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男人沉默地把宵夜端进来。

    热腾腾的烟熏三文鱼片，驯鹿肉做的香肠，意大利面，还有冰镇过的维京啤酒。

    工作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唐之秋就感到饥饿了。

    她若无其事地把衣服穿好，宵夜摆盘，转头问沈西陆：“所以，你今天晚上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着不约，结果差点擦木仓走火。

    啊，毁灭吧。

    沈西陆递过来一只纸袋。

    是礼品袋，冰蓝色打底，绘着一只北极熊，看着憨态可掬。

    唐之秋很惊讶：“这是什么？礼物？”

    沈西陆道：“陈浩南送的伴礼，大家都有，你没来。”

    她忍不住感叹：“陈好细心啊。”

    沈西陆没话。

    别扭的男人，唐之秋才不管他呢。秉承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原则，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咬了一大口三文鱼片。

    沈西陆站在她身后，“晚上吃这个，不怕胃溃疡？”

    唐之秋：“你少咒我几句就不会胃溃疡。”

    这不是找骂吗。

    沈西陆又沉默了一下，才问她：“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打电话的是你妈妈？”

    “是啊，”唐之秋没好气地道，“催我回去结婚呢，什么都准备好了，等我回去就打包。”

    联姻对象唐之秋曾经见过一面，贺家的二公子，表面功夫做的漂亮，乍一看以为是个正经人，结果有一次向依依公司下面一个艺人出了问题，一打听才知道是贺二公子的笔。

    那明星是贺二公子的白月光，没什么演技，性格也不好。向依依公司，容不下这尊大佛，把她辞退，第二天就带着贺家的人找上门讨公道，差点没把向依依气死。

    嗯，脑子也不太好，不知道贺二少爷怎么看上的。

    这也是唐之秋不愿意联姻的原因。心里有别人的人，嫁过去怎么会幸福？怕不是鸡飞狗跳过后半辈子。偏偏她母亲却贺二公子和那明星早断了，玩玩而已，圈子里这种事多的是，贺二公子算是难得的洁身自好了。

    这件事，唐之秋一直憋在心里，连向依依都没告诉。这几天在

    朗伊尔城，也是强迫自己把这件事忘记。只是面对沈西陆，难免有些破防，语气委屈极了：“那家人上一辈就不好，据还有个私生子。爸爸都这么干，儿子能好的到哪去？我嫁过去岂不是也得面对一堆私生子女？”

    沈西陆垂下眼，气压莫名有些低：“不会。”

    唐之秋：“？”

    “因人而异。”他道。

    唐之秋觉得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悲愤，就没理他。

    沈西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安静地看她吃夜宵。

    两人谁也不话，却也不感到尴尬，气氛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唐之秋吃完之后，听见他忽然问：“之后有安排吗？”

    “跑远点呗，越远越好，”唐之秋无所谓地道，“反正不回家。”

    “杂志社想邀请你参加我们后续的项目，”沈西陆淡淡道，“三天后去亚马尔半岛，有兴趣吗？”

    亚马尔半岛。

    听着就像个很远的地方。

    唐之秋想了想，点点头：“可以。怎么过去？我自己买票吗？”

    沈西陆道：“不用，身份信息发给我，杂志社会处理。”

    唐之秋表示没问题。

    吃饱喝足，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两人谁也没提刚才发生的尴尬事，只是一回想起来，唐之秋只想马上把他推走。

    她也确实怎么做了：“很晚了，沈先生不回去休息？”

    沈西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嗯。晚安。”

    嗓音压得很低，似羽毛轻撩耳廓，唐之秋的脸上发热。

    “晚安。”

    她目送着沈西陆离开。

    洗漱完躺在床上，唐之秋注视着洁白的天花板，却没有任何睡意。

    满脑子都是她和沈西陆差点擦木仓走火的那一幕。

    怎么就、怎么就

    讨好她？

    沈西陆真的，在向她示好吗？

    那她自己呢？

    她是什么想法？

    平心而论，唐之秋不知道。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西陆。

    那会儿跟沈西陆分以后，唐之秋虽然满腔愤懑，倒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沈西陆不喜欢她？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唐之秋有绝对的自信，沈西陆是动了情的。

    可是什么原因逼迫沈西陆离开她呢？

    唐之秋用了整

    整一个学期从失去沈西陆的阴影走出来，并且服自己，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既然沈西陆放弃她，她就也放弃沈西陆这个人。

    直到过年夜，她无意中听见了父母的谈话。

    具体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只言片语也记不真切了。关键的信息倒是没忘——父母意图逼沈西陆离开她。

    所以归根结底，极大程度是父母给沈西陆施压，用身份来压沈西陆。

    可笑的是，那么高傲的沈西陆，居然被她父母的施压吓跑了。

    他就不能挣扎一下吗？

    不。

    如果他挣扎，唐之秋想，自己是做得出私奔这种事的。反正她当时做事全凭热血，一身的中二病，从不在乎后果。

    而沈西陆不同。

    他向来是理智、冷静、运筹帷幄的。

    能被她父母逼走，这其中必然还有隐情。

    ——只是他不愿意告诉她罢了。

    酒精刺激着她的大脑，唐之秋兴奋异常，思维跳脱，根本停不下来。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居然是肖琼的回复。

    他直接发了个表格过来。

    妹妹，你的视频我跟老师他们看过了，这几个地方有错误，稍微改一下，我把我们官方号管理人的微信推给你了，你们确认之后一块发视频就行。

    唐之秋：你不睡觉？

    肖琼：才几点，打工人睡什么觉。你不也没睡？

    轻描淡写的口吻，唐之秋竟读出几分辛酸。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肖琼得没错。

    ——打工人睡什么觉！

    *

    一熬就是通宵。

    国内还是正常作息，管理人在线，唐之秋一边改视频一边跟管理人交涉，敲定之后发布视频，这才去睡了个昏天黑地。

    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熬得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中午沈西陆来敲门喊唐之秋用午餐，对方半天没反应，他又打微信电话过去，这回她接了，沙沙哑哑一个“滚”字。

    沈西陆：“”

    这么大的起床气。

    他来餐厅的时候，肖琼幸灾乐祸，“去找唐妹妹了？她凌晨两点还在线，五点更新了视频，估计一晚上都没睡。瞧你这表情，扰人清梦挨骂了？”

    沈西陆：“”

    虽然

    不想承认，但确实被肖琼对了。

    他平静地放下，没话。

    沉默是对敌人最大的蔑视。

    唐之秋一觉睡到夜晚，又被洪教授他们几个拉去大学中心做简单的身体和急救知识训练，一待就到了出行前一天。

    这天晚上，大学中心办了个prty，唐之秋几人也跟着一块去了。

    肖琼很快就融入了年轻的学生里，顺带拉上了摄影师余大哥。洪教授与陈主编这两个长辈就在那和白人教授喝酒聊天。

    沈西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万年不变扑克脸，气场过于冰冷，把搭讪的女生都逼退了。

    唐之秋站在窗边，看极光。

    身后响起男生青涩腼腆的嗓音：“唐姐喜欢极光吗？”

    唐之秋笑着：“我喜欢一切美的事物。”

    风景也好，人也罢。

    陈浩南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北极熊的摆件很可爱，”唐之秋，“谢谢你。”

    这个肤色白净的男生很快就红了脸。

    “唐姐是市人？我回国以后会留在市的研究所，有会的话，可以约唐姐吃饭吗？”

    他不敢看唐之秋的眼睛，脸也越来越红。

    这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唐之秋只是弯了弯杏眼，“当然可以。”

    身边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你不怕你未婚夫介意？”

    陈浩南惊呆了。

    唐之秋也不比陈浩南好多少。

    按唐家的法，她和贺家那位二公子确实口头上“订婚”了，当然结不结另当别论。

    然而沈西陆这么，总给人一种“她的未婚夫是他”的错觉，容易引起误会。

    陈浩南就是误会的那一个。

    他涨红了脸：“我、我”

    唐之秋安抚了几句，才把失魂落魄的大男孩送走了。

    她叹了口气，：“何必呢？”

    “你们不合适，”沈西陆语气淡淡，“他回市不久，又会被调到首都，也许下一个项目是南极，往后只会聚少离多。”

    唐之秋一脸好笑：“照你这么，我也是全世界各地到处飞的，我岂不是注定没人要？”

    而且她本来也没有那个意思。

    交个朋友罢了，沈西陆的敌意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心眼的男人。

    沈西陆一言不发。

    如果现在把这句“我要你”出去，只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和陈浩南不一样。

    他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得到她。

    他只是道：“早点休息，明天要出发了。”

    唐之秋不置可否地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