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便是无话。

    唐之秋放下相,转身扑进他怀里，轻轻地环住他的腰。

    仿佛一对亲密无间、交颈相拥的恋人。

    头顶的极光变幻色彩，如同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夜色渐深，窗外风雪加重，极光也被覆盖了，天空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唐之秋靠在沈西陆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已经睡了过去。男人弯下腰把她抱起来，她被惊醒,声嘟囔了一句：“你干嘛？”

    “回去睡觉。没有极光了。”

    唐之秋乖乖地安静了。

    早上醒来，唐之秋忽然想起被遗忘在阁楼里的相,匆匆忙忙跑上去找，发现相开了一晚上录像,已经没电自动关了。

    也不知道保存没有。不然她的视频就完蛋了！

    一直到收拾行李上车，唐之秋还在专注地低头摆弄相。沈西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能什么。

    就是把“不爽”写在了脸上而已。

    唐之秋才不管他。

    心眼的男人。

    凌晨来了一场暴风雪，里新弹出的都是有关恶劣天气的新闻,好几条公路都被雪埋了，雪堆了厚厚的一层，车开上去,直接陷进了雪堆，轮胎仿佛穿行在棉花上，看着怪吓人的。

    沈西陆开得分外心。

    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越来越多的车跟在他们身后，都深深地陷进了雪堆里。

    唐之秋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心就像在亚马尔半岛那会儿一样,整辆车都翻下去了。

    幸好沈西陆的车技很好，一路上都很平稳。倒是几个外国游人，似乎是对这路况感到害怕，车都不开了，直接拉开车门走下来，等晚些时候有关部门来清理雪。

    后面是沈西陆停下车，帮他们把车从雪堆里开出来，拥堵的路这才得到疏通。

    有辆车里是两个中国青年，两人是大学同学，结伴来冰岛旅游，结果一过来就碰上暴风雪，吓得不敢开车，得到沈西陆帮助，又发现他们同路，便热情地表示要请两个人吃饭。

    这一天的目的地是塞里雅兰瀑布。几人把车开到附近的休息站，选了一家店吃午饭。

    对面的青年咬着羊排，谈起自己的经历，直摇头：“你们运气太好了吧，居然第一次遇到暴风雪？我们一个星期前就来冰岛了，环岛自驾，每天就是暴风雪封路暴风雪封路，我一个南方人，真就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吓死人。”

    他的同伴体型偏胖，是个自来熟，乐呵着一张脸，“沈哥，我真羡慕你，等我以后找到女朋友了，我也要带她来冰岛看看。两个臭男人来这种地方追光，好好的浪漫情节全没了。”

    唐之秋与沈西陆皆是忍俊不禁。

    之后去塞里雅兰瀑布和斯科加瀑布，四人两辆车结伴而行。奈何半途又刮起了暴风雪，数颗雪籽打着车窗，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道路也封了七七八八，转了一会儿就被迫折返。

    于是好好的户外游变成了室内蹲。

    唐之秋觉得，他们没遇到暴风雪，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因为有风雪的日子都没出来。

    她闲来无事，干脆窝在房间里剪视频。

    一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中途沈西陆来了几次，最后也没打断她，偶尔会站在她身边教她配字幕，气氛意外的很和谐。

    第二天清晨，暴风雪终于停了。

    虽然天气放晴，地上依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好几段路都封了，导航也没办法。不得已靠指示牌和问路多绕了好几段路，总算是跌跌撞撞地踏上了新的旅程。

    唐之秋原本昏昏欲睡，在车抵达目的地之后，睡意就一扫而空了。

    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他们来到了一处海岸。然而这片海岸的特殊性在于，铺在地上的沙粒，是如墨一般浓郁的黑色。

    便是沙滩的附近，也伫立着各式各样的黑色玄武岩柱，仿佛蛰伏的巨人，沉默而严肃地看着这个世界。

    海浪翻涌，雪白的浪花铺开在黑色的沙粒上，清晰而分明的色彩更是带来视觉上的强烈震撼。

    遥远到像是来到了另一个星球，又或者是世界末日。

    “真难想象”她喃喃道，“地球上有这种地方。”

    也许这个世界的黑沙滩不止一处，但只有在冰岛，只有在这个冰与火相撞的地方，能同时看见冰川与地热温泉，看见火山与黑沙滩，在漫长而漆黑的天幕下，欣赏黑纱与白浪的交融。

    “这是附近的火山爆发后，由火山灰冷却形成的，”沈西陆一边解释，一边把试图跑上去拍照的唐之秋拉回来，“这边的海浪很凶险，年年都会卷走游客，不要乱跑，跟紧我。”

    这么警告果然很有效，唐之秋马上乖乖不动了。

    她可一点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景色再好看，安全也还是第一要务。

    两人来得较早，附近的游客数量并不多。正因如此，广阔的黑沙滩更加透露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傲与冷寂。

    没能带无人出来，绝对是唐之秋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不过，换一种角度想，没有无人，她与这个世界对视时，视线是齐平的。像一对阔别多年的老友，微笑地与对方打招呼：嗨，我来拜访你了，你好吗？

    只是好景不长，唐之秋好不容易拍到了几个海浪拍打沙滩的片段，远处又刮起了暴风雪。

    一颗颗坠落的雪籽，不论是在车里，还是走在户外，都让人不愿意见到。尤其是这一回，雪籽里裹着黑沙，直直地往人的脸上拍，实在让人措不及。

    唐之秋都害怕自己的镜头被雪籽给砸坏了。

    身后的男人将她护在怀里，宽大的羽绒衣遮去风雪，道：“回去吧。”

    淡淡的嗓音透露出些许温柔来。

    唐之秋轻轻点头。

    然而要回去谈何容易。风是从反方向吹来的，每前进一步都很困难。他们与其他的游客一样，裹紧了围巾和帽子，顶着大风艰难踱步。等走到停车场，已经精疲力尽了。

    唐之秋觉得，从现在开始，她要时刻关注天气预报，暴风雪的日子绝不出门。

    沈西陆瞥了她一眼，驳回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暴风雪只刮一个时，你想在木屋里养蘑菇么？”

    唐之秋：“”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不出门也可以，”他一脸平静，“或许你想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唐之秋：“”

    他语气的暗示性意味太过明显，唐之秋几乎是秒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却又不过他，只能红着脸骂：“沈西陆！你要点脸！”

    沈西陆道：“我指看电影，你在想什么？”

    唐之秋：“”

    她心平气和地靠着座椅。

    既然无法让沈西陆闭嘴，她要学会自己闭麦。

    *

    果然如沈西陆所，这场暴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路开了一段，天气已经有放晴的趋势。再经过一个休息站，已经可以看见阳光了。

    冰岛的白天终于到来。

    冰川在阳光下呈现琉璃质感的蓝色，美景让唐之秋瞬间把之前暴风雪的经历抛之脑后，兴致勃勃地问沈西陆：“我们去哪里？”

    沈西陆随指了指窗外的冰川：“走上去。”

    唐之秋：“？”

    走是真的走。

    他指的是冰川徒步。

    趁着现在天气放晴，确实很适合徒步冰川。

    目的地还没有到，唐之秋心里已经跃跃欲试了。

    幸好这边路况很好，没有遇到堵车，也没有风雪，一路上畅通无阻。

    抵达冰川脚下，可以看见不少旅游团的集合点。一眼就可以注意到一块很大的展示牌，以图文的形式讲述了这座冰川在过去五十年内的变化。

    可以明显地看出，冰川的面积正不断缩。

    再看一看这片辽阔连绵的山脉，很难想象若是若干年后它消失了，这片土地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走在这片被冰雪所覆盖的土地上，总要面对这样唏嘘的事实。而他们能做的，不过是以绵薄之力，尽可能地减缓这件事发生的速度，或者，不要发生。

    沈西陆站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冰川徒步的危险系数很高，需要向导陪同，我报了一个当地的徒步团。”

    来也巧，徒步团里有两个熟悉的面孔，赫然是昨天遇到的那两个结伴出游的中国青年。

    胖子朝他们招：“沈哥，嫂子，你们也来参加冰川徒步呢？今天难得没遇上暴风雪，我们运气真好，哈哈。”

    他的同伴挤兑他：“话不要太绝，晚点遇上暴风雪怎么办，你负责吗？”

    胖子无语凝噎：“你就不能点好话吗？”

    两人一唱一和，气氛倒是轻松不少。旁边几个外国游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什么，只是看见唐之秋与沈西陆在笑，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几分笑意。

    人来齐之后，向导就开始教大家怎么换装备了。

    他们每个人分到了一双带冰爪的登山靴，以及冰镐、头盔，还有安全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