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卢华英不敢让神都的信使在西州多等,接了旨就带着阿俞回柳城。
两人都骑马,没带行李,比坐马车快,第二天中午便看到柳城的城门。
卢华英下马上前,掀开帷帽,把自己和阿俞的过所递了过去。
府兵看了她的过所,发现她竟然不是贱籍了,都愣了一下,交换诧异的目光,笑着恭喜她。
她微微一笑,蹬鞍上马。
他们明天就要回西州,来不及一家一家去结清账目,卢华英让阿俞去城西,自己直接去找县令夫人,明原因,请县令夫人帮自己和其他夫人解释。
县令夫人已经知道卢华英脱了贱籍的消息,知道她要回洛阳,写了封信请她带给在京中的亲人,厚礼相赠,依依不舍。卢华英治好了张蘅的恶疮,张家人非常高兴,县令夫人借这个会奉承张夫人,常常问候关心张蘅,成功和张家有了交情。县令夫人对卢华英越发欣赏起来,正盘算着要好好笼络住她,想不到她就要走了。
“你要回神都去了,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会再相见。”夫人笑了笑,“以后柳城再也买不到你家的面药了。”
卢华英推辞了夫人的礼物,把家中做好没带走的面药都拿出来送给县令夫人,请县令夫人帮忙照看巷子里那些人。
县令夫人惊喜万分,满口答应。
卢华英从阎县令家出来,回家收拾了下,找了个孩子帮自己跑腿,请以前的邻居都过来把家中能用能吃的东西都搬去。
孩子出去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慌张的喊声,夹杂着哭声。
一群孩子跑进院子,跪在卢华英脚下,哭着道:“三娘,周公子今天上午带着他们家的人把阿泰他们抓走了!”
阿泰是在卢华英家干活的孩子们当中年纪最大的男孩。
卢华英皱眉,进屋拿起自己的马刀,扶孩子们起来,问:“周威把阿泰带去哪里了?”
周家一处宅院里。
周家的健仆将几个十几岁的胡人少年按在地上,强迫他们在卖身契上按下他们的指印。
“按下印,以后你们就是周家的人了,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给人干活了,快按!”
少年们有的吓得浑身发抖,大声哭泣,有的愤怒地剧烈挣扎,都不肯伸按指印。
周家管事劝道:“你们的父母已经同意要你们到周家做下人,识相的赶紧按了印,少受一些苦。”
少年们抬起头,怒视着站在面前的周威,用胡语大声咒骂他。
周威脸色沉了下来。
他想报复卢华英,可是找不到会。卢华英从西州回来以后做起面药买卖,讨好了柳城的贵妇们,还治好了张家娘子,周家长辈都警告他以后不要再想去找卢华英的麻烦。
周威心里不服,找了些狐朋狗友商量怎么搅黄卢华英的买卖。
就在这时,卢华英忽然离开柳城了。
周威一边气愤以后不能报复卢华英了,一边生出一个念头:卢华英能做面药买卖,自己也行!他可以趁虚而入,抢了卢华英的面药生意。
狐朋狗友们也都想分一杯羹,怂恿周威赶快行动。
周威干就干,他每天都派人跟踪卢华英,知道城南这些孩子为卢家干活,吩咐管事去威吓他们的家人,把这些孩子抓进周家当下人,逼他们为自己做面药。
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不肯按印!
周威狠狠地瞪一眼少年们,吩咐管事:“让他们吃点苦头!”
管事应是,解下腰间的鞭子,走上前,挥起马鞭。
啪啪一阵响声,少年们挨了鞭子,满脸都是血,惨叫起来。
周威冷笑道:“打!给我继续打!狠狠打!不肯按下印的,活活打死!”
话音刚落,门口倏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似乎有什么重物撞在了大门上,整座院子仿佛都震得摇晃了一下。
众人都吓了一跳,呆住了。
砰砰又是一阵巨响,还有吵嚷声、尖叫声,挂着锁的院门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轰然倒了下来,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尘土还未散去,一匹黑色骏马踏过倒在地上的门板,直接冲了进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马背上那一袭烈烈红影是什么人,一道寒光从红影抬起的中飞出,接着是一声惊恐尖锐的尖叫,咔嚓一声,周威突瘫倒在了地上。
一串惊恐尖锐的尖声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周家的下人都朝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周威坐在地上,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就在刚才,他看到一道银光,然后头顶一阵凉意,他没有反应过来,伸摸了摸额头,指触到冰凉的刀刃!
竟是一把马刀插在他的幞头和头发之间!
刚才那道银光,是一把扔过来的马刀!
假如假如马刀再向下一点,被插透的就是他的脑袋!
周威胆战心寒,一阵尖叫,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下人回过神,都看到了插在周威幞头上的马刀,不由得碎心裂胆,快步朝周威走过去,想扶他起来,走近几步,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众人一呆,视线落在周威的锦袍上。
他腰带以下的锦袍已经湿了。
众人面面相觑,怕看到他的丑态以后被他迁怒,不敢往前走了。
身后传来马蹄声。
众人连忙推开。
马背上的红衣女子跳下马,走到周威面前,俯身拍了拍还插在他头上的马刀:“周公子,我现在已经脱了贱籍,不算以贱伤贵了。我从练刀,这一对马刀比捣药杵用起来顺得多,你看,都没擦破你的皮,只削了你的几根头发。”
周威脸色惨白,心底发寒。
卢华英弯了弯眼睛,微笑着一点一点缓缓抽出自己的马刀,把锋利的刀刃翻过来轻轻拍了拍周威的脸。
“周公子,你觉得我的刀法怎么样?”
她微笑着问,腕忽然一抖,刀刃在周威脸上轻轻划了一下。
周威一翻白眼,吓晕了过去。
在城西的阿俞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院子的大门还躺在尘土里,卢华英带着一群孩子从宅院里走了出来,孩子们都很兴奋,簇拥在她身边,周家的下人跟在后面,个个心翼翼,满脸畏惧。
阿俞一愣:“没出事吧?”
卢华英收刀入鞘,扬了扬里的一叠黄麻纸,摇头道:“没事,我已经解决了。周威欺压平民,强迫良人为奴,他已经按下印认罪,周家这些下人都愿意指认他,他们答应会赔钱。”
她完,回头扫了一眼周家的管事。
几个管事都战战兢兢地抖了一下。
阿俞看了眼被两个管事扶着、吓得尿了裤子、哭得眼睛都肿了,显然刚刚被教训了一顿的周威,心里不由暗笑。
之前卢家人没有脱籍,三娘不想惹是非,面对周威的挑衅都忍了下来,现在卢家脱籍了,周威还不知死活,活该!
晚上,周家派管事带着赔偿来看望阿泰他们,向卢华英赔礼道歉,周威已经被连夜送去葡萄庄子了。
卢华英解决完周威这边的事,结清账目,留下一笔钱,还留了几个制作简单的面药方子。
孩子们舍不得卢华英走,拉着她的衣袖擦眼泪,她叹了
一口气,答应他们会写信回来。
这么一耽搁,他们在柳城住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才出发回西州,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天就黑了,最近起了大风,夜里赶路不安全,他们在一座客栈前停了下来。
客栈生意冷清,大堂空空荡荡的,只有火炉前坐了几个商人。
掌柜靠在墙上打盹,听见阿俞掀开门帘的声音,抬起眼皮,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站起来招呼他们。
卢华英走进大堂,火光映在她脸上,清晰地照出她精致的眉眼。她在柳城时太忙了,没有换男装。
不管是长安洛阳还是西州,一般良家女子不会独自出门,大堂的商人们呆了一呆,相视一笑,不一会儿,火炉旁就传来了污言秽语和笑声。
卢华英看向火炉旁议论自己的那些男人。
男人们知道她听见他们的对话了,越发得意,毫不掩饰地抬头打量她,继续议论。
“唰”的一声,卢华英抬了下,腰间马刀出鞘,一道闪电般的寒光扑向火炉旁。
商人们怔了怔,魂飞魄散,想起身躲避,寒光已经飞到眼前。
“啪。”
马刀穿过人群,扎在墙上,纹丝不动。
商人们心有余悸。
卢华英走到墙边,拔下自己的马刀,看一眼商人们。
商人们到低着头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
客栈虽然冷清,但是仅有的房间都住满了。
商人出门都随身带行李,可以在大堂打地铺。阿俞和卢华英没有带行李,只能找掌柜租了被褥,也在火炉旁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娘子的刀很少见。”客栈的伙计烫了一壶酒送到卢华英跟前,笑道,“不像中原的刀,更像西凉的刀。”
卢华英点头,她的刀更接近西凉马刀的样式。
伙计眼睛一亮,问:“娘子会不会西凉语?有没有认识的西凉人朋友?我们这里有一位客官想要去西凉,可是找不到向导,在这里打听了几天了。客人只要能帮他带路,他愿意给向导二十两黄金!”
仿佛怕卢华英不相信自己的话,伙计指了指大堂角落。
“就是他,这位客官出很大方,绝对不会亏待向导的!”
角落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一个男人独自坐在墙边喝酒。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满脸虬髯,穿着蜀锦胡袍,戴胡帽,帽子旁边簪了一朵花,腰间挂着一柄弯刀,从他身上穿的锦袍来看,确实像个出阔绰的富商。
“我没有认识的西凉人朋友。”
卢华英摇头道,打发了伙计。
伙计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客官许诺如果能帮他找到去西凉的向导,就给十贯钱做酬谢,伙计这几天看到一个来住店的客人就要打听对方会不会西凉语、认不认识可以做向导的朋友,可惜他这么卖力,却一无所获。
想到十贯钱,伙计收起沮丧,又堆起一脸笑容,走到其他客官面前,继续向他们打听。
卢华英带着马刀,一夜平静,再没有胡商嘲笑调戏她。
第二天,东边刚刚微白,她和阿俞就离开客栈,返回西州。
冬天还没有结束。
两天后,卢华英在客栈看到的那个富商没有找到可靠的西凉向导,但是遇到了一支和西凉人做买卖的商队,富商拿出为向导准备的黄金,商队首领答应带着他一起去西凉。
大周和西凉为了争夺西域,关系紧张。每一支商队都要经过仔细盘查,看到身份可疑、疑似奸细的人,立刻抓捕。
富商加入的这支商队里有西凉人,西凉人出面打点了一番,士兵很快就放行。
商队首领问富商要去哪里。
富商道:
“乌芷,我要去找人。商队里有没有人知道去乌芷的路?”
商队首领道:“乌芷?那里好像是一个部落的领地,郎君现在去乌芷找人,可能几百里都看不到人影!我刚才听到一个消息,不久前,康乌鹘大将军派来治理部落的都督召集所有部落到白水城去,乌芷的部落肯定也去了,郎君不如去白水城打听。我们现在也要改道去白水城。”
富商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也去白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