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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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姨奶奶是半个长辈,先开了口:“我在青州这些年,只听沂王好道,一向并无其它动静,不想动起来这般的吓人。”

    姜姨娘是外地投奔了来的,在青州时候不长,对沂王一无所知,但随杨文煦在京中呆了几年,自有些见识,接话道:“龙子凤孙,哪能没个脾气。平日里不计较罢了,真计较起来,凭是什么人家来历都得退避,只有圣旨才能压服得住。”

    “那是谁这么大胆子,安心要和沂王过不去呢?”周姨奶奶发出疑问,又顺口打了抱不平,“还连累了咱们大奶奶。”

    这个问题姜姨娘无法回答,但不愿落下风,挺直了腰背,淡淡地道:“等一等罢,大爷了,沂王府往各处衙门都打了招呼,昨夜又抓了那么多人,肯定能审出那个恶人,到时候水落石出,奶奶也就清白了。”

    周姨奶奶低下眼帘,掩去了眼神,口吻中流露出似乎相同的迫切:“真的都抓起来就好了,这些人里不定就有刺客的同伙,行刺亲王,是死罪吧。”

    “岂止死罪,不知道沂王伤得怎么样,要是万一——”姜姨娘压低了点声音,“那得抄家灭族。”

    屋里的人都露出紧张害怕又带着盼望的表情。

    翠翠狠狠地道:“该!”

    这个共同的敌人有效缓和了气氛,姜姨娘向着兰宜:“奶奶放宽心怀,保重身体,别理那些人胡。”又转向翠翠,“你要是听见家里还有谁乱嚼,都来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翠翠不客气:“老爷呢?姨娘也管吗?”

    姜姨娘:“”

    周姨奶奶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短暂和平摇摇欲碎之际,她方道:“老爷那里我会劝的。不过老爷现在气头上,等过几日,外面安静下来了,就好话了。”

    翠翠狐疑地看看姜姨娘,又看看周姨奶奶,既希望她们帮忙,又不相信她们有这么好心。

    兰宜明白,何来的同盟,不过是利益,明明是比前世更山穷水尽的境地,她倒好像“得道多助”起来了。

    古诗中以鬼蜮来形容人的险恶莫测,但究竟谁更胜过谁啊。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

    这句诗还是杨文煦教给她的。她未出嫁时识得一些蒙学字句,乃是闲暇时在隔壁社学听来的,杨文煦发现以后,颇为欢喜,寻诗作文时,就也顺口教她几句,还握着她的腕教她运笔——

    兰宜眨了眨眼。

    旧日场景薄雾般破碎。

    正如那段时光之短暂。

    “我知道了,先这样罢。”兰宜以这句话作为送客的结束语。

    姜姨娘有家务要忙,周姨奶奶不敢十分与杨老爷的立场相左,两人就势起身告辞了。

    到午后时,姜姨娘那边再度派来丫头,给兰宜报信,外面已经清净许多了,嚼舌根的人少了大半,请兰宜放心。

    跟较劲似地,又过了一阵,周姨奶奶也派人来,杨老爷今天的心情好了不少,赵家的老爷亲自上门送了厚礼,杨老爷招待他,了好半天话——

    “就是家里大奶奶也在仰天观被困了一夜的那个赵家,之前还来求过大爷。”秋月仔细地解释,“沂王府抓了一夜人,没抓到他家,赵老爷估摸着是没事了,就向咱们老爷道谢来了。”

    翠翠听了羡慕:“他家运气真好。”

    一样的大奶奶被困,人家就平安无事,名声也没有受损。

    秋月安慰她:“大奶奶也会没事的。赵老爷出十分大方,起来他家也是城里有名的大户,只是没个子孙会读书,没有比得上咱们大爷的。老爷收了他家的礼,开怀许多,应该不会太来为难你们了。”

    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信报得实在,的话也中听,翠翠想了想,就投桃报李地道:“多谢你。你回姨奶奶话,你们姨奶奶的事,我们不会乱的,就当不知道一样。”

    着想起一事,欲言又止,转头看向兰宜。

    多年主仆,心意相通,兰宜知道她的意思,启唇道:“再回你们姨奶奶,你的那个亲戚,已经被抓走了。”

    秋月变色,脱口道:“被谁?”

    兰宜目视着她,没话。

    她无实据,不会将猜测出来。

    秋月回神,自以为会意,深深地蹲身行下礼去:“多谢大奶奶,奴婢这就回话。”

    她走了。

    翠翠有点惴惴:“奶奶,能告诉她吗?这事糊里糊涂的,我都没闹明白。”

    “早晚会知道的。”兰宜道。

    翠翠一想也是,一个大活人被抓走了,周姨奶奶一直联系不上,自然会有所联想,现在告诉了她,还算是人情,能再赚点消息过来。

    **

    周姨奶奶所居住的后一进院落里,主仆两人也上了话。

    “她真是这么的?”

    周姨奶奶坐不住了,站起来追问。

    秋月点头:“是大奶奶亲口的,但不肯多,我怕惹恼了大奶奶,没敢追问,赶紧先回来了。”

    “是不该问,”周姨奶奶忍不住地踱起步来,又点头,“肯这一句就不错了,不枉费我这两日的功夫。”

    秋月伸欲扶:“姨奶奶还是坐着吧,虽满了三个月,可姨奶奶这阵子都没睡好,还是该多保养才是。”

    “没事。”周姨奶奶推开了她,“得了这句话,我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

    “姨奶奶这块心病总算是去了。”秋月低声道。

    “怪我心软。”周姨奶奶也低了声音,“从了良,就该和从前一刀了断,偏偏没忍住见了他两次——”

    “呵,”她冷笑起来,“差点把自己葬送了。都表子无情,比起那些男人来,我们可差得远了。”

    “姨奶奶别这么,”秋月劝她,“姨奶奶念旧情,谁知道他没有良心,不怀好意呢。如今叫沂王府抓了去,正是他的报应,他别想再出来敲诈姨奶奶了。”

    周姨奶奶吁了口气,点点头,走到椅子跟前,终于坐下了。

    “大奶奶院里的人都不能出门,大奶奶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去,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秋月转而好奇起来,“她没理姨奶奶,难道找了姜姨娘帮忙?”

    周姨奶奶失笑:“那不是割了肉送老虎嘴边上去?”

    秋月反应过来,也笑了:“奴婢想差了。那是——?”

    “也许用不着送,自然有人关注着这里。”周姨奶奶意味深长地道。

    秋月是跟着她从楼里一起出来的,十分能会意她的意思,带了点讶异与莫名的兴奋道:“姨奶奶是,沂王与大奶奶——”

    “别乱管那些闲事。”周姨奶奶告诫她,“心里有数就是了,那不是我们管得起的。”

    秋月连忙点头。

    主仆二人到此处,都收住了话头,因为看见杨老爷的身影出现在了院中。

    “老爷来了。”周姨奶奶款款站起来迎接。

    杨老爷进了门:“嗯。”

    周姨奶奶不动声色地探问:“赵家老爷走了吗?他与老爷有什么要紧的话,了这好半天,还把下人都撵出来了,我派人去请老爷回来吃饭,也不让进去。”

    原来赵老爷来访时,开始一刻钟还有下人在内,后来就只是两个人对面话了,周姨奶奶派人去,只能看见堆的那一堆礼物以及通过杨老爷的脸色来判断他的心情。

    杨老爷在主位坐下,接过秋月递来的茶,嘴角翘起,眉间萦绕着一股喜气:“好事。”

    周姨奶奶挨过去,柔声道:“是什么好事?老爷告诉我,也叫我高兴高兴。”

    杨老爷很吃这一套,美滋滋地喝了口茶,道:“如今不好告诉你,再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老爷——”周姨奶奶拉扯他的臂膀,“老爷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吗?我保证不给一个人。”

    “好了,好了,”杨老爷禁不住爱妾撒娇,很快投降,放下茶盏,“那你现在可万万不能出去,对煦儿的名声不好。”

    跟杨文煦有关?

    周姨奶奶一愣,更加要追问清楚了,使个眼色,主动先把秋月遣出去了。

    屋里再没旁人,周姨奶奶又磨了两句,杨老爷终于吐露出来:“赵家有个女儿,今年将将十五岁,你,与煦儿般配不般配?”

    周姨奶奶:“”

    饶是以她的见多识广,也惊呆了。

    她咽了口口水,问道:“他家愿意把女儿给大爷做妾?可大爷还在孝期呢。”

    “他家愿意等三年出孝。”杨老爷得意地道,又纠正,“不是做妾。”

    做个妾确实不用下那么大本钱,叫姑娘干干地等上几年,风险跟投入都太大了——

    周姨奶奶一想,又惊了:“难道要给大爷做正房?”

    杨老爷点了点头,眯缝着眼泡,伸出一个巴掌来:“他家愿意陪嫁这个数。”

    周姨奶奶:“”

    她脑袋里嗡嗡地响,响的不是五百,五千,又或者五万这些数字,而是:“那大奶奶怎么办?她——”

    她可还活着哪。

    是杨文煦的原配正妻。

    杨老爷哼了一声,嘴角下撇:“活不到那时候。”

    周姨奶奶怔怔地望着他,不出话来。

    杨老爷干咳了一声,解释着找补:“陆氏那身子,你也瞧见了,哪是有寿数的人?我提前替煦儿想着,是我做父亲的心意。再,陆氏在杨家这些年,连个蛋都没下,我没叫煦儿休她就算对得起她了。”

    周姨奶奶张了张嘴,想账不是这样算的,可再转念一想,对杨老爷来,不正是一样的账?娶了一个儿媳妇,耗干了她的精血价值,再娶一个新的,又可以从头来过,杨老爷做别的生意不行,可这种买卖,已经顺了。

    “你别出去,”杨老爷精明地再度嘱咐她,“这是我跟赵家私下的约定。”

    周姨奶奶心头冒着凉气,勉强笑道:“老爷放心,我知道轻重。只是,大爷不一定同意吧?”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哪有他啰嗦的份。”杨老爷很有把握,“而且赵老爷跟我保证过了,他那个女儿十分美貌,等我找个好时告诉煦儿,他会愿意的。”

    他着,催周姨奶奶:“不是叫我回来吃饭,怎么还不叫人摆饭?了那么大功夫话,我也饿了。”

    周姨奶奶“哦”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门去吩咐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