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章 炎热
四月底,西北大捷。
消息传来,皇帝正在长春宫,明容也在。
这几日,皇帝一下朝就待在凤鸣宫,夜里拒绝翻牌子,也不肯雨露均沾。
玉贵妃见不着他的人,前天抱怨头疼,快疼死了,昨天四肢酸软,浑身无力,怕是重病,今天又喊胃疼,吃不下东西。
太医院天天有人往长春宫跑。
今天,皇帝可算来了。
玉贵妃那五花八门、一日一换的病,自然是假的。
皇帝来之前,她正在吃燕窝,还劝明容也要多吃。
明容不太情愿。
玉贵妃暗恨,都怪汪庆春这蠢东西,她真该剪掉他的贱舌头。
原本,明容以为燕窝当真是燕子筑的神奇窝巢,乖乖地在吃。汪庆春非得多嘴,对她解释燕窝是怎么来的。明容听那是燕子的唾沫,便不肯动勺子。
玉贵妃道:“容容,你来了月信,这代表什么,你可知?”
明容:“以后每个月肚子都要疼上两天。”
“不对。”玉贵妃挑眉,“今后,你不再是孩子,你是大姑娘,大姑娘就要注重仪表。美容养颜得趁早,人老珠黄才补救,那怎么来得及?”
明容叹了口气。
她不想吃,但玉贵妃也是好心。于是,她拿起勺子。
玉贵妃笑道:“好孩子,真乖。”
明容又叹气。
贵妃娘娘三天两头吃阿胶、燕窝,可注重养生,也没见记性养的多好。她刚才,你不是孩子,这会儿又叫她孩子,互相矛盾。
皇帝一来,玉贵妃命人把吃食撤下去。
她靠在床头,一扶额,弱不禁风。
皇帝问她哪儿疼,她浑身都疼。皇帝又问太医来过没有,她太医开了方子,药喝了几天,不见效。
皇帝便道:“你安心休养,朕不吵你。”
他转身就要走。
明容看呆了。
这剧本和电视里演的完全不一样。
皇帝的铁石心肠,真真见者落泪,闻者断肠。就没见过这么对待老婆,不,老婆的。
玉贵妃气结。
她拽住皇帝的,用力一扯,他差点一趔趄。她娇蛮的道:“陛下陪着臣妾,臣妾就不疼!”
皇帝只得留下。
明容觉得,他不留也得留,贵妃出身将门,力气比他还大,他挣不脱。
皇帝人是留下了,心不知道飘去哪儿。
贵妃话,他点头,摇头,偶尔回答一两个字,全程面瘫。
他实在是一个冷漠又不解风情的丈夫,器人都比他有活力,表情也更丰富。
贵妃不介意。
皇帝在她身边,她就高兴。
明容偶尔偷瞥一眼皇帝的脸,也释然了。
心硬如石,脸如美玉。
长成这样,谁管他冷不冷漠,他的存在就是上天的杰作,沉默也是一种赏心悦目。
不久,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求见。
吉祥公公尖利的嗓音响起,比平时急切,也比平时激动:
“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情——西北告捷!”
西北大捷。
昭阳长公主挥军北上,大破西戎守军,攻下军事重镇。
皇帝疾步离开。
玉贵妃望着他的背影,慢悠悠的道:“昭阳那丫头不声不响的,竟然也成了气候。”她问汪庆春,“昭阳几年没回来,两年?”
汪公公给她添茶,“三年了,娘娘。”
玉贵妃端起茶盏,一转头,见明容唇角含笑,双眸亮晶晶的,像千万颗星星在闪烁。
她好笑道:“你高兴什么?”
“昭阳长公主是女将军,好厉害啊!”明容,“她把坏人打败,把他们赶跑啦!”
“这不叫赶跑,这叫追到坏人家里去了。”玉贵妃捏她的脸,“昭阳厉害是应该的,不厉害才叫人失望。”
明容不赞同:“没有人生下来就厉害。长公主努力,所以她得到了回报。”
玉贵妃淡淡道:“叶初在世时,最后那四年,她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管,天天把昭阳带在身边。当时,没人知道她何以如此,都猜皇后在宫里待的烦闷,儿子年纪,又是一身病,不得她喜欢。昭阳贴心,她便留着解闷这会儿不就知道了?”她低哼,“昭阳是叶初一教导出来的,堪比关门弟子,她这辈子就不该碌碌无为。”
明容怔忡。
叶皇后不喜欢赵秀啊。
她想起,少年过,他并不多么在乎母亲。
他,叶初对他不好,比起叶初本身,他更在乎她是怎么死的,谁杀了她,既然下杀她,是否对她的儿子也存有杀心?还有,叶初为何不开口,不肯对他话?
他只需要答案。
有了答案,叶初与他再无干系。
明容低下头。
是很过分啊。
怎么能不理自己的孩子呢?
赵秀,他讨厌冬天,讨厌雪,他的童年就只有这两样东西,还有沉默,让人想砸东西的沉默。
可他也讨厌吵闹,讨厌人声,讨厌活人。是人就会思考,会思考就有自私的目的,有目的也许就要害他。
奇葩的逻辑。
但是赵秀不讨厌她。
他,明容,你不是别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血肉相连,灵魂共通。
才完,过一会儿,他又纠正,,明容,你是我喜欢的那一部分自己,我是我不喜欢的那一部分自己。
绕口令似的。
明容被他绕得糊涂,懒得反驳,只当他疯病发作。
赵秀的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
西北捷报频传,合宫上下,人人喜悦。
明光殿的太监、宫女,被主子骂了,脸上都带着笑,动不动跑去秦之兰的跟前转悠,叉着腰,西戎气数已尽,快亡国啦,你的父皇和兄弟很快就来与你团聚!
秦之兰,同喜,同喜。
他们又骂他,卖国贼,大叛徒。
秦之兰只是微笑。
秦之兰看起来都挺高兴的。
只有赵秀,他冷漠,麻木,无动于衷。
他:“昭阳崛起算什么好事?那女人非善类,极其可怕。”
明容反问:“比你更非善类,比你还可怕吗?”
赵秀冷哼。
明容心想,赵秀对长公主的敌意,也许源自嫉妒。他的童年只有冬天和大雪,昭阳长公主却得到了他母亲的关爱。
她又觉得赵秀可怜。
短暂一瞬而已。
赵秀是她见过的最‘非善类’的存在,似人非人。他指责昭阳长公主可怕,简直没天理,他自己才本性恶劣。
今年,他身子稍好一些,偶尔能久站,便随皇帝一起上朝,在旁边听。
有时候,皇帝还会把批阅过的折子送来东宫,让太子知晓大臣平时启奏什么,又该如何批复。
怎么看都是皇帝的一番好意。
结果,太子上朝了,看奏折了,不但不感念他父皇的苦心,反而日益膨胀。
他本就视天下人为尘埃,如今连皇帝都敢瞧不起。
赵秀刻薄的道:“难怪父皇少言。他是草包,废物,他一开口,脑子里的枯草往外掉,大臣听的越多,越不将他当一回事。他坐在龙椅上,当一尊无口佛,还能装模作样,苟且偷安。”
明容:“那是你爹!”
赵秀冷笑,问她:“知道血月教吗?”
明容愣了下,思忖一会儿,“好像是前朝余孽的邪教?经常搞暗杀,威胁京城的治安。”
赵秀讥讽:“先帝灭的前朝,先帝在时,何来血月教?前朝旧臣比百姓还安分!皇爷爷死了,赵无极他——”
“你叫他父皇啦!”
“人人怕他,人人是他臣民,你又非大曜人,你怕什么?”
“我谁我不是?”
赵秀哼一声,不理她,也不听她劝,固执的道:“赵无极在位,前朝余孽一群一群的冒出来,比雨后春笋还能生长——”
“秋月姐姐呢?”明容打断,“我想吃笋干。”
“她不在。”赵秀不耐烦,“——赵无极无可奈何。血月教作乱一次,他命官府派人抓捕一次,他蠢啊。换作我,至多三月,早斩尽杀绝。”
“赵秀你吹牛罢。”
“不信?”
“不信。”
赵秀垂眸,俯视枕在他腿上的少女,抬捏她薄薄的耳垂,“到时杀完了,尸体全挂在城墙上,带你观赏。”
明容拍掉他的,“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赵秀又揉她脸,搓一搓,揉一揉。他兴致高昂。
明容看着他莫名愉悦的脸,唇畔的笑意,含笑的细长凤眸趁他高兴,突然道:“你胃口总不好,不好也得多吃饭。你太瘦啦,身上全是骨头,腿上也是骨头,躺久了,硌得我脑壳疼。”
赵秀冷下脸,推开她。
他不让她枕着腿了。
可他平时有尽量多吃两口饭,都是硬撑着勉强吃下去的。
饭后,他心情不好,便阴恻恻的问:“明容,你想躺谁腿上?”
明容随口乱:“谁腿上肉多,躺得舒服,我就躺谁腿上。”
赵秀冷笑:“你敢!我削他的肉,一片片削下来,只剩白骨,你还喜欢吗?爱躺就躺个尽兴!”
明容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系统过,赵秀的结局是凌迟处死。
她已经知道什么是凌迟。
他还想削别人的腿肉,他就是这么恶毒,这么作,最后真把自己作死了。
她飞快地爬起来,抓着他的胳膊,:“赵秀,你做个好人,不,你做个人罢!别整天杀这个,杀那个,你对人善良,人家才会对你仁慈,你你就不怕报应!”
赵秀眉眼冷然,“不怕,我要当皇帝。”
“你想当皇帝,跟你怕不怕报应,有关系吗!”
“怕报应,那该做圣人。”赵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带一抹轻讽,“当什么皇帝?”
“”
他不听。
明容不放弃。
她还是得努力劝赵秀向好,总不能真看着他坏事做尽,被赵检削成白骨。
他是神经病,是疯子,他喜怒不定,思想极其阴暗,被害妄想症严重可他也是她的赵秀啊。
不管他,放弃他,她做不到。
*
五月,西戎派出使团,前来大曜求和。
西戎的老皇帝不想打仗。
据,使团的阵容十分豪华,包括且不限于西戎的大皇子,也就是他们的太子,还有老皇帝十分喜爱的金城公主。
据而已,人还没到,也不知真假。
明容猜疑,西戎皇帝年老,是否患有轻微的痴呆症?
他忘记秦之兰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大曜皇宫装狗?
这回还敢派太子他可真干的出来,儿子像不要钱的鸡蛋,要是太子也被扣下,如何是好?
她问长乐公主。
公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曜不杀邻国使团。来谈判的大皇子,自然比送死的质子金贵。
使团抵达前,赵巽从京畿大营回宫。
他很快又要赶赴燕北。
不同于往年的随军历练,今年,他真的要带兵打仗了。整个春天和初夏,他奔波于军营和皇宫之间,极少见人。
他一回来,不去长春宫,直接找明容,带她到虎园看王霸。
因为[动物之友]称号的缘故,宫里的猫儿、狗儿、鸟喜欢明容,宫里的老虎也喜欢明容。
王霸再也不想吃她,只想躺平被她摸摸头,揉揉肚子。
赵巽不知内情。
他看着明容和王霸和平相处,心中欢喜。
多好啊他的爱宠和他的姑娘关系融洽。
不久后的将来,他从宫里出去,自立门户,带着明容和王霸住进燕王府,他们每天都会过的这么幸福。
他已经能想象那画面。
一家三口——明容,王霸,他。
夏天玩闹,明容扑蝴蝶,放纸鸢,王霸和他搏斗。冬天下雪,他抱着明容,明容抱着王霸,寒冬如暖春。
他只要一想起来,浑身充满了奋斗的激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他凯旋而归,幻想便会成为真实。
路上,赵巽和明容碰到几名仍留在宫里的贵女,庄沐儿就在其中。
庄沐儿问:“明容,你去哪儿?”
明容:“虎园。”
庄沐儿道:“我也去!”她挽住明容的胳膊。
赵巽拧起眉,“你谁?”
庄沐儿无奈又生气,“庄、沐、儿!王爷,我们在文华殿遇见五次,我告诉过你五次了!”
她张开五根指。
赵巽记不住,也懒得记。
一行人到达虎园外,他驱逐闲杂人等,冷冷道:“老虎吃人,本王可不管。”
两名贵女害怕,停住脚步,不再往前。
庄沐儿不怕。
她:“没事儿。老虎吃掉我,我死了,不能哭不能叫,更不会向王爷诉苦,用不着您管。”
她竟然想跟进去。
赵巽越发不耐烦,命令道:“不胜!把人拖走。”
不胜当真来抓人,五指如铁钳,半点不怜香惜玉。
庄沐儿又羞又恼,气得跺脚,“我自己有腿,不用人拖!”她气冲冲地走了。
明容来不及什么,见她离去,便转向赵巽,“你对女孩子讲话,不要那么凶。”
“女孩子?”赵巽挑眉,“你是女孩子,她们是男是女,不重要。”
“”
他带明容找王霸。
明容跪在王霸身边,摸摸它的大脑袋,摸它额头上的‘王’字,咯咯直笑。王霸翻肚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赵巽看着,笑意盈满眉眼,又盈满心间。
他心口发烫,忍不住道:“我喜欢你,我的老虎也喜欢你,咱们天生一对。”
明容一愣,呆住。
半晌,她起身,闷头往外走,不发一言。
赵巽两三步追上她,问:“你怎么了?”
明容不吭声。
她低着头,越走越快,可总也快不过少年。
前边就是东宫。
赵巽性子急,路上人多眼杂,不便谈话。他拉着明容的胳膊,不由分地拉她进东宫,又问:“到底怎么了?”
明容看见秋月,脸一下子涨红,脚步如飞。
她脑子乱,无意识的往赵秀的寝殿走,他的院子最空旷,人最少。
庭院寂静,落针可闻。
蝉鸣,鸟叫,盛夏的喧嚣,都属于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太子的东宫,譬如天上的广寒宫。
赵巽再次拉住少女的腕,“容容——”
“你不要追着我!”明容回头,脸更红,“你你别喜欢我。”
赵巽一怔,“凭什么?”
“因为,我,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明容压着声音,又急,又羞赧,“王霸可以喜欢我,你不可以喜欢我,至少不是天生一对的那种喜欢,不行的!”
她语无伦次。
赵巽沉默片刻,粗声道:“王霸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
明容:“你点声,点声!”
赵巽的脸有点白。
明容不能确定,也许看错了。
她的思绪太混乱,他又是古铜色的皮肤,虽不至于像前些年似的黑如泥炭,但也难以分辨脸色的变化。
赵巽紧紧地盯住她,咄咄逼人:“你不喜欢我这个类型,那你喜欢谁,赵检?我早知道你偏心那子,他在未央殿,你就偏心他!我打他,你紧张的我当时就该往死里打,他死了才好!”
“你胡八道。”明容的双颊飞上红云,额头发烫,脑袋也发烫,“我不喜欢赵检,你脑补太多!”
“你都有类型了!”赵巽委屈,伤心,愤恨各种激烈的情绪糅合在一起,眼圈泛红,“你非得出来,否则我马上去长生阁,今天不打死赵检,我不姓赵!”
“你不讲道理!”
“老子不想讲道理!”
“”
明容不知所措。
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表白,可这人蛮不讲理。
她拒绝的经验不足,被他逼入进退两难的死角,开不了口,又不能不开口。她怕赵巽当真冲进长生阁,逮住赵检一顿毒打,他绝对干的出来。
她急得脑袋都快烧成灰,冒白烟。
正在这时。
凭空响起一道声线,拖长调子,慢条斯理的,带着令人恼火的散漫和慵懒:“明姑娘喜欢沈令。”
明容急转身。
赵秀趴在窗口,看着庭院。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凝望他们,安安静静的。
“沈令那样的类型。”他又道。
赵巽愕然,“沈令?沈令是太监啊!”他瞪着少女,“明容,他是个太监,他根本算不得男人,你怎么想的?”
明容的脸红得能掐出血来。
“你别听他瞎,他故意兴风作浪,好看热闹。”她捂着脸,无地自容,“你你不要出去。”
赵巽震怒之中,生出超乎寻常的智慧。
他冷声道:“你叫我别出去,那就是真的?你看上他什么?他细皮嫩肉的白脸,还是他哄女人的嘴皮子?”
明容:“不是他,是他的类型。”
“他的类型就是溜须拍马的太监,不择段往上爬的阉人!”赵巽爆发,攥紧拳头,双目血红,“我都想好燕王府建在哪儿,冬天才能陪你和王霸玩雪,堆雪人我全都想好了!”
明容怔住。
赵巽大步离开,一旋身,银衣划出凌厉的弧度。
*
赵巽走得那样快,不胜跑步都追不上。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咬紧牙关忍耐。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现在,立刻,马上!
半路,他看见沈令从对面走来,不紧不慢,多么悠闲。
赵巽怒从心起,恨不得一头撞死他。
沈令往路边靠,向他行礼,“燕王殿下。”
他行走如风,片刻不停,只在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肩膀狠狠撞过去,语气冷厉如狂风:“断子绝孙的东西!”
他走远。
沈令望向他的背影,颇为意外。
回到东定门,十四笑道:“这天气热的,瞧咱们燕王爷的火气多大也不知道谁招惹的他,就冲咱们发火。”
沈令翻阅信件,头也不抬,“还能为什么?”
十四:“儿子愚钝,当真猜不出。”
沈令提笔,十分随意,“燕王这年纪,这身份,谁敢给他气受?不是父母太子管教,令他心烦,就是情路受挫,他不愉快。”
十四恍然大悟,“干爹高见!”
十五叹道:“那也犯不着辱骂咱们呀!真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降。断子绝孙碍着他了?谁生来就想当太监,还不是生活所迫,没法子!”
“断子绝孙,又如何?”沈令抬眸,笑了笑,“天热气燥,男人六根不净,烦恼不绝。我等心无杂念,自然清凉,不很好么?”
十四和十五一愣,继而心悦臣服。
他们是真心的佩服干爹。
全天下的太监,多少都自卑,因为缺了命根子,当不了男人,不男不女,活着留不下子嗣,死了无颜见祖宗。
唯有干爹。
他卑躬屈膝,他曲意逢迎,可他的心和骨头傲立云端。
他从不觉得太监缺了什么,他反倒认为男人多了块肉,从而祸根不断。吃亏的是他们,自卑的也该是他们。
十五发完呆,听得翻书声音。
他转头,见十四在研墨。
他问:“你干什么?”
十四道:“把干爹的话抄写下来,早晚背诵。”
十五:“”
*
院中,明容呆立,好一会儿才惊醒。
她回头,赵秀沉默地凝视她,苍白的脸,冷如寒泉的眼瞳——他好无辜啊!
“你——!”
她冲到窗前。
赵秀趴在窗内,她站在廊檐下,气得发抖。
她拧他消瘦的胳膊,捏他清瘦的脸,他的胳膊和左脸立即红一片。
赵秀面无表情。
明容大怒,“你借刀杀人,心肠歹毒!你,你好的很啊!事不关己,你就兴风作浪,成心看我的笑话赵秀,你王八蛋!”
赵秀平静道:“你怎知事不关己?”
“关你什么事啊!”
“关乎你,就关乎我。”赵秀沉沉道。他低头,盯着胳膊上的红印子,微微抿唇,仿佛自言自语,“刀伤还没好,我一点都不疼。”
明容一怔。
她看他的臂,看了一会儿,板起脸,:“刀伤在你的另一只。”
“是么。”赵秀淡淡道,“我记不清。”
“听你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