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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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容讨到两只虾球,自己吃了一只,另一只给冬书。

    冬书推拒:“姑娘吃,我不饿。”

    “吃嘛,吃嘛。”明容撒娇。

    冬书无奈,尝了一口。

    明容笑:“好吃吧?”

    冬书点点头,不禁也笑起来。

    明容:“我带你去酒楼吃大餐。”

    马车停在宫门外,车里尽是饭菜的香味。

    明容东嗅嗅,西闻闻。

    冬书找了一圈,从座位底下找到用褥子裹住保暖的食盒,打开来,一层是炖鸡汤,一层是海味,一层是鹿肉。

    她看向明容,两人面面相觑。

    皇后日常的吃食,她们都知道,要多清淡有多清淡,素菜多,肉食以鱼虾为主。皇后不喜甜食,偶尔会弄一些果子、糕点,给明容吃,有时也会赏给南康侯府的姑娘和少爷们。

    今日这大鱼大肉,孩子吃未免太腻。

    皇后怎会准备这些?

    马车驶入街市,明容让车夫停下来,给了些赏银,命他把菜肴先带回家,待会儿再叫阿缘过来醉仙酒楼接她。

    冬书看着马车远去,担忧:“咱们也该先回侯府一趟。没有家丁跟着,不太好。”

    明容:“我要去一个地方,人多反而为难。”

    冬书好奇:“去哪儿?”

    明容拉着她,直奔西大街的店铺。

    冬书跑一会儿,后背出了汗。

    周围是人来人往的店铺和当街吆喝的贩,孩童嬉笑玩闹,过路的行人熙熙攘攘,满目繁华。

    京城的春天到来了。

    姑娘在前面奔跑,风吹起她的长辫子,一起一落。

    冬书心想,禧妃娘娘真没眼光。

    她家姑娘穿着朱妈妈做的粉色短袄,扎着辫子迎风奔跑,多生动,多好看。这才是她这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活泼。

    禧妃自个儿才老气。

    明容倏地止步。

    冬书踉跄,差点儿没站稳。

    明容紧盯前头的一家铺子。

    那家店铺已经关门,门上还挂着‘歇业’的牌子。

    歇业?

    是今天歇,还是天天歇?

    明容越发着急,去到一旁卖油条大饼的摊前,问干活的妇人:“大娘,请问,那边的吃店怎么打烊了?”

    “那家呀。”妇人看了眼,摇头,“早关啦,兄妹俩做不下去。”

    “为什么?”

    “嫁人。”

    明容满脑子的问号。

    冬书听着,大概弄清楚了状况。

    她来过这地方。

    姑娘所的吃店,就是上回她们打听租金的铺子。虽然不知道姑娘何时招揽的伙计,但姑娘就是这家店的东家,不会错。

    她轻轻拍了拍明容,示意由她来问。

    冬书掏出荷包,塞给那妇人一些碎银,又问:“大娘,您是兄妹之中的妹妹出嫁了?”

    妇人见她出大方,喜笑颜开,热心的道:“西施姑娘长得美若天仙,勾得整条街的少年郎失魂落魄,后街米行王老板家的少爷对她一片痴心,他俩看对眼,前天成的亲。当时敲锣打鼓,热闹了一整天呢!”

    明容大开眼界。

    长见识了。

    空间里的工具人,竟然也能谈恋爱,结婚。

    冬书追问:“那,哥哥呢?”

    妇人笑道:“哥哥也嫁人啦!”

    “”

    明容和冬书都呆住,瞠目结舌。

    妇人看见她俩的表情,笑得合不拢嘴,解释:“入赘嘛,你们姑娘家的,这都不懂。西安哥斯文俊俏,多讨人喜欢,亲的媒婆每天都来,差点儿踏破门槛。可惜啊,他命苦,父母早亡,与妹妹相依为命,无依无靠,没本钱娶好人家的妻子。如今当上李老爷的赘婿,也算是一条出路,至少后半生富足。”

    明容叹气。

    她头一次自己开店,不想竟然遇上员工双双嫁人的局面,真叫人啼笑皆非。

    妇人却当她为西安哥的遭遇不值,道:“做有钱人家的赘婿,没什么丢人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再,李姐知书识礼,温柔贤淑,我瞧他们般配着呢。”

    明容叹道:“人各有志,行吧。”

    冬书比起西施、西安两兄妹的终身大事,更关心她家姑娘的铺子。她:“就算出嫁,也不用关店啊。”

    而且,一声招呼都不打。

    妇人道:“他们那家店卖的吃古怪,我没见过,隔壁的老张,他走南闯北二十年,也从没见过。太新鲜的东西,没多少人去买。我家那子倒是爱吃,可孩子能吃多少?他家生意一直冷清,赔钱买卖,不做也罢。”

    明容不曾想,大曜京城的百姓居然不爱尝鲜。

    也许,她应该在最初营业时,弄几个促销活动,找人捧捧场子。

    头疼。

    明容带着冬书去醉仙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冬书:“这怎么吃的完呀?”

    明容道:“没事,等会儿阿缘就来了。”

    她捧着脸,还在想铺子的事情。

    二奉上茶水。

    冬书倒了两杯茶,第一杯给明容。

    明容仍在发呆。

    冬书想了会儿,低声开口:“姑娘,禧妃娘娘和长乐公主她们总是要您去东宫,要您去见太子。我听问竹姐姐,禧妃有个当兵的弟弟,就在叶家三爷的军队里。为了这个弟弟,只怕禧妃有心让您当太子的妾室,借此向太子邀功。咱们不能任凭她摆布,总得想法子摆脱。”

    明容回过神,点点头,“的对。”

    冬书十分不满,“禧妃娘娘总对您呼来喝去,实在过分。这不是一边利用您,一边还欺负人吗!”

    “忍忍吧。”明容,“当她很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可以直接对她——娘娘,不准用那么大的力气掐我,我的脸又不是包子,痛死啦!”

    她气鼓鼓的样子,把冬书逗笑了。

    明容也笑,安静的:“可是现在不行,她还没那么喜欢我。”她顿了顿,垂下眼睑,“大家都,姑姑在宫里不容易,所以我不能任性,不可以给她添麻烦。”

    冬书沉默。

    去年底,姑娘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敢在未央殿痛斥太子和燕王,毫无惧色。

    这才过去多久啊。

    短短数月,姑娘长大了这许多。

    明容握住她的,看着她道:“冬书,咱们在宫里,先低调做人,低调发展——”

    冬书问:“发展什么?”

    发展她的满格好感值人脉。

    明容默念。

    她:“发展朋友。目前这状况,敌强我弱,于我方不利。咱们先求同存异,统一战线,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冬书一惊,如同当头棒喝,豁然开朗。

    她悄声道:“姑娘,这就是您对太子虚与委蛇的原因?先把他统一到咱们这一边?”

    “太子?太子不行。”明容拒绝,“太子是最大的威胁,唯一的敌人。”

    “太子是敌人?”冬书震惊。

    “那不然呢,你以为敌人是谁?”

    “我以为是玉贵妃啊!”

    “”

    明容深吸一口气,认真的道:“贵妃娘娘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太子才是万恶之源。”

    她想起系统对太子的评价:大反派,本性恶毒,心深沉,长大后杀人不眨眼,残虐无道。

    冬书不解,“可是,为什么?外面的人总,太子殿下偏宠姑娘。他若站在咱们这一边,您在宫里就谁都不用害怕了。”

    “偏宠我?”明容惊愕,“他不杀我,就是宠我吗?”

    冬书呆住。

    “太子要见我,太子准我进东宫,太子不杀我——就这些,别人看在眼里,竟然误以为太子宠爱我。”明容越越觉得荒唐,“冬书,你想想,太子的作风得有多差劲,人品是有多糟糕,才会让人觉得,他不杀一个女孩子,就是爱她?”

    冬书答不出来。

    明容:“那种宠爱,我才不稀罕。”

    *

    赵秀病了几天,虽然好转,到底容易疲倦。

    午后,他一早回房,本想憩片刻,却沉入了深深的梦海。

    这一梦,如长夜。

    他陪伴明容,走过她人生中稀松平常的一天。

    姑娘清早在她的粉色寝殿中醒来,一名叫‘周阿姨’的老妇鞍前马后,伺候她洗漱、穿衣。

    明容睡眼惺忪,任由周阿姨摆布,偶尔伸抱住老妇的腰,对着老仆人撒娇。

    “困啊。”她嘟哝。

    “今天周五,不可以赖床。”老妇告诫她,“来把校服穿上。”

    明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叫起来:“不用穿校服,这周五是cldy!”

    老妇没听懂。

    赵秀十分理解她的茫然,因为,他也不懂。

    明容:“便装,穿便装!”

    她跳下床,从房里出去,进到一个诡异的空中悬浮箱笼。她按了两下按钮,箱笼自动往下移动,门打开。

    她轻盈地奔跑,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一扇门敞开。

    “妈妈!”她叫。

    明容娘的屋子里有许多人。

    女子坐在透明的镜子前,任由仆人替她绾发、搽胭脂。

    那长条的镜子是如此明亮,将她脸上的一粒痣都照得清清楚楚。

    明容亲亲母亲的脸,询问:“妈妈,可以让szy帮我做头发吗?今天不用穿校服。”

    明容娘:“你自己问她。”

    明容转向一名金发的异国女子,“szy,ydyr?”

    那女子尚未开口,明容娘立即道:“容容,要有礼貌。”

    明容双合十,“plee!”

    金发女子笑起来,“ofre”

    明容指着一张图画,嘴里着令人无法理解的语言。

    赵秀猜,她是想要画中女孩那样的发髻。

    周阿姨在旁看见,无奈又宠溺的道:“从就爱看动画片。”

    “今天是安娜,明天是艾尔莎,后天是辛德瑞拉。”明容掰着指数,“大后天是美人鱼。”

    周阿姨摇摇头。

    画面一晃。

    明容坐在一间屋子里,前后是墙,两面是透明的窗子,中间摆放桌椅。

    赵秀环顾四周。

    如果他想的不错,这应该是异界的书院,果然非同寻常。

    男女同处一室,男女并排坐,摩肩接踵。男的短袖,女的短袖短裙,膝盖以下露一截腿赵秀移开视线。

    他们不懂什么叫作礼教大防,男女授受不亲么?

    太不可思议。

    这也就罢了。

    为何这些年幼的学子,竟有许多发色、肤色不同之人?

    难道

    赵秀心神一凛。

    脑海中浮现一行字——四海臣服,万国来朝。

    这自然只是夸张一。

    可是,明容所在的国度,难道当真就是四海万邦之主?

    若非如此,又怎会有这么多的异国学子,同在一个书院内?

    他凝视前方。

    明容坐在紧邻走廊的窗下,第一排。

    她矮。

    她旁边是一个短发女孩,正扯着嗓子问:“还有人吗?电影开始了可别来打扰我们,过时不候的啊!”

    一名男孩从门口进来,夸张的‘哇’了声,挑高眉,“明大姐又请客?这么多零食。”

    他在桌上一堆样式奇怪的吃里挑挑拣拣。

    短发女孩道:“饮料在刘晓那儿,冰沙、奶茶都有,外卖刚送过来,再不喝冰化了。”

    男孩挑选了好些吃的,塞进口袋,一边冲着明容拱作揖,一边孟浪地抛媚眼,“明容,咱班有你真温暖——”

    “滚滚滚。”短发女孩不客气地踢他,“干啥啥不行,拍马屁第一名。”

    男孩做了个鬼脸,又问明容:“我可以再拿一些吗?我给宋超带去。”

    明容:“多拿点,都拿去。”

    男孩奇怪道:“你们不吃?”

    “哪儿有胃口。”短发女孩拿起两包软纸,一本正经的道,“这么催泪的电影,等会儿哭都来不及。”

    “不是吧,看个狮子王,至于吗。”

    “快走啦,叽叽歪歪的。”

    男孩耸肩。

    不一会儿,室内暗下来。

    明容悄悄的:“去年第一次看,我哭得眼睛疼。”

    短发女孩用力点头,“我晚上去的电影院,早上起来,眼睛还肿着。”

    两个姑娘搂在一起。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当着外男的面,举止亲热。

    世间竟有民风如此之粗犷、开放的地方。

    很快,学子放起了他们口中的‘电影’。

    有人在台前拉了一张白色的幕布,又有人在一台奇怪的器械上操作,不消片刻,那幕布上跳出一只猛兽!

    赵秀一惊,急忙闪躲。

    整间学堂,只他一人有所反应。

    这些十岁出头的学子,他们无寸铁,面对近在咫尺的凶兽,却毫不畏惧。

    年纪,难道个个都精通法术?

    于是,赵秀也镇定下来。

    他逼迫自己目视前方,凝神细看。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一只凶猛的狮子,瞧着活灵活现,其实只是做戏,它是异界的戏子。

    所谓电影,即电光火石之幻象,也就是这世界的戏剧。

    赵秀再一次坚定信念。

    明容也许是天上仙女,也许是异界神女,总之绝非凡人。

    除了神仙和法力无边的天人,还有谁能让石狮子化身真狮子,开口讲话,开口唱曲?

    人做不到。

    在今日的梦境之前,赵秀从未见过一头真狮。

    原来活生生的狮子这么威风,完全不输老七养的大老虎。

    他听不懂狮子的话,可画面下方有文字,和常见的字词用语很不一样,勉强也能理解。

    异界的电影,和神州的戏曲,不可同日而语。

    赵秀第一次看见栩栩如生的布景,一草一木一世界,仿佛身临其境。

    故事却不怎么新鲜。

    狮子王和王后生了一只狮子,国王保护着自己的儿子。将来,这只狮子会代替它,守护草原国度和走兽臣民。

    剧情像哄孩子。

    简单,天真。

    赵秀瞥了一眼明容。

    丫头背对他,靠在同伴怀里。

    就这?

    就这给三岁幼童看的戏,她哭的眼睛疼?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然而,剧情突变。

    狮子王有一只刀疤坏弟弟,它设计陷害英俊的兄长。

    峡谷中,野牛奔腾,尘烟滚滚,地动山摇。

    国王为了拯救狮子,身陷险境,最终被刀疤狮拍下山崖。牛群踩踏国王的尸体,它的儿子亲眼见证父王的陨落。

    赵秀愣住。

    戏剧的名字叫作狮子王,狮子王却死了。

    狮子失去父亲,失去保护他的靠山,流放天涯。

    乐声哀戚,画面凄凉。

    学堂内,哭声一片。

    明容和同伴抱在一起哭泣,两人时不时地抽一张软纸,擦脸。

    赵秀沉默。

    这些人哭什么呢?

    他们看见了惨死的王和悲伤的狮子。

    他看见了废太子的下场。

    他们家里也有皇位,等待继承吗?

    ——该哭的是他才对。

    如果这是祖先托给他的梦境,那祖先又在暗示什么?

    赵秀突然感到恐惧,无以名状的可怕。

    他因此而痛苦,双目泛红。

    终于,他伸,想抽取一张纸巾。

    他的指穿过白色的软纸,一无所获,一无所有。

    他咬牙,又去抓明容的。

    那么的一只,白白嫩嫩的。

    他依然无法触碰她,但他感受到了一丝人体的温度。

    光怪陆离的梦境,虚幻的世界,虚无的他。

    真实的温暖。

    真实的她。

    “明容。”他呼唤。

    她听不见。

    赵秀低哼,再次看向幕布。

    狮子辛巴唱着歌就长大了,它遇见青梅竹马的母狮子,那母狮子成了它的心上人。母狮子要它回故国复仇,它却犹豫,因为它早已自我放逐,不愿面对过去——

    突兀的铃声响起。

    “吃饭!”有人,“下午继续看。”

    学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光了。

    赵秀不走。

    他想命令他们留下来,给他放完,他要知道结局,这对他很重要。

    可没人看的见他,没人听的见他。

    赵秀心烦,只能跟着出去。

    明容和她的同伴仍亲亲热热地走在一块。

    旁边一人问:“容容,你不去食堂?”

    短发女孩抢着回答:“这个月不是有用餐礼仪的培训吗?我和容容报名了。”

    另一人笑道:“容容的确需要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毕竟她能见到真的外国王子、王妃”

    几人笑笑,走到半路,忽然停住。

    楼梯转角处,三、四名高大的少年,正围堵一个瘦的男孩。

    “结巴。”领头的少年揪起男孩的衣襟,“来来,你再啊,再两句。”

    “啊——”另一名少年起哄,吊儿郎当的,“,对对对不起卓哥,我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我我就是结巴,你你你们没错。”

    男孩涨红了脸,“走走,走开!”

    “走走走开”周围的少年学他,笑作一团。

    原来是学堂内的团伙拉帮结派,欺负落单的结巴孩子。

    赵秀没兴趣。

    可明容为什么不走了?

    她得赶紧去礼仪培训,赶紧吃完饭,才好回来,继续给他放电影。

    他很急。

    少年松,结巴男孩才喘一口气,脖子又被掐住。

    那带头的少年冷笑:“你挺嚣张嘛?这么不给面子,你——草!”

    他被人狠狠推了一下,撞在墙壁上。

    他低头,只看见一个矮的女孩子,不过十岁出头,冷着一张脸,凶巴巴的:“你们不准欺负同学!”

    “你他妈谁啊?”

    “道歉。”

    “哪里冒出来的不点?”少年弯下腰,双放在膝盖上,“妹妹,没人教过你,学生不要多管闲事,看见十一年级的大哥哥,快点绕远路跑开吗?”

    他的跟班又在起哄,大笑。

    另一边,明容的短发同伴拉住同行的人,压低声音,急急道:“容容又跟坏学生杠上了。简诚,你去叫咱班没走远的人回来。潇潇,你去找班主任。常鸣,你去找副校长。快快快!”

    几人分头行事,没命似的狂奔。

    短发女孩挤开坏学生,冲到明容身旁。

    明容被几个高大的少年围住,竟然也不害怕,严肃的道:“老师,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你们是高中部的学长吧,为什么来我们这儿欺负人?”

    带头少年冷冷道:“胖子,滚开。”

    明容一愣,眼睛睁大,不仅不退后,还上前一步,“你叫我什么?你知道我有多轻吗?你怎么敢我胖!”

    “我——”

    “我脸上有肉不代表我胖,我连标准体重都差一点点!”

    “我管你什么体重——”

    “你又高又瘦,脚那么长,我还没笑话你像猴子呢。”

    “你骂谁?!”

    带头少年生气了,抬想拎起女孩的衣领。

    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他,低声道:“卓哥,别。你转校来的,不知道,这女孩子惹不起。”

    “哦?”卓哥一挑眉,懒洋洋的,“这么牛逼?老子就喜欢踩牛逼的人。”

    “踩不起,真踩不起。图书馆那楼,看见没?她爸捐的。体育馆,她妈捐的。咱校一大半的奖学金,她家赞助。校领导见了她就跟见了宝贝亲孙女似的,今天咱就算了。”

    卓哥嗤笑。

    他还没讲话,呼啦啦的来了十几个孩子,将明容和少年团伙隔开。

    他们都是明容的同窗学伴。

    “不准欺负我们容容!”

    “你敢碰一下容容,我们全班人跟你没完!”

    赵秀冷眼旁观。

    来的人越来越多。

    先是所谓的‘班主任’,接着又是‘副校长’。

    每个人都像母鸡护鸡似的保护明容,对寻衅滋事的少年疾言厉色的怒斥。

    少年被惩罚了,还被全书院通报。

    梦境变得愈加奇幻。

    赵秀如受控制,不能自由行动。

    他被强行固定于观众席,以看客的角度,观察台上进行的一场戏。

    他看着卓哥。

    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因为与明容短暂的对峙,沦为众矢之的。

    书院的山长,他的教书先生,全不给他好脸色。

    曾经跟随他的学生,大多离开了他,只剩下劝过他的那个叫‘杨鹏’的少年,还愿意和他作伴。

    曾经被他欺凌,被他压迫的结巴男孩,路上碰到他,敢当面大声嘲笑他。

    赵秀看着,唇角含笑。

    瞧啊。

    当高高在上的欺凌者沦为可怜的被欺凌者,明容的正义,还是真的正义吗?

    她在异界拥有滔天的权势,一如身为大曜太子的他。

    当她身居万人之上,处于绝对的优势,不就是另一个他?

    就算并非故意仗势欺人,她还是轻而易举地扭转了局面,将家世远不如她的少年人,狠狠地踩进耻辱的泥沼之中。

    所以,凭什么在他面前义正词严,凭什么审判他?

    揭开面具,撕破血肉,骨骼之中,他们的本质如此相似。

    人性的尽头,是偏颇的自我和一己私欲,因私欲而贪慕权势,因权势而纵欲行恶。

    卓哥变得越来越孤单,越来越沉默。

    他只剩下一个朋友。

    有一天,明容来找杨鹏,她拿出一张纸。

    杨鹏一看见,眼睛都直了:“英超下下轮我队的比赛,贵宾包厢!”

    明容:“送你。”

    杨鹏一脸狐疑。

    明容又:“你不跟卓学长玩,我就送给你。”

    赵秀微微惊讶。

    丫头远比他想的心冷,心硬。

    她过的话,她在皇宫做的事情,原来只是伪装么?

    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杨鹏把插进口袋,淡淡道:“我又不是买不起门票。”

    明容平静道:“我堂哥,他能安排你进主队的更衣室。比赛结束,你可以进去和球员交谈、合影。你要不要?”

    杨鹏握紧拳头,忍不住开口:“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心那么狠呢?卓哥你胖,你要他偿命才满意啊!”

    “我不要他的命。”明容,“我要他充分认识错误,改过自新。”

    杨鹏一怔。

    明容接着:“我只要你暂时不跟卓学长玩,不超过一个月。”

    最后,杨鹏答应了。

    他:“我信你一次。”

    明容:“因为我是值得信任的三好学生。”

    杨鹏摇头,“因为你叫他卓学长。”

    自此,卓哥彻底被孤立,正式成为整个书院最孤独的人。

    形单影只。

    没人理他,没人跟他话,老师不喜欢他,同学避他如瘟疫。

    他上课睡觉,下课发呆。

    每天吃饭,他只要一坐下来,同桌的人便纷纷离开,离他远远的。

    直到某一天,有个梳着长辫子的姑娘,带着吃的东西,坐到他对面。

    卓哥:“滚。”

    他不抬头。

    “很多人欺负你一个人,你不开心,对不对?”明容,“那你以后就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你带着一群不良少年欺负低年级同学,人家也会不开心。”

    “你才不良儿童。”

    “学校就是大家互相帮助,团结友爱的地方啊。”明容把一只瓶子放到他面前,“请你喝。”

    “谁要你的酸奶。”

    “不要算了,我自己喝。”

    “”

    少年低垂头颅,掩饰微红的眼睛和闪烁的泪光。

    明容一连三天中午陪他吃饭,第四天,卓哥的书院生活,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教书先生不再无视他的存在,同学又跟他交往,杨鹏还是与他形影不离,笑笑。

    半年后,又有少年聚集在他身边,他原本就是天生的领袖。

    他不再带着跟班围堵年纪的男孩子,只和他们去球场玩蹴鞠。

    偶尔,他在书院遇见某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姑娘,会叫她:“圆脸,圆脸!”

    明容瞪他,“是瓜子脸,什么眼神啊!”

    他就笑。

    *

    赵秀自梦中醒来,窗外天光大亮。

    秋月,他不过睡了一刻,架子上的龙涎香尚未燃尽。

    他在梦境之中,却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

    真荒谬。

    赵秀叫随侍的人全退下。

    烦透了。

    为何心情这么差?

    一定是因为狮子王没看完。

    辛巴决定回去找它叔叔复仇了吗?它成功了吗?它有没有当上万兽之王?它和那头母狮子可曾和好,可曾结为夫妇?

    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故事的结局。

    可有个人知道。

    赵秀闭上眼睛咳嗽,时断时续。

    黑暗中,他看见明容。

    她在她的世界,她是全书院最受欢迎的姑娘,万千宠爱予一身。

    她穿着短袖短裙和黑色的长袜,她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是她在宫里不曾有过的自信和自由。

    她奋不顾身地冲向比她高大、比她强壮的少年,挡在弱的男孩面前。

    像一团火。

    所有人都在看她。

    那么耀眼的姑娘,谁又能移开目光?

    大梦一场,赵秀明白了很多事。

    明容为何忍耐愚蠢的禧妃,为何接近暴躁的七弟,为何独独冷着他。

    明容想孤立他。

    在她的脑袋瓜里,只有设身处地体会赵检的痛苦,他才会反省,才会改邪归正。

    多么可笑。

    她在管教他。

    明容一定觉得皇宫就像书院,大家应该相亲相爱不,她是怎么的?团结友爱,互相帮助。

    这个傻子。

    赵秀胸口闷得快透不过气。

    为什么这么难受?

    预知了明容所图为何,他并不因此而感到愤怒。

    她的行为,她的所思所想,在他看来都是幼稚的孩童行径。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难以忍受?

    是她不享受权利,是她不享受将人踩进尘埃的愉悦,是她自始至终如清风明月,不与他共同沉沦在权势的欲海之中!

    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明容是火,他是被燃烧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