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以身扶伤 7
两个月后的达斯贝市。
居民区里,年长的孩子已经开始帮母亲挑水,把洗好的衣服晾上晒衣杆,纪琳娜欣慰地望着大儿子稳当的步伐,继续干着编织的活儿。
孩们还在树边嬉笑打闹,大声地唱着从大人那学来的歌,他们或许不懂歌词的意思,还是一遍一遍地哼着歌。
歌声远远飘着,祥和的生活与日光一样,不刺眼不冷淡。
老人蹒跚地出来收芒果干,他的表情平静舒适,皱纹都舒展着,望着接近入口的医生们。
“您最近感觉怎么样?”
负责老人的主治医生打量着他走路的姿势,终于松了一口气,老人刚就诊时的状况太糟糕了,骨质破坏,动脉硬化狭窄,再恶化下去只能把足趾切除,以后出行都会不方便。
幸好这段时间坚持清创,控制血糖,腐烂组织已经脱落了,新鲜的肉芽组织覆盖了创面,也没有了最开始脓水腐臭的味道。
“我感觉好多了,我的伤口得到了良好的救治,麻烦您每天两个多时的治疗,也不知道些什么来表示我的感谢!”
主治医生也差不多能听懂老人话,两人握了,愉快地商讨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纪琳娜很开心,自己的父亲一直不愿去医院接受治疗,还是外来的医疗队坚持上门,才挽救了他即将被切除的脚趾。
“孩们是在哼歌吗?唱得真不错!”
年轻的医生逗弄着嬉戏的孩童,给他们简单做了初步检查,回头和纪琳娜闲聊。
“是啊,这首歌最近很出名,我们这的人都会唱。”
纪琳娜也不知道这首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似乎就是最近两个月的事。
本地最受欢迎的歌新编的一首歌,节奏感很强,韵脚压得刚好,并不是年轻人爱追寻的潮流音乐,反而带着幼年时的味道,仿佛能回到时候。
或许时尚真的是个圈,复古的旋律出乎意料地流行。洗脑的旋律和歌词迅速占满了每个人的脑海,随口就能哼出几句,旁边人也能瞬间接上下一句,尴尬或默契地相视一笑。
在不知不觉间,歌词也逐渐开始深入人心。这首歌的歌词其实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语句,只是格外好记,每个人都认识。
“奥罗拉将呼你的名字,走进山谷里的房屋”
奥罗拉是n国早期信仰的名,歌词大意是奥罗拉降临世间,将药和绷泼洒给它的信徒,白衣人拾起神的馈赠,他们居住在山谷里的房间,为每个人消除苦痛和疾病。
南穗在看着n国著名歌创造这首歌时,还是挺有兴趣的,她很少接触音乐之类的艺术形式,这次也是突发奇想,想借助这种形式将医院的概念刻进每个人的心里。
“我的要求是用斯瓦西里语和当地信仰为载体,去创造一首歌词易懂,旋律简单的歌,达到最高的传唱度。”
歌很难理解她的几点要求,但是,谁让对方才是付钱的甲方,他耸了耸肩,和异国人签订了合同。
他的效率很高,一周之内完成了这个作品,将成品交给了南穗。
在当地政府简单的宣传下,这首歌很快流行起来,在达斯贝市耳熟能详,毕竟只是一个范围的地区,到处都能听见这首歌的旋律。
不断有人开始走进医院,试图向医院寻求帮助,减轻身上的沉疴。
对曹队长来,最大的作用是医院的人流量终于达到了正常水平,和达斯贝市的人口数量的比例持平,医疗队能发挥自己的作用。
上门的义诊依旧没有停止,改为每周一次,去的医生也能少几个,为一些不便移动的患者提供服务,大部分的医疗人员还是留在医院,有医疗器械提供,有简单的设施在,总会方便很多。
这种巨大的改变只是来自于一首歌。
曹队长去追问南穗原因时,她在给新来的病人记录主诉,桌上还放着纪琳娜送来的芒果干。
少雨的天气里,太阳一直挂着,阳光刚好落在窗口的纸面上,拿笔的在纸上投下阴影,身旁是树叶的树影。
南穗详细地询问着患者近来的感觉,她的口音和本地人已经没什么区别,患者们都喜欢来找她,熟悉的本地俚语能减轻对异国人的隔阂,起自己的症状来也放松很多。
穿着传统服饰的中年男人转身去了检查口,曹队长顺便看了看南穗记下的字,才开口话:“温医生,最近还适应吗?”
“挺好的,当地人很热情,只是传染病的扩散情况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几乎每个人都大大得过几种,都没见过真正健康的人。”
南穗只能叹气,医疗队在来非之前能打的疫苗都打了,本地的医疗条件差到几乎不存在,别预防的疫苗,就连生病之后的特效药都没有。
甚至在治疗过程中,她还要尽量避免使用血液制品。
n国艾滋病发病率高居不下,还有七八种能通过血液传播的传染病,谁都不敢在达斯贝市调用血液资源,被污染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
曹队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情况还不错,至少没有登革热这种严重的,到了外面,连看艾滋病都顺眼了不少。还是注意身体,最近又献了血?”
血液制品不能使用,还是出现了几次大出血病人,只能看看医护人员有没有合适的血源,凑一凑能用的先用。
南穗原先的体重没到四十五公斤,还不能献血,硬是强制给自己增加饮食,达到合格体重之后去献了一次全血急用。
“又献了一次血板,没什么大事。”
她摆了摆。
n国的生活条件确实很糟糕,术室还会停电,器械不全,消毒也不严格,在医疗队来之前可真算得上是老天赏饭吃。
赏多少就是天高不高兴了,没有严格的消毒段,出不出事纯粹靠运气。
南穗的运气常常被称为非洲人,可真正的非洲人运气却一直不错,没出过什么大的医疗事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没几个患者。
要逐渐把当地医护人员的观念转变过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正着话,医院里的护士用蹩脚的汉语喊着“温医生”,南穗歉意地和曹队长打了招呼,随把衣服下摆理顺,大步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普外科的病房,床上躺着一个满头脏辫的中年女人,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眉毛都纠结在一起,五官似乎想要离开本来的位置,牙关紧咬,希望这样能让她好受一点。
“纪琳娜!”
南穗认识她,去居民区时候第一次遇见的女性,她有四个孩子,还有一位苍老的父亲,每天依靠编织饰品维持生活。
她桌上的芒果干也是纪琳娜送的,南穗回赠了她从国内带来的一箱方便面。
“温医生,患者主要描述症状是腹痛,乏力,还有发热症状,我本来以为是痢疾,查了血常规,中性粒细胞水平并不高,只好把大家都叫来看看。”
金医生是普外科的资深医生,从业也有几十年了,病因暂时不清,也按照对症的方法先做了退烧处理,患者的疼痛似乎还在加剧,整个人蜷缩在病床上,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
“患者几乎不出话来,具体询问也没办法做,我心里总是没底。”
南穗蹲在病床前,试图看清楚纪琳娜的脸,在没有太多医疗器械辅助的情况,还是先用最原始的方法观察一些面色。
“纪琳娜,你能听见我话吗?”
床上的女人听见熟悉的音色后,挣扎着点了点头,眼睛里似乎突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紧紧地盯在南穗身上。
她太痛苦了,只希望这位女医生能解除她的痛苦,让她能回到家里继续工作赚钱,去照顾家里的孩子和老人。
如果不是这种痛觉几乎摧毁了她的神经,纪琳娜不会来医院,来医院意味着她的支出又要多一笔,不如等到每周医生们来到居民区免费接诊的时候再看看。
“喉口是通畅的吗,有没有堵着的感觉?”
外科,内科,传染科,妇产科,来的每个科室都出了一个人,四个医生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她努力张开嘴,想发出一两个音节。
南穗离得最近,清晰地看见一团暗红色的、近似黑色的血块从她的嘴里吐出,呕吐的声音很大,唾沫黏稠地粘在那团血块上,。
身旁的护士迅速推了一个洁净的盆过去,纪琳娜开始呕血,从血块到深色的血滴,一滴一滴地落进白色的盆里。
“怎么会开始出现呕血症状的!今天上午她来就诊的时候还没有,只是发热和腹痛。”
金医生焦急地望着有些失控的场景,她很难保持冷静,却又必须保持冷静,从患者出现的症状中努力去寻找关联,从浩瀚的疾病种类里找到最相近的一种。
“我猜测可能是黄疸。急性溶血情况会出现呕血和发热,患者腹痛的位置是哪里,上腹还是下腹?”
内科的欧医生推了推眼镜,靠近病人观察面色,但本身黝黑的皮肤很难分辨出是否有变黄的变化。
“查体的时候看了巩膜吗?没有的话我现在看看。”
金医生回想了一下:“病人一直捂着腹部,只到处都疼,也没有查巩膜。”
她的话音刚落,欧医生准备翻开患者的眼睑,检查巩膜是否有发黄迹象。
巩膜本身是白色的,一旦有变黄很容易观察到,所以确定黄疸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查体。
医生的离纪琳娜还有一寸,忽然有急迫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停下!”
南穗没有选择先称呼名字,这两个字最能让欧医生明白到动作的停止,眼看着那只悬停在病人眼皮的上方,她松了一口气。
疑惑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南穗才缓过来解释,把所有人拉到外面,把病房门关上。
“患者有很大可能性,是埃博拉。”
她的话很凝重,从未有过的急迫,话时来回指来回摇动。
欧医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背上浸透了冷汗,他很清楚埃博拉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它被称为世界上最恐怖的病毒,死亡率高,传播途径多,死状极为惨烈。
而刚刚,他想用自己的指去翻开疑似患者的眼睑,常规查体是不会戴套的,这种密切接触传染的可能性很高。
在平静中悄然有危无声接近,露出了恐怖的獠牙,还只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