

    “大皇子深夜毒发,命在旦夕,若无解药,恐怕撑不到明天太阳出来。”

    章太医听得心惊胆战,冷汗连连。

    心想,这定北侯不愧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诅咒起皇子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引蛇

    卫昭一离开,高吉利就轻手轻脚的猫进卧房内:“殿下,快起来吃夜宵了。”

    新鲜出炉的绿豆糕,他特意包了三层油纸,藏在怀里带进来的,还十分热乎。

    床帐后,正专心“昏迷”的穆允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清澈明亮,先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才着哈欠坐了起来,哪里有半分中毒的样子。

    高吉利借着烛火上下瞄了眼,确定殿下全须全尾,没被定北侯公报私仇,才暗松了口气,忙抖开披风将自己金尊玉贵的殿下严严实实的裹住,心疼道:“饿坏了吧?”

    都怪那个叫什么周深的,又婆妈又死心眼,死守着卧房不走,他费老大劲儿才把人骗到了后厨去煎药。

    少年点头,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块绿豆糕,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啃着。落在高吉利眼里,活像个雨天迷路、流落街头、好几天都没吃饭的野猫。不出的弱可怜。

    高吉利不争气的眼睛一红。

    穆允奇怪道:“你哭什么?”

    高吉利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奴才心疼殿下。”

    为了击破敌人的阴谋,不惜铤而走险,自己给自己投毒,事后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落入了死对头定北侯的魔爪中。翻遍史书只怕都找不到这样可怜的太子。

    穆允倒丝毫不觉得自己可怜,反倒有些可怜他那个还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大哥。

    他就算磕十倍百倍的毒,最多吐几口血罢了。

    他那可怜的大哥,除了心悸症,恐怕又要落下一个失眠多梦的病根了。

    烛影投在床帐上,恰遮住少年半张如玉侧颜。昏暗中,少年嘴角轻轻一勾,心情十分美妙的啃完了第二块绿豆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一起玩儿狠啊。

    穆允心满意足的开始啃第三块绿豆糕。等周深端着新熬好的汤药回来,看到走时还很干净、此刻却平白无故多了几点豆绿残渣的地面,一时怀疑府里是闹老鼠了。

    改日得让后街卖老鼠药的王大进府来好好扫撒一番才好啊。

    现在的老鼠,真是越来越鼠胆包天了!

    ……

    当东方一线鱼肚白将黑沉沉的天幕撕裂第一道口子,一道人影悄摸摸出现在街道拐角处,探头探脑的望向不远处的大皇子府。

    府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家仆在惫懒的盹儿,并不像街里街坊传的那样,有凶神恶煞的北疆骑兵看守。

    王阿斗激动的握紧拳拳。老大情报有误啊,他得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免得这件肥差被其他人给抢了。

    毕竟太平之年,百姓们生活富裕了,心底也格外善良,遇着讨饭的都愿意多施舍些米啊面的,反正囤着也是长虫。搞得他们乞丐这行水涨船高,竞争越来越激烈,要是业绩完成不好,可能直接被严厉无情的老大开除丐籍。

    他本月定额任务已经完成,若再顺利拿下这一单,不准能冲一冲第一名,得到两条腊肉的奖励。那可是老大家自制的野生黑猪腊肉,吃过的人都香。

    仿佛已看到香喷喷的腊肉在前方向他挥舞手,王阿斗给自己加油气一番,猫着腰贴着墙根,动作灵敏的朝大皇子府靠近。

    两个家丁一个赛一个睡得香甜,果然毫无察觉。王阿斗轻手轻脚的摸到府门前,四下一瞄,确定没人发现自己,便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搁到门口最显眼的石狮子上,并贴心的压了张纸条。

    四舍五入,他也是进过皇子府的人啦,回去至少能吹半年。

    王阿斗踌躇满志的哼着曲儿,正要循着来时路线撤退,冷不防眼前一黑,人已被七手八脚的按在地上,套进麻袋里。

    “侯爷,人逮到了。”

    隔着麻袋,王阿斗听到有人声音响亮的道。

    直到被五花大绑的丢进一间陌生房间,王阿斗还有些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但他知道,这月业绩考核,他是吃不到老大亲自腌制的黑猪肉了。

    王阿斗瑟瑟发抖的抬头,首先望到一张十分宽大的书案,用顶好的不知名木头制成,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着个人,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穿一领绣着精致麒麟纹的银白箭袍,仪容修美,目光幽寒,不怒自威。

    一个腰间挂着刀的士兵将他搁在石狮子上的木盒子和纸条呈了上来,那人眼神漫然的扫了眼,便伸出两根修长手指,不紧不慢的敲着案面:“谁让你送来的?”

    不知为何,敲案的那两根手指明明动作很优雅,力道很轻柔,王阿斗却隐隐觉得若那手指此刻敲的是自己脑袋,一戳一个血窟窿是绝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