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葱郁黄沙 3
远处的路上,自行车的车铃洒了一路,鸟雀惊得四散,挎着包的年轻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努力辨认着去胡龙镇的路。
这是林致接替他的父亲工作的第一天。
他跨上了父亲用了半辈子的绿色自行车,戴上邮政的绿色军帽,后座上放着装信件的箱子,林致特地自己出钱买了几根麻绳,多捆了几圈。
进入胡龙镇前的路都是碎石头,林致不敢骑着自行车过去,下了车环绕着周围,有些不敢离开,生怕有人会对自行车下。
一堆孩在路边跑来跑去,领头的那个身材不算高大,里握着一堆草根,发放给其他孩。
“哥哥,你要帮忙吗?”
孩们扬起稚气的笑脸,围着没怎么见过的自行车打转,大胆地向林致投来询问的目光,想上摸一摸。
林致心一软,还是同意了。
杜面上装得老成,很有些大人的样子,扯着林致的袖子:“邮递员哥哥,我有话想跟你。”
林致无奈,还是把自行车推到了一边的山坡下,保持它不离开自己的视野,才放心地回答:“朋友,你吧。”
“有人想偷你的东西。”
杜煞有介事地拉下一张脸,望着他放在后座的箱子。
“哥哥,你别不信,是我听见的。”
林致感到有些好笑,他上的信会直接送到邮局,信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紧的货都在后头的货车里,哪会有人想偷信呢?
“那你听见什么了,和哥哥?”
林致把后座上的结又多打了几个,显然没怎么把孩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人,她要拿走一张信,省城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人会帮她的忙。”
听见简略的两句话,林致回头打量了一番孩,他的瞳孔清亮,完全看不出撒谎的局促。
“好,我答应你,会看住这些信的。”
录取通知书,多重要的东西,林致只读到初中,又去做了几年工,就接过了父亲的担子。大学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有多几个人能圆梦也好。
南穗清早走到家门外,就有几个孩跑到了她家门口,伸讨要着甜味的茅针。
“绿衣服的人到了,是杜哥让我们过来的!”
陈母抱着红色的大木盆,一看就是从镇子前面的河洗衣服回来,见到自家女儿满眼的慈爱。
“元贞,你昨天烧艾草的法子还真有用,我睡得安稳多了,都没那么多蚊子了!”
南穗昨天在回家的路上采了一大把艾草,束成一堆,在院子里烧了一整夜,满屋子都是艾草带着药味的清香。
烟气把蚊子熏走了大半,陈母难得睡了一整夜,不用半夜起来拍蚊子。
“书上教的,我也没试过,看来真的有用。”
陈母放下盆子,忙着和相熟的街坊邻居艾草驱蚊的事,让大家伙儿都用上,夏天里蚊虫尤其多,咬得人整夜都别想睡好觉。
“那我去邮局啦!”
南穗走出家门,路过和邻居正聊得欢畅的陈母,抛下一句话,招得陈母嗔怪地敲了敲她的头。
“这孩子,还从书上学了什么点艾草熏蚊子的法子,我昨天试了,真的有用,你们也试试!”
“元贞这孩子打聪明,就是不爱话,肯定有出息。”
陈母被夸得笑意更浓,目送着女儿跑着离开的背影。
南穗去找了镇上的三个同学,也是唯一的三个同学。胡龙镇没几家人会让孩子上高中,初中还有补贴的学费顶着,到了高中只能自家付钱,也没那么多闲钱。
也一直有人在背地里闲话,陈家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供个女儿去上高中,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只是陈父陈母都不在乎那些人的碎嘴,安心地劝陈元贞好好读书就行。
南穗拉着另三个同学到邮局时,方量正坐在窗口前,上握着一支笔,要是仔细看,能看见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南穗敲了敲窗户,方量被惊得一抬头,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您好,请问今天有我们的信送过来吗?”
他听见清亮的女声传来,不同于他从前见过的陈元贞,声音里似乎有些和往常不一样的东西,像一根结实的木头撑着她的精气神,显得整个人很坚定。
方量的在颤抖,维持住了声音的平静,出早就想好的回答:“没有,请几位再等几天吧。”
另外三个人露出失望的表情,转身想要离开,被南穗一把拉住。
“再等等吧,今天可是初一,邮递员肯定会来的。”
来来往往的人往邮局门口扫了几眼,胡龙镇向来封闭,也没有外地的亲戚,也不写信出去,平日里实在没什么人寄信来。
夏日里的风吹过,隐约的车铃声顺着风的方向飘来。
等得有些疲惫的学生们望眼欲穿,终于望见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吱嘎”地驶进他们的视野,邮递员护着有绿色标记的箱子,心翼翼地把车停在一边。
“哪个是负责人啊,把信件交接一下!”
林致提高了嗓门,他第一次来派发信件,心里有些激动忐忑,转头对上三双渴求的眼睛,都直溜溜地盯着他上的箱子。
另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恬静地站在一边,目光却落在他后座的绳结上。
方量慌乱起来,他没想到陈元贞会正好和邮递员撞到一起,只能寄期望于那封录取通知书还没到,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个箱子。
他一回头,又对上一张不愿面对的脸,是方彤。
“元贞,你都不叫我一起来,我可要生气了。”
方彤换了新做的裙子,艳丽如花,走路时裙摆带起微风,搭在南穗肩上,试图和往常一样,用陈元贞的寡淡彰显她的美丽。
“那拜托你哥哥帮我找找有没有录取通知书了?应该是红色的。”
南穗等到她放松地垂下一只,再抬眉看向方量,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去吧,谢谢啦。”
要揭穿方彤的最好方法,是把制造好的会送到她上,让她以为所谓的成功触可及,再让她的全部希望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