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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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婴在马车双捧脸听那人详细情况,暗暗称奇。

    儒家弟子和墨家弟子在秦朝也能大规模联合?

    孔墨之间虽有师徒名分。

    但两家的思想核心属于看起来相似。

    实际上八竿子打不着,甚至互相有些排斥的关系。

    就比如他在西南学室时,碰到的两位先生,他们分别是儒家出身,墨家出身,虽最后都转法家,但在很多习惯,思考方式上很不一样。

    比如最基础的礼、爱。

    儒家那位先生非常讲究繁文缛节,进门要求众多学子给他行礼,而且在课堂上会讲人生而不同,出生贵贱。

    会更看重贵族出身的弟子,会对黔首出身的弟子,让他们谦卑、谨慎。

    反正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认为每个人是有身份贵贱区别。

    墨家那位先生,则会因为他们在学室行大礼而嗤之以鼻,认为礼仪那一套都是表明功夫,铺张浪费。

    他不讲究身份贵贱,但特别讲究大爱。

    就是爱所有人,对待任何人,都要与对待父母一样关爱。彻底一视同仁。

    再比如他们聊到如何举荐贤才。

    儒家先生喜欢的是个人主义英雄。

    欣赏个人能力强悍,决断能力强悍的领导型牛人。认为只要这样的人心存仁厚,那就是好人才。

    而墨家先生却更喜欢,个性能虚心接受群众意见,集思广益,尊重百姓的“兼爱”型领导。至于个人能力嘛,完全可以放在第二位。

    再加上这两者吸收的受众群差不多。

    也就是有争夺生源的纷争。

    所以两家学派的关系不水火不容,但真不怎样。

    今日居然能让这两大派的学子们放下成见,联合起来。

    有点东西!

    马车飞速抵达咸阳城,畅通无阻地进入咸阳宫。

    张婴被扶苏扶着,“啪嗒”跳下马车,他正准备再旁敲侧击问点具体情况,忽然发现周围很安静,所有宫卫、内侍都微微垂头。

    这威慑天下的气场!

    人都没再细看,张婴自信呼唤道:“仲父!仲父!阿婴思念你!”

    一边喊,他一边出,向身后跑去。

    然而跑了没两步,他就看见前面乌压压大约二三十号身着官服的人。

    那些官员纷纷半垂着脑袋,毕恭毕敬,哪怕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一个人抬头。

    站在这群人中央的,正是面无表情的嬴政。

    他毫无表情也不太对,瞅瞅那唇角,分明还透着一丝轻慢。

    张婴:

    糟糕,撒娇的时选得不太对。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尴尬地停下来!

    嬴政的视线闻声而动,看到的便是仰着脑袋,脸上堆砌着惊喜又憨憨笑容的张婴。

    明明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被对方的短腿跑出路途艰难的感觉。

    “仲父!抱抱。”

    嬴政看着不点终于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右笑眯眯地举起玉梳,“仲父!梳梳,梳梳。”

    嬴政哑然,这子是真不怕自己。

    思虑一闪,他停下了脚步,将张婴轻轻抱起来。

    紧随其后的官员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令他们整齐的队伍稍微有点散乱。

    距离嬴政近的几位官员暗暗诧异这稚子对陛下的影响力。

    因为他们能明显感觉到,随着稚子咿呀咿呀卖蠢的声音,陛下低气压带来的压迫感都少了许多。

    “这,这”

    最讲礼仪的御史冯劫,见稚子上给嬴政梳胡子,忍不住皱起眉。

    他刚迈出一步,却被斜旁边的冯去疾及时给扯住了衣袖,并且暗示性地摇了摇头。

    冯劫不满地看向冯去疾,低声道:“如今要务迫切,岂可在这”

    “行了。”

    冯去疾慢吞吞地打断对方,“你当陛下没分寸?还是,你想面对愠怒的陛下。”

    “你”

    冯劫话还没完,就看见陛下回身招了招,唤了一位公子出来,看对方宽衣大袖的模样,多半是二公子高。

    陛下将那稚子轻轻放在二公子怀中,便继续向着议事厅走。

    与此同时,公子扶苏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咸阳王城外。

    还是那一家酒肆,二楼的某一处窗口,恰好可看见咸阳王城城门口。

    张良没有躺着,他甚至没有坐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城墙前乌压压抗议的人群。

    看着他们怒斥暴/政,甚至挥舞着拳头。

    张良眼底闪烁着兴奋、希冀甚至还有泪光。

    “怦怦”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见项伯和明老都没动,张良便猜到过来的是何人。

    他收敛好情绪,面无表情地回头,恰好与勃然大怒的项羽对视。

    “是你下令不让我去西南学室?”

    项羽拳头攒得紧紧的,要不是满脸为难的叔父,只怕早就一个拳头砸过去,“你在怀疑我的话?!你不信任我和阿婴?!”

    张良一愣,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他没想到项羽居然是生气自己对张婴的身份有怀疑有意见。

    他戏虐道:“与你那同窗无关。”

    项羽一愣,但却没太信,冷声道:“那为何不让我回西南学室。”

    “羽儿!够了!我都对你过,近几日很危险。”

    项伯忍不住高声,“你岂可对张公子这般无礼,你”

    “无妨,项公。”

    张良挥挥,他此时心情很好,有些压抑不住想分享的喜悦,“项公子,你且看看外面,看看那些黔首。”

    项羽不耐烦地蹙起眉,轻嗤一声:“有甚好看。若会被碌碌无为的蚂蚁推翻,他也称不上暴/君。”

    项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张良却笑了笑,好似根本没生气:“你得对,但你可知愚公移山。一个愚公,耗费数年可搬走大山,数百万愚公,耗费多久,能够搬走大秦呢?”

    项羽闻言一怔。

    “这只是第一步,让我好好看看!”

    张良眼底闪过一抹狠辣,“暴君究竟是怎样的人,又会如何破这个局。”

    项羽有些头疼,他完全搞不懂这些谋士脑子里在想啥。

    “反正我要回学室。”

    项羽属于想不明白就懒得想,他抱胸看着张良,“哼,免得那子真认贼作兄。”

    罢,他便匆匆下了楼梯。

    项伯刚想追过去,就见张良摆摆:“随他去吧。前几日局势还未起来,我担心项公子会露出破绽,如今大局已定,他去西南学室,反倒是一件好事。”

    项伯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几日前出现在这的憨憨不点。

    也不知有何种魅力,居然令犹子念念不忘。

    被项家人记挂的张婴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无聊地捧脸坐着。

    本以为这次被扶苏带进宫,会大展身,所以在过来路上,他绞尽脑汁,思考如何破局。

    然而

    嬴政与扶苏扬长而去。

    他被放在公子高的怀中,两人却被赵文,用温和又不失强硬地送去旁殿休息。

    “哎。”

    “年纪,为何叹息?”

    公子高凑了过来。

    他伸了下懒腰,时不时打个哈欠命令其他宫人去备茶汤、果脯,“来,有新上供的,试试。”摆明一副躺平享受生活的模样。

    张婴不想看他,一是不想与对方好奇的目光对视,其二嘛,对方实在是有些话唠

    “阿婴,你为何不让我也跟过去?”

    “阿婴,为何父皇只愿意让你梳胡子?为何我不行?唉不这个,你能教我梳胡子的技巧吗?”

    张婴都无奈了。

    这些问题让他怎么回?

    怎么回都感觉在挑拨人家的家庭关系。

    只好统统装听不明白。

    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门外忽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二兄!”

    “三弟?”

    张婴闻声回头,居然是公子寒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对方鬓角毛躁,满脸焦虑,衣摆和裤腿上沾了不少泥点子,稍显狼狈。

    公子寒冲过来后紧紧地握住公子高的,先是大声:“二兄,大事不妙啊”到一半,他仿佛才瞥见张婴,瞬间压低了声音。

    张婴见状有些好奇。

    但公子寒当初在博士学宫那一副拽拽的野心黑曼巴气质过于突出。

    张婴看对方这般激动焦虑,莫名觉得有些崩人设的违和。

    连吃瓜的心都淡了一些。

    也不知公子寒与公子高了什么,只见原本躺平的公子高,猛地站定,拔高了音量:“什么!什么!三弟,你的是真的吗?”

    张婴被这声嘶吼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

    “是真的!”

    公子高脸上满满的真挚和担忧,他双按住了公子寒的肩膀,“这事千真万确,我刚从议事大殿过来。二兄,你要撑住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公子高急得额角都渗出汗珠,在宫殿转圈圈的频率快得几乎能看到虚影,“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父皇不像是会失了智的”

    张婴瞳孔地震:这子也有点虎呀。

    公子寒一把捂住公子高的嘴巴,先是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宫卫内侍在场,松了口气。然后公子寒将目光落在张婴身上。

    眼底闪过一抹厉色,瞬息间又转回温和的神色。

    公子寒道:“原来婴公子也在这。二兄刚刚一时”

    张婴忽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趴下装睡。

    公子寒:“”

    “三弟,他们是在哪个议事宫殿。”

    公子高仿佛忽然下定了决心,他反抓住公子寒的肩膀,“你告诉我,我自己过去。”

    公子寒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显然没想到公子高面对这样的危,都没拖他一起下水。

    他的指微微攥紧。

    之后,公子寒连连摇头,声音有些飘忽地:“二,兄这事我也有责任,我陪你一同前往。”

    “不可。你在宫殿陪着阿婴好了。”

    公子高连连摇头,表情有些严肃,“这事你不要参与,我”

    “等等,二兄你听我与你!如果带上他,不定有转”

    到这,公子寒又一次压低了嗓音。

    张婴趴在案几,任由两兄弟叽叽咕咕互相言语拉扯,他自纹丝不动。

    直到宫殿内没了声音,张婴指轻颤,刚准备抬头时,忽然身体一个腾空,他竟是被人拦腰抱起来。

    他下意识扯住身下人头发。

    “嘶!还是第一个敢拽我头发的!”

    听到这话,张婴低头,发现抱起他的居然是公子高。

    公子高一边给张婴裹外袍,一边低声嘀咕:“阿婴,婴公子。你我相识一场,又是同窗,我笔记还借给你抄写过,也算是你半个先生。如今先生有难,你左右也得帮一帮。”

    张婴一愣。

    他还不知道公子高发什么疯,就听见公子寒在一旁:“二兄,我也不知行不行得通,但父皇确实对这子有几分特别。”

    张婴嘴角一抽:好家伙,原来是你在背刺我。

    出了门,外面正好飘起了细雨。

    公子高将自己的衣袍也拖下来,一件递给公子寒,另外一件则罩在张婴的头顶。

    “二兄,这”

    “快跑。”

    公子高抄起张婴就往前冲,公子寒静静地看了一会前面两人的背影,但很快晃了晃脑袋,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也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三人都向着不远处一辆带顶棚的木软轿跑去。

    马车上,张婴正在拍身上的一些水珠。

    “阿婴,今日没去学室,不如来学点新的语句!也可以给父皇展示展示!来,我教你念!”

    公子高忽然很和蔼地凑过来,“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以导之才;何能无失!以功补过;要之将来。2”

    张婴:“”

    这都学的什么。

    又是忠言逆耳,又是将功补过。

    这公子高是想诱拐他去给人求情不成?

    张婴余光瞥了一眼老神入定的公子寒。

    如果只有公子高,看在同窗的情谊上倒也不是不能学。

    真的,来秦朝这么久。

    也就公子高这一位长着一副知识分子的脸,实际上憨憨的,整日追求风花雪月,热爱偷懒躺平,没什么坏心思的朴素人。

    要不是年龄差距有些大,指不定能处成铁杆基友。

    但现在有黑曼巴中途插一。

    张婴在心底默默给公子高了声抱歉。

    他故意眨巴着懵懂的视线,学得磨磨唧唧,颠三倒四。

    张婴的心思,公子高不知道。

    眼见目的地近在咫尺。

    张婴还睁着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傻乎乎地瞅着他。

    公子高只想扶额,然后想抓住张婴的肩膀死命摇一摇。

    是早膳没吃饱吗?

    怎么连区区五个句子都能背得颠三倒四?

    甚至能背出反效果。

    诸如“忠言不逆耳”“过失怎可弥补”

    公子高眼前发黑。

    之前三弟告诉他,父皇正因为遭儒家、墨家子弟聚众闹事,逼宫的态度而愤怒,所以将胆敢上街怂恿黔首的那一批弟子全部关入咸阳狱。

    父皇铁血的段很快引起朝中博士、墨家人的不满。

    已经有三位儒家、墨家的代表人物入宫求见,如今却被弄得惨兮兮。

    这其中便有他最为重视的夏夫子。

    听到有夏夫子的时候,公子高是懵逼的。

    自家与世无争,只喜欢折腾墨家器械的夏夫子,居然有一天胆敢做出冲撞陛下,甚至以死相逼的举动。

    他更慌的是,他很清楚,应该所有人都很清楚

    陛下,从不接受任何胁迫。

    你想死谏,那就去死

    思及此,公子高又一次看向懵懂的张婴。

    虽然三弟建议得对。

    父皇看中扶苏,爱重阿婴,若是有他愿意从中调解,解救夏夫子的可行性会高很多。

    但是

    此时,软轿停下。

    公子高沉默地抱起张婴往下走。

    公子寒看着公子高露在外面攥紧的拳头,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张婴则四下打量进入的宫殿。

    咸阳宫的宫殿风格真的好多呀。

    这一座宫殿虽然也是以黑色调为主,但屋内整体要亮堂大气许多,挂在四周的玄色帷幕在摆动时甚至隐隐透着点亮光,仿佛被特意打灯了一样。

    不,等等

    张婴忍不住上前两步,伸轻轻搓了下帷幕,瞳孔地震。

    这么奢华的吗?

    连屋内普通的帷幕里都绣着金丝增色?

    这时,里面忽然爆发出激烈的甚至是悲愤的哀鸣声。

    “陛下。儒家子,墨家子,何曾有过私心!您为何不能睁眼看看天下黎民的诉求。”

    “陛下!您岂可与民争利啊!六国初定,朝堂不稳,正是需要安抚民心的时刻。然而您却不分缘由,强行对天下百姓征收兵器。

    那些都是百姓们一点点积攒下来的!陛下您富拥四海,为何还要掠夺百姓的那一点贫瘠的资产。您,您这比商纣又好到?!”

    “大胆!”“岂可胡话!”“简直荒唐!”

    最后一句几乎啼血而出的话还未完,便被里面接二连三的喝斥声给阻止。

    啼血那声张婴没听出来是谁。

    但里面音量最大的两声劝解,他倒是听出来了。

    一个是扶苏,另外一个多半是他的便宜爹蒙毅。

    没想到他们两都在里面。

    张婴目光一转,忽然看见浑身轻轻颤抖的公子高。

    他脸色煞白,指有些发颤,甚至还后退了半步。

    公子寒上前了一步,轻轻拍拍公子高的肩膀,道:“二兄。”

    “唔,我,我”

    公子高明显是被里面激烈的争吵吓到,张了张嘴,竟是没能出一句完整的话,“扶苏,扶苏阿兄也在。”

    “二兄不要怕,大兄定然是有办法。”

    公子寒眸光闪过一抹精光。

    公子高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连连点头,在外面焦虑地等着。

    然而听了好一会,他也没听见扶苏有为夏夫子发声,不,扶苏甚至压根没开口话。

    公子高忍不住开始啃指,难过道:“扶苏阿兄,好似也没得法子。”

    “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

    “什么!”

    公子寒看着公子高惶恐的双眸,一字一字地慢慢道:“正如我之前与你的,若你不希望夏夫子死亡,得我们自己去。”

    罢,他还看了张婴一眼,又指了指自己,“二兄,阿弟暂且为你打个头阵。”

    “什么!不可!”

    公子高闻言震惊。

    他连忙伸去抓公子寒,然后根本没扯紧。

    公子寒身体一扭,衣袖轻轻一翻转就摆脱了公子高的指,然后向着里面冲过去。

    公子寒忽然露出一副为兄出头大义凛然的模样,连张婴都吓了一跳。

    这还是那条野心勃勃的黑曼巴?

    张婴默默地上前了两步,正好能将宫殿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里屋拢共十来个人,场面乱中有序。

    嬴政面无表情地处于后方,最中央的地方。

    他身后站着一位样貌很斯文的中年男子。

    不知为何,看到这人张婴居然会联想起2世纪的某些野心勃勃的精英男。

    就是那种社会阶层发生巨大跨越,特别在乎身份地位和外人看法,格外注意礼仪外表,比如衣服连一点褶子都不能有之类,将自己包装得像高端奢品。

    张婴看了两眼,便无趣地挪开视线。

    在这两人的的斜前方地板上,跪坐着两个身穿朝服,官帽不在,狼狈得不行的男子。

    张婴仔细瞅了瞅。

    这两人身前铺着一面红绸,上面摆着许多长柄铜器。

    仔细看看,某些长得像大号钱币,某些长得想v字型。

    居然是秦朝的农具。

    蒙毅站在一位左侧男子斜前方,似乎在声劝什么。

    扶苏则站在另外一位人士身前,表情担忧。

    此刻,刚刚冲进去公子寒跪在地上,慷慨激昂道:“天下兵器当然该收缴,胆敢阻拦父皇的人,都如螳臂当车,终究会是父皇赢得胜利。

    但儿认为,天下兵器不知凡几,全部收缴回咸阳再处理,反倒不美。

    何不以郡县为区分,将兵器收缴,即刻炼制开炉铸造。

    最后4座铜人,镇守每一处郡县,永镇大秦。”

    四周一片寂静。

    站在嬴政身后的李斯饶有兴趣地看向公子寒。

    还以为三公子会因为天下兵器的烂摊子彻底倒霉,没想到有这种急智。

    陛下压根不是某些人在咸阳王城的闹事愤怒。

    因为这些人对皇权造成不了威胁。

    陛下是从这些煽动看出,某些胆大包天的六国余孽,竟然盯上慢慢汇聚来咸阳的兵器,想从中作梗,顺便笑纳这些武器。

    陛下想尽快处置这些兵器,直接融成废物都行。

    然而官吏们却左一句可惜,右一句道理,百般阻拦阻碍,这才是陛下越发生气的原因。

    公子寒提议就地处置。

    等于是将决策、处置权分摊下去,起码那些碍于面子、名声,不想背锅的三公九卿能闭嘴。

    不高明,但也有些急用。

    不过

    李斯可惜地看向公子寒。

    一点点急智,就想挽救回在陛下那里的印象,是不够的。

    除非有足够有力量的人,帮你把黑锅给扛起来。

    思及此,李斯的目光落在一脸淡定的扶苏身上。

    片刻,匍匐在地的人士忽然呕出一口血,颤颤巍巍地指着公子寒:“竖子!我不同意!”一脸孤傲不屑。

    躲在门帘后,一脸感动的公子高几乎是跳起来,想冲进捂住夏夫子的嘴。

    “阿婴!”

    公子高忽然看向张婴,表情非常的郑重。

    张婴一愣。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诚恳地拜托自己,甚至威逼利诱时,张婴却看见公子高深吸一口气,将外袍、皮袄子、发髻都脱掉,披头散发一副风流做派的模样。

    “忘了我之前教你的。”

    公子高拍拍张婴的脑袋,微微一笑,然后掀开了门帘而入。

    然后便见公子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匍匐道:“夫子定是被人蒙蔽,才会一时疏忽,对父皇口不择言。某愿代师赎罪。”

    张婴目瞪口呆。

    我去!

    真没想到平日里打扮吊儿郎当、只想吃喝玩乐的公子高能有这样的觉悟。

    张婴忍不住扒着门帘,往里面瞅。

    嬴政的脸色很黑,皱起眉,仿佛随时有可能爆发。

    之前一直垂旁观的公子扶苏身体一顿,他抬头。

    张婴敏锐地察觉到扶苏先向他这瞟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公子高,最后目光锐利地与公子寒碰了一下,再收回了视线。

    没多久,扶苏跨了一步走出来。

    他的表情沉稳,向着嬴政拱道:“父皇,儿臣有话要。”

    嬴政眯起了眼。

    等嬴政生硬地回了一个字,“。”

    扶苏先点出,咸阳哪些六国贵族与这件事有牵扯,墨家和儒家都是被利用的等。

    之后指出平定七国之后,民不聊生,哪些郡县贫穷,哪些黔首将武器充当农具用精准道个的数据,更加令人叹服。

    最后,他建议不能直接收缴兵器,应当支付粟米、布匹或银钱作为替换。

    这建议听着挺合理,但议事宫殿里却鸦雀无声,连之前鼓足勇气的公子高都不敢抬头。

    张婴无奈扶额。

    苏阿兄呐!

    你让我抄鬼谷子的书卷,强调谁都喜欢听好的话。为何你与仲父提建议就这么生硬啊!

    脾气脾气再好的爹,听儿子在外人面前各种明里暗里指责“强抢东西不给钱”都会不爽。

    更何况是这一位已经站在顶端,脾气用独断专行去形容都算温和的嬴政。

    “完了?”

    嬴政等扶苏完,然后看向众人,语气透着一股子轻蔑,“还有何人同意他所言?”

    众人一片寂静。

    张婴正在吃瓜,忽而,他感受到后腰和后腿同时遭到一点刺激和推力。

    “呀!”

    身体下意识扑了出去,他右微微伸出,仿佛在举。

    是哪个混蛋阴他!

    见众人都在看他。

    张婴眼珠子一转,非但没瑟缩,反而举得更高,“同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