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朗伊尔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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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下的雪柔软细腻,仿佛要将人整个向下拽去。

    唐之秋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她的双腿被钳制,双被桎梏,便连口腔里最后一寸呼吸也被掠夺殆尽。

    刺激着她神经的,不知是酒的燥意,天的寒意,还是唇的热意。

    她在冷冽的薄荷与柠檬气息里几乎迷失了方向。

    男人的动作霸道强硬,吻落下来时却细腻温柔,仿佛徐徐飘落的细雪。

    他认真地描摹着她的唇形,用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舐,吐出的气息热烈,嗓音是浸了酒般的沙哑:“啾啾”

    一声低低的轻唤,令唐之秋如梦初醒。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别开脸躲过他进一步落下的吻,然后抬起,狠狠地甩了过去。

    “啪”!

    巴掌声清脆而突兀。

    男人失了神,怔怔地注视着她,湿漉漉的眸子染了红潮,仿佛被抛弃的幼犬。

    唐之秋从桎梏中挣脱,连连后退几步,与沈西陆拉开一段距离。

    她就这么看着他。

    雪在一直下。

    微弱的光芒下,她的语气似这冰雪般无情:“沈西陆,你要脸吗?”

    她转身就走,复又回头,蹲下来把地上散落的器材收好,一并抱在怀里带走。

    电筒一关,唯一一点光芒也消失了。

    背后的视线炙热滚烫。

    唐之秋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模样。

    她向前走,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过往的画面,和沈西陆曾过的话。

    “不是真心,逗你玩罢了。”

    “我只想看看大姐陷入泥沼的样子。”

    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她没有回头。

    *

    唐之秋推开了木屋的门,用力之大,把屋里三人吓了一跳。

    肖琼战战兢兢地道:“唐、唐妹妹啊,是火锅不好吃还是酒不够喝?没、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吧?”

    唐之秋放下帽子,脸上是可见的低落:“极光没了。”

    肖琼顿时松了口气,安慰道:“哎呀,多大点事呢!一会儿进入极夜了,极光天天有,还愁拍不到?你又不是第一次拍极光了,差那点素材不成?谁来北极圈一定得拍极光的?”

    唐之秋

    道:“可我的镜头在雪里工作了好久。好贵,我心疼。”

    肖琼:“”

    大姐,您也会心疼钱呢?

    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肖琼哪里敢重话,就随口胡诌:“我前两年看过一个视频,两个美食p主合拍的,在摩尔曼斯克,极光底下吃火锅。”

    “他们更会玩,直接在雪地里刨个坑,拿雪水煮火锅,煮了五六个时,人都快饿晕了,暴风雪太大,火锅差点没吃到,极光也没看成。”

    他总结:“所以一定是火锅的错,火锅克极光,你下次拍极光的时候别吃火锅就行。”

    反正请吃火锅的人又不是他,他就随便骂了。

    起来,请吃火锅的那个人去哪了?

    唐之秋:“”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浩南也低声安慰道,“唐姐,极光其实一直存在,只是被遮住了,我们肉眼看不见而已。”

    唐之秋轻轻点头。

    道理她都懂,极光也不是第一次拍,她哪里是因为极光难过呢?

    看极光,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可惜她里拿的是虐恋情深剧本,注定不配拥有这份浪漫。

    唐之秋去洗漱,然后进了另外一间房间,钻进了暖暖的被窝,把自己紧紧裹住。

    客厅里,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肖琼:“她心情好差,要不明天咱们再来一次?”

    余大哥:“我觉得她不是因为极光心情差。”

    陈浩南:“沈哥还没回来吗?”

    “吱呀”一声,木屋的门再度被推开。

    男人进门,带了一身的霜雪气。

    他的目光沉沉,眼里哪有半分醉意,只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肖琼最先反应过来:“哎呀沈,你可算回来了,大晚上你又不穿外套跑外面吹风干嘛?回头感冒发烧了我们都得被送去隔离呢!”

    沈西陆:“”

    余大哥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红印,心里也暗暗惊讶。

    这是怎么了,磕了碰了还是被打了?他俩消失的这半个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余大哥与沈西陆合作的次数不算少,倒也知晓他性格,冰山一样的人,平时不苟言笑,给一个眼神都嫌多。看似谦和有礼,内心比谁都要冷漠疏离。

    现在这个样子,

    可真是不多见。

    余大哥:“沈,你脸怎么了?”

    两人闻言看过去,都发现了沈西陆半边脸的轻微浮肿。

    即使如此,也不影响整体的美观,脸部的线条依然流畅漂亮。

    沈西陆没话,取了眼镜戴上,又恢复成了那个淡漠清冷的沈教授。

    他问:“唐姐呢?”

    陈浩南解释道:“唐姐已经进房间休息了。”

    沈西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不明所以的陈浩南:“???”

    肖琼与余大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浩南忧心忡忡:“唐姐和沈哥这是”

    吵架了?他们不熟吧?

    肖琼勾着他的肩膀,把他往房间里推,“陈啊,他俩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吃瓜就好,别问了别问了。”

    陈浩南:“哦。”

    嘴上着别问,可他觉得肖琼脸上分明写满了兴奋。

    *

    唐之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

    木屋安静温暖,风雪冷意皆阻隔在屋外,加上酒精作用,除了前半夜的梦不甚美丽,她后半夜倒是睡得安稳。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起,窗外一片暖意,丝毫看不出昨夜下了大雪。

    她站在镜子面前,摸着自己微微肿胀的红唇,又在心里把沈西陆骂了一万遍。

    狗男人!

    八年不见还起玩强吻那套了!

    昨天晚上就不该只打一个巴掌的!

    她换好衣服出来,肖琼已经张罗好了早饭,热过了的三明治,还配了一杯冲泡咖啡,估计是昨晚逛超市的时候一块准备的。

    她不由得感叹:“肖琼,你好像个妈妈。”

    肖琼:“不要男妈妈。”

    唐之秋哼了声,咬了一口三明治。

    接连两天受挫,她对天气不再抱有希望,也失去了拍极光的兴趣。

    谁知道晚上跑过来会不会又遇到大雪。

    不拍了不拍了,有几张照片就够了,非得要求4k大片做什么呢。

    她是个旅游博主,又不是个摄影师。那边的专业摄影师余大哥都没什么呢!

    吃完早餐后,唐之秋接到了向导的电话,是下午两点会过来接她,带她去体验狗拉雪橇项目。

    唐之秋的心情终于上来了那么一点点。

    嗯,她是来度假的,不是来

    工作的,视频也好沈西陆也罢,都从她的世界消失吧!

    然而沈西陆没能成功地从她的世界消失。

    中午,余大哥在做午饭。

    沈西陆房间的门虚掩着,肖琼大剌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卧槽沈,你真发烧了啊?”

    唐之秋一顿。

    发烧了?

    叫他不穿外套跑到雪地里吹风,又喝酒又抽烟,热腾腾的火锅倒没吃几口,活该他发烧。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又听见肖琼嚷嚷道:“哎哎沈,沈哥,你拽着我衣角做什么,啾啾啾?什么啾啾,你在梦里学鸟叫啊?”

    唐之秋:“”

    “啾啾”是唐之秋的名。

    时候刚开始学话,她含糊不清地着自己的名字,“秋”愣生生给念成了“啾”。当时是家中老人照顾她,干脆把“啾啾”当成了她的名。

    这个名很私密,她很少向外人提及。大家喊昵称,都喊的唐糖。

    闺蜜向依依是知道的。有一回向依依跟她回家,恰好外婆也在,一开口就是“啾啾”,把向依依笑得半死,从此以后张口闭口都是“唐鸟”。

    另外一个知道她名的人则是沈西陆。

    是她主动告诉他的。

    她还记得那是某个午后,少年还没有睡醒,倦怠地趴在课桌上。她一撑着课桌,俯视着他,“我们都确定关系了,你别一口一个大姐了。”

    沈西陆懒洋洋地问:“秋秋?”

    “喊名!”唐之秋红着脸,“我有个名,没人知道,叫啾啾。”

    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尾音似钩子在挠,“啾啾。”

    之后,只要没有别人在,沈西陆都会这么唤她。

    吻她的时候,他尤喜欢唤她的名,一声又一声,嗓音低柔缱绻:

    “啾啾。”

    唐之秋闭了闭眼,从包里摸出一盒感冒药,走出了房间。

    她之前去了好几次北极国家,有个专门为北极准备的行李箱,医疗护具一应俱全,当时是拎着就走的,很方便。

    隔着虚掩的门,她听见肖琼和沈西陆的对话:

    “哥,你别拽着我了,你再拽我我也不能变成你想见的人是不是?好好养病,早点退烧,我不想被隔离!”

    然后肖琼骂骂咧咧地推开了门。

    唐之秋:“”

    肖琼一脸喜色:“唐妹妹你终于来了!”

    唐之秋:“。”

    什么意思。

    肖琼却把她往房间里推:“沈都烧糊涂了,什么也不肯,你快看看他——”

    男人的肘撑着下颌,似乎在走神,听见脚步声方才抬了头,桃花眼静静地凝视着她。

    唐之秋晃了晃里的感冒颗粒,不咸不淡:“多喝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