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书房前,老人从边厚厚的一沓书里抽出一本，递给唐之秋：“送给你，希望你一直幸福。”

    一本斯泰纳尔诗选,作者是斯泰因斯泰纳尔，这是一位著名的冰岛诗人。

    她抚摸着封面烫金的英文字母，冷不丁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唐之秋吓得书都差点没拿稳，一抬头，发现是沈西陆。

    男人穿着缎面的深色家居服,目光沉沉如海，眼里有化不开的暗色：“去哪了？”

    虽然居高临下的是他,但怎么看都委屈意味十足。仿佛家里那只被抛弃的崽子。

    “就是在附近随便走走，然后跟一位老先生聊了会儿,”唐之秋感到一阵心虚，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声地撒娇，“对不起啦，是我忘记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沈西陆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握住了她的，与她十指紧扣,“这里不是国内。啾啾，我既然带你出来，就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唐之秋自知理亏,便没有反驳他，只是点了下头：“知道了。”

    但还是不太高兴。

    都了不会走出这栋民宿，沈西陆怎么就不相信她呢？一个大男人也能这么没安全感？

    她都在电话里道过歉了,他居然还要当面凶她，就不能让这事翻篇吗。

    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沈西陆目不斜视地走在前方，只是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身后的唐之秋身上。

    她本不是安静的人，一路上却显得格外沉默，便是连都没有看，无意识地抚摸着书的封面。

    二人很快回到了房间。

    冰岛餐桌上的食物，无非就是各种鱼，鳕鱼三文鱼，沈西陆学着做了两个菜，卖相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唐之秋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松开沈西陆的，随把书放在茶几上，兴冲冲地去拍照。

    沈西陆俯身，拿起了那本书。

    书的封面上刻着一句话。

    “我的忠诚与爱睡眠”。

    他微顿，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唐之秋拍好照片，见沈西陆站在原地不动，也没喊他，一个人在餐桌前坐下，低头看。

    却是反反复复将锁定又解锁，没有打开任何一个pp，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沈西陆忽然叹气一声，向她走来。

    “抱歉，”他道，“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才出来找你的，是我冲动了。”

    面前的女人轻哼一声，像只炸了毛的猫，懒洋洋地舔着爪子。虽然全身是刺，在注意到周围环境十分安全时，却又心翼翼地将一身的锋芒收敛。

    “没注意到消息是我的不对，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会提前跟你报备，”唐之秋正色道，“但你也不能随便凶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要出来，心平气和地跟我谈一谈，知道没？”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么跟别人过话了，一点也不带客气。许是因为知道对面的人是沈西陆，在他面前，可以做到无所顾忌。

    男人紧拧的眉头舒展，终是被笑意所覆盖：“嗯。”

    而后在她耳边低低地了一句话。

    ——“都听老婆的”。

    唐之秋的脸开始发热，别过头不去看他：“吃你的饭去！”

    *

    第二天，雨停雪止。只是出门时，依然有很大的风。

    唐之秋没有想到，出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刮大风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自己的发型不变。

    她一开始还试图把被吹乱的碎发掰正，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放弃了，任它被风吹得乱飞。

    反正是跟沈西陆出去，又不是跟一群陌生人，她放弃管理自己的形象。

    羽绒服的帽子对她来也太大了些，腾出一只去扶羽绒服的话，另一只就顾不上拿相，更是只能躺口袋里了。

    沈西陆回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一看就是忍着笑的。唐之秋差点发作，他却忽然停下脚步，摘了她的羽绒服帽子，把一个针织羊毛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帽子有弹性，大刚刚好，浅蓝与奶黄织成菱形花纹，顶端还有个毛茸茸的白色球。唐之秋呆了呆，伸去摸：“你哪来的？”

    他得轻描淡写：“昨天找你的时候在楼下买的。”

    唐之秋摸了摸帽子，心里地雀跃了一下，但是没表现在脸上。

    早上起来的时候，床头柜还放着两颗软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做的。

    他们出门的时间已经算晚了，这时的冰岛却依然没有天亮，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街头的商店亮着一盏盏明亮的灯，仿佛置身于冰雪中的童话世界。

    第一站是哈尔格林姆斯大教堂，也就是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的那一座，呈现管风琴式结构的教堂。

    从楼上看以为近在咫尺，真正走过去，却花了好一段时间。等抵达教堂的时候，天已经有了亮的趋势，几率阳光费力地从乌云里挤了进来。

    站在教堂前方宽阔的广场上，唐之秋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将亮未亮的天呈现由深紫到浅蓝过渡的渐变色，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乌云中穿透，尽数汇聚于教堂高悬的塔尖之上，像是凝聚了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市区的房子普遍不高，都是一栋连一栋的型别墅，七十多米高的教堂宛如一座屹立在城市中心的庞然大物，张开飞鸟般的双翼，无声地守护着这座城市。

    见她迟迟不动，沈西陆也并未话，只是垂眸，安静地看着她。

    此刻风也渐渐停息，唐之秋抓拍了好几张照片，方才冲他扬起笑容：“我们走吧！”

    他的唇微微勾起：“嗯。”

    冰岛的风很大，但是在美景面前，一切不好的心情都得到了治愈。

    不同于欧洲的其他教堂，这座教堂延续了冰岛一贯的北欧风，内部的装饰简洁明亮，橙色的光在教堂的玻璃窗上晕开。

    进门就是空灵而悠扬的管风琴乐声。

    身着制服的男人坐在管风琴前，沉浸而陶醉地演奏着乐曲。

    由于圣诞节将至，教堂内部也摆上了许多圣诞树，便连弹奏的乐曲也类似圣诞颂歌，洋溢着欢快与幸福。

    近几年冰岛旅游业火爆，这个点教堂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遵守了教堂的规定，便连脚步声都变得轻而缓。

    唐之秋弯下腰，相的镜头聚焦在圣诞树枝挂着的贺卡上，忽然被身后的男人拉住。

    沈西陆牵着她，沿着脚底长长的地毯，从教堂的大门走到尽头的烛台前。

    时间的流逝好像在一瞬间变得极为缓慢，唐之秋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心里软得不像话。

    周围的人纷纷驻足。

    便是演奏管风琴的人，在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首乐曲，是大家广为熟悉的调子，梦中的婚礼。

    大教堂、长长的地毯、满座的宾客，以及一支梦中的婚礼，一切与真实的婚礼别无二致。

    唐之秋的心狠狠一跳，眼尾感到一阵酸涩。

    这个男人的温柔与浪漫不动声色，每每在不经意间让她感动到不出话，却又忍不住在他带来的满足感中越陷越深。

    走上一级台阶的时候，沈西陆忽然回过头，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身后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唐之秋脸上的热意几乎要将她烧着，一句“你怎么这样”差点脱口而出，便听见沈西陆道：“我妻子比较害羞，但是谢谢大家。”

    她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怎么哪哪的人民群众都喜欢起哄啊啊啊啊。

    教堂里有专门为游客准备的观光电梯。排队的人不多，两人进电梯的时候，周围只有零星几个游客。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教堂顶层。

    顶楼是一片宽阔的观景台，可以俯瞰雷克雅未克的全景。

    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走出电梯时，刚好赶上日出。

    漆成斑斓色彩的房子组成了一条条街道，向远方的地平线蔓延，整片天空都是浪漫的粉色。

    尽管观景台上的风很大，唐之秋额前的碎发依旧被吹得乱飞——沈西陆也没有好到哪去，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全是凌乱的碎发，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可唐之秋依然有一种眼泪夺眶而出的冲动。

    刻意寻找的美景，远不如不经意间的风景来得生动而震撼。

    而她恰恰就是这个与美景不期而遇的幸运儿。

    她转过身，沈西陆就站在不远处，温和地看着她。

    两只随意地揣在兜里，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眸是大海般的深邃，却又只能倒映出她一人的身影。

    她忽然意识到，难怪今早就算赖床了两个时，沈西陆也没有催促她起来，而是耐心地等她慢吞吞地收拾。

    原来他早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她慢吞吞地向前几步，又无法控制住情绪，转为重重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顺着她的背，尾音上扬：“感动到投怀送抱了？”

    唐之秋没理他。只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要不争气地掉下来。

    “好吧，”沈西陆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喜欢么？”

    她埋在他的肩窝处，声道：“喜欢。”

    喜欢这场日出。

    也喜欢陪她看这场日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