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回应唐之秋的话,黑猫凑上来“喵”了两声，身上的红白棉袄一晃一晃，显得格外憨态可掬。

    想到家里的崽子,唐之秋一颗心都软化了。

    唐之秋弯腰逗猫，沈西陆在店里挑糖果，店主人用做成圣诞帽形状的布袋将糖果包好，温柔地了几句什么。

    唐之秋没注意，只是被沈西陆拉着走出来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沈西陆啧了一声：“家里的不要了？”

    “你不要挑拨我和我儿子的感情！”唐之秋瞪他,“你买什么了？”

    他把那一袋子糖果递过来。

    布袋上面有个橱窗形状的装饰，窗户口是透明的,糖果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映出琉璃般的色泽。单是这样看着，唐之秋已经舍不得破坏包装纸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身边拖着行李箱、神色疏离浅淡的男人,心里泛着蜜意。

    谁知道他有颗少女心呢？

    *

    两人漫步在街头，看着天色逐渐暗沉。

    沈西陆订了一家民宿。

    房间很宽敞，上下两层，与普通的家没什么差别。有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大教堂尖尖的穹顶。

    与普通的教堂不同,这座教堂呈现管风琴结构，又像是书页，一张一张叠起,犹如风化的玄武岩柱，随意又不失设计感。

    唐之秋躺在沙发上发动态。

    没有配文案，九张照片加个定位。

    国内已是夜深,但熬夜党不在少数，几乎是发出动态的瞬间就涌入几十条评论。

    冰岛党胜出！

    拍照的是谁！是谁！是谁！

    我替啾啾回复楼上：三脚架[狗头]

    姐妹！！p6！！p6第三张图的背影是谁！！

    路上拍到的美照太多，九张图根本放不下,唐之秋是几张拼成长图发的，看见评论才反应过来一不心把偷拍沈西陆的照片给发出去了。

    她本来想删除动态的，但是又想想，删除动态显得自己心虚，而且她跟沈西陆的关系名正言顺，被发现也没什么，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呗。

    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

    唐之秋抬起头，无意中瞥见了放在床头的圣诞帽。

    她随抓了一颗，拆开包装纸，才发现是草莓芝士味的巧克力。外面裹着的是白巧，夹心是草莓酸奶，差点没认出来。

    很甜，却又不腻味。

    晚些时候，唐之秋洗漱完，抱着枕头钻进被窝。

    沈西陆走了进来。

    他赤着上身，边走边擦头发，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清晰分明，虽然身形瘦削，该有的地方却一点不少。

    唐之秋被从背后环住腰，她轻轻地嘟囔一声：“累了，别闹”

    “嗯，不闹你，”脊背被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被男人搂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睡吧。”

    唐之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浅浅的鼻息落在她的肩窝，忍不住轻颤，却又贪恋这样的温暖。

    长时间流离奔波的生活，她已经对“家”失去了概念。再往前推，尽管时候住在大房子里，也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上一次体会到“家”的感觉，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与爷爷住在一起的时候，之后再也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现在却不同。

    好像跟在他身边，永远不用担心拍照录视频之余还要关注边的行李箱，脱了的大衣可以随丢给他，出门在外，酒店门票都是买好了的，根本不需要她思考。

    便是躺在酒店陌生冰冷的床上，也与在家里没有什么差别，因为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一样被抱着。

    她的睫毛轻颤，忽然道：“晚安。”

    身边的人怔了一下，嗓音愈加温柔：“晚安。”

    *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过舒服。

    以至于第二天，唐之秋根本舍不得从床上爬起来。

    这边十二月的温度在零下几度，其实没有太冷，每天有三四个时的日照。房间正对着宽敞的落地窗，拉开窗帘的时候，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让人愈加变得懒洋洋。

    唐之秋赖床的时候，沈西陆敲了两次门，每每想拉她起来，又架不住她难得软绵绵地撒娇，又默默出去了。

    等唐之秋把早午饭连着一块吃了，还趴在落地窗前拍了好些照片，又要日落了。

    天黑着黑着，雪就落了下来，渐渐在道路上堆了薄薄的一层。

    十二月的雪往往伴随着大风，街道上行人的围巾被风吹起，纷纷步履匆匆地走进了温暖的商店。

    沈西陆皱着眉，道：“看来今天不适合出门。”

    这正合了唐之秋的意：“那就不出去了！”

    这种下大雪的天气，就该待在房间里烤火看电视，多惬意啊。

    她心情好，沈西陆的语气也柔和下来，道了声好。

    去哪里玩，玩什么，他其实不甚在意。

    沈西陆对物欲与情感的需求向来不高，包括做这一行业，相比之下，也远远没有其他人来得那么热爱。一开始是因为一种执念，到了后来，他的想法就变得简单，既然入了这一行，就全力以赴地做下去。

    只是在遇见唐之秋之后，这种想法又变得不一样了。原来一个人的情绪可以轻易被另一个人牵动，并且甘之如饴。

    唐之秋在沙发上躺尸，发现沈西陆又钻到厨房里去了。

    他最近好像偏爱捣鼓这些，刚刚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下单了一堆食材，让人送到门口，而后就拎着食材走了。

    这双用来敲键盘的切起了菜，似乎也并不突兀。毕竟，这是因为她而改变的。

    唐之秋觉得自己也不该闲着。

    结婚后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由于躺尸太久，她都比结婚前胖了两斤。

    她跟沈西陆打了声招呼，拎着相出门了，准备在这个花园酒店式的民宿里走走。

    民宿有几栋楼连着，整体呈现北欧式木质装修，一楼是个酒吧。

    由于外面刮风下雪，人们都聚在室内，衬得楼层很是热闹。

    民宿的设施很是齐全，从泳池、健身房到桑拿房，室内活动应有尽有，顶楼还有晒日光浴的露天阳台，当然现在是不开放的。

    唐之秋上下转了一圈，发现转角处还有个书房，玻璃门半掩着，一感应到人，便自动推开，木头与纸张的干净气息扑面而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

    他的脚边伏着一条大犬，金棕色的阿拉斯加，由于书房太，它不得不缩缩脚地蜷成一团，模样格外可怜。

    唐之秋还是第一次看见棕色的阿拉斯加。

    似乎是察觉到她进来，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英语很亲切地与她打招呼：“嗨，不到楼下去玩玩吗？”

    唐之秋摇了摇头。

    旁边的阿拉斯加抬起头，大尾巴一甩一甩，好奇地看着她。

    她失笑：“我家有只一个多月的幼崽。它多大了？”

    这边的人似乎格外钟爱养宠物，街道上也能看见许多动物，大摇大摆地同行人并肩。许是因为这里人口数量少，又长期照不到阳光，人们会选择以养宠物的方式寄托内心的孤独感。

    “九岁了，”老人着，随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肉干丢过去，“玛雅，跟漂亮姐姐打个招呼。”

    玛雅扑过去咬住肉干，“嗷呜”叫了一声。

    唐之秋问：“它叫玛雅？”

    老人笑着点头，举起里的书——封面是一张南极冰川图：“你看过一部叫南极大冒险的电影吗？讲了八条雪橇犬的故事。领头的那只雪橇犬就叫玛雅。它很坚毅，也很勇敢。”

    他俯下身，搂住玛雅的脖子，摸了摸它蓬松柔软的棕毛，“可惜我们家的玛雅已经老了。”

    “但它还是很活泼。”唐之秋笑着。

    她在老人对面坐下，老人起身为她倒了一杯咖啡，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味飘来，身边的玛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原来他是民宿主人的父亲。近几年冰岛的旅游业火爆，这几栋房原本出租给工作族，之后改建成了民宿。闲暇之余，他会带着爱犬来这里散步读书，楼下是喧闹的红尘，楼上是僻静的一隅。

    唐之秋不记得自己曾在哪篇报道上见过，是冰岛是全世界最爱读书的国家之一，几乎每十个冰岛人就有一个出过书。这里的人实在太少了，你永远无法想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路人，究竟是一个旅居的作家，还是某位惊动全国的大能。

    聊着聊着，沈西陆打来电话，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找了很久都没看见她。

    我丈夫——唐之秋做着口型，在电话里回应他：“别凶别凶，别来找我，我马上就回去。”

    都了随便走走，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催她了？

    跟查岗似的。

    沈西陆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对面的老人微笑地：“你和你的丈夫感情一定很好。”

    唐之秋想，是吗？

    “我妻子生前喜欢和我一起读书，”老人道，“有时候读累了，她会看着我，她的眼神和你打电话时很像。”

    因为微笑，他脸上的皱纹聚拢成层层褶皱，镜片下的目光浑浊却温润：“我们过得很幸福，我相信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