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架药生尘 13
程家很安静,只有夜间的风声隐约,夹杂着女人的抽泣声。
“正志,她是不是过得很苦?”
程母伏在床上,话声音哽咽到断断续续,却把音量压得很低。
她怕吵醒熟睡的程毓,又止不住地想哭。
她的女儿从出生就流落在外,长大后无父无母地一个人飘零在外,该有多苦
程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别哭了,明天就能见到人了,这是好事啊。”
他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性,最看不得亲近人受苦受难,何况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想到查出来姜兰往年的经历,他也近乎流下泪来,只是不想在程毓面前落泪。
一夜过得很快,雪霁后是个晴天,晨光清澈,枝头有梅花开。
挂着两个黑眼圈的程母早早起来张罗着家里的装饰,自己冒着早晨的霜寒去花园里折梅花插瓶,又打了几个电话请相熟的厨师来家里做饭。
新鲜蔬果整齐码在厨房里,还有更多食材不断地被搬进去。
“毓爱吃的菜也别忘记了!”
程母不放心,又去了好几次厨房,吩咐着忙碌的厨师。
她怕毓心里落差,又怕招待不好亲生女儿,坐下又起身,来了又回,惹得程父轻笑着把她按在沙发上。
“再转来转去,两个女儿还没回来,你都转晕了。”
“你这个当爹的倒是不操心,还不得我操心这些,真是的!”
夫妻两个日常拌嘴,互相了几句,也好打发时间,总算是捱到了晚上。
六点,门铃响,程母赶着去开门。
门开后,程毓走进门,再是另一个女孩。
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针织帽有些歪,几缕鬓角遗留在外面,只好拿去拨开,露出弯弯的眉和清澈的杏眼,见人时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唇角上扬,眼眸微眯。
程母一时间有些恍惚,血缘中奇妙的联系突然显现出来,无比笃定这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和她年轻时很像。
一样的眸形,极为相似的脸。
时间似乎停滞在她进门的那一刻,程母忽然不知该些什么,只是停在原地,直到那个女孩走到她面前。
“您好,
我是姜兰。”
离得近些后,程母更清晰地看见她的笑容,她的人和这个笑一样,沉稳柔和地站在自己面前,相隔了二十多年的时光。
程母没哭,只是轻轻地抱住面前比她还高上半个头的女儿,闭上眼遗落一声叹息。
“孩子,欢迎回家。”
南穗轻柔地搀扶起不再年轻的程母,程毓也扶住她另一只,免得程母因为太激动脱力。
一抬头,南穗又看见前面的程父,他尽力地维持着不太自然的笑容,招呼她去客厅坐一坐。
厨房中飘出食物烹饪的香味,吊灯折射出色彩缤纷的光,程父亲沏了一杯茶,放在南穗面前。
他踟蹰着开口:“兰——”,刚出名字又把话吞了回去,询问道:“我们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南穗只能想起0的“魔仙蓝”,无奈地点了头:“没事的,老师和师兄也是这样喊我。”
她目光落在自己拎进来的包上,再抬头望向程父表情奇异的脸,声音清朗,却听不出一丝与父母重逢的激动:“能和您谈谈吗?”
“你和毓,还真是姐妹”
程父应得很快,再次把人带到了书房,熟悉的位置,他有些忐忑不安,等着南穗开口。
“我想和您谈一笔生意。”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很厚的计划书,放在书桌上,眸光清澈。
程父接过,从第一页开始翻动,逐字逐句地读下来,越看越是惊讶,看到最后将计划书放下,笑容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的女儿的确优秀。那本计划书里从药物研发起步的先导化合物筛选,一直到后期结构改造,临床试验和申请上市,将利弊条理清晰地列出,每种方案都有估算出来的成功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抛去所有亲缘关系,程正志作为程家大产业的掌管者,也会对这份计划书心动。
忧的是她似乎与家里人隔得很远,恰到好处的疏离,沉稳冷静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带一丝感情偏向地和他谈一笔交易。
只是一笔交易。
“兰,你很优秀,即便没有程家,你也很好。”
程父将计划书推回南穗的方向,无奈地笑着话。
“毓和你都是我们的女儿
,不会厚此薄彼,更不会迁怒毓,你放心。”
南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挚,却忽然有只大摸上她的头顶,轻微地摩挲片刻,再很快收回。
“你不必这么累的,这里是你的家,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可以放下心去做你想做的,有我和你的母亲在呢。”
程父在到“母亲”两个字有片刻停顿,眸光温和地看着低头沉思的女孩,还是叹了口气,往后的时间还长,一切都会更好的。
程母精心准备的晚餐十分丰盛,一家四口在饭桌上互相夹着菜,南穗夸了好几句桌上的插花好看,惹得程母开怀大笑。
南穗和程毓碰了几次杯,两人都不喝酒,杯里是特意准备的红枣茶,带着恰好的温度滚进喉口,舌尖还残留着微微的甜。
“兰今天就住下吧,好不好?”
南穗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答应下来:“好啊!”
她转头和程毓开玩笑:“程同学,明天老师喊你起床去上学,开心吗?”
“谢谢老师,明天我一定准时叫您起来。”
程毓笑得开怀,险些被茶水呛到,咳嗽了几声。
“真好啊,唉。”
程母也端起杯子和其余三人一一碰了杯,眼角眉梢都是欢喜,连着了好多遍“真好”。
程家的消息来得突然,一时间相熟的人家都有些诧异,程家这又从哪冒出一个女儿来。
还有好事的跑去和程母打听,是不是程正志在外面留下的种,长大了才接回来养着,被骂得狗血淋头,急忙灰溜溜地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女儿,宁淑还真是一天比一天过分,嫁进程家了不起啊!”
挂电话后,和程母年纪相仿的女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砰”地一声扔在一边,显现出心里的不忿。
“还有你!没出息的,连程家那个丫头片子都搞不定!你要把她搞到,程家金山银山不都到了!”
程家家大业大,却只有一个女儿,不知有多少人打过程毓的主意,可惜程家姐看不上这堆歪瓜裂枣。
比如现在被女人斥责的男人,二十来岁,眼镜遮不住眼底乌青,整个人瑟缩在一旁。
“妈,那程家的晚宴还去吗?”
“去!以前那个不行,现在这个还不看看能不能搞到!真是上辈子造孽,生了你这么一个东西!”
她突然拔高了音量,把男人吓了一跳,越看越心烦,把请柬随丢在地上。
程家为了给新千金接风洗尘,在年底办了晚宴。
女人眯着眼,显现出不好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