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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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西州五家家主,聚在酒楼里商议。

    这破酒楼,做饭一般,房间也差劲,如果这不是唯一一家酒楼,他们根本不会住。

    不过没关系,等他们站稳脚跟,开个两三家,生意肯定都是他们的。

    至于这家酒楼,还有隔壁正在修建的酒楼,那都不足为惧。

    但这会讨论的,自然是另一个问题。

    扶江县的刁民们竟然把土地集体涨价!

    什么三两银子一亩地太亏,必须要五两银子!

    “要五两银子也行,运河开了,没个七八两下不来。”

    “这些人真是见钱眼开,之前死活不卖土地,还以为他们真舍不得,原来是坐地起价。”

    “他们两个村的里长也有意思,之前劝着不卖,现在竟然帮忙牵线,还他帮忙牵线,只要跟他交易就行。”

    “估计他从中能挣不少钱。”

    这四人讨论得兴致勃勃,领头的刘家家主却道:“会不会有诈?他们转变的也太快了。”

    众人沉默,要不然再查查?

    可怎么查也没查不到什么,先不这不是他们的地盘,此地百姓都不愿意跟他们话。

    就算是非编户也守口如瓶,这些非编户大多从凉西州逃难过来,看到他们厌恶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多。

    最后在上集村里长儿子那得知,原来是大家觉得,反正他们县化肥买卖便宜,耕牛农具也有,不如卖了土地,然后集体开荒。

    好像是有威望的人这么的,可他们必须提价,必须五两银子一亩地!

    查来查去,好像都这么回事。

    原本凉西州这六家,还想拉灌江府那十家人一起,可他们有几家竟然想离开扶江县,见到凉西州的人也是十分厌恶。

    纪炀自然知道这些事,更知道灌江府的人想走,估计觉得此处要被凉西州的**害,所以觉得不是好地方。

    其中灌江府韩家也是其中之一,或者以他们为首。

    坑那边的人,还要安抚这边,玉县丞跟凌县尉都要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纪炀却不慌不忙,好像扶江县一点乱子都没有,笑着拟了份聘书。

    聘请韩家读书人来官学当夫子。

    他们刘夫子已经够辛苦的了,一个人带着一百多个学生,嗓子都要冒烟,全天候教学,谁受得了。

    而且官学也渐渐走上正轨。

    哪些学生只用习字算数,哪些可以准备继续读书科举,全都划分好。

    现在一个夫子肯定不够的。

    纪炀一边着请夫子,一边向潞州学政那边给刘夫子请官,让刘夫子当扶江县的教瑜,主管整个县城,负责教诲所属生员。

    这里要一下承平国的官学归属。

    一般来,地方大致分文武官,再设监察一到两人。

    而游离在这些制度之外的,还有教职,他们可以不听命当地长官,直属中央的礼部所管。

    所以他们的升职任免跟当地的宪司没什么关联。

    没有做官的举人秀才都可以去当地官学求职,求不上的也能挂个名,等有空缺了喊你们。

    潞州城的官学自然规模不,想去求职挂名的人也多。

    刘夫子跟当初另一个夫子都是在挂名候补等位置。

    没想到被分到此处,那另一个夫子并不想过来,原因也简单。

    如果他们留在潞州城,候补进了当地官学,那升迁会便多,留在穷乡僻壤,什么时候才能从夫子升迁做官?

    以当时的扶江县来看,这里的官学大约五年十年才能发展起来。

    如果官学不发展起来,连请官的资格都没有。

    之前不请官,是因为官学只有刘夫子一人,不能一人兼任教瑜又兼任夫子。

    甚至有两个夫子的时候,这官都是不好请的,所以当初跟刘夫子一起来的同僚不想在这,等扶江县官学有三名夫子,那等到猴年马月?

    还不如在潞州城官学熬资历快些。

    不能请官,就明他们一直会是夫子,直到当地官学规模够了,才有官可做。

    而且请的夫子,还要经过潞州学政那边首肯,这才能当成。

    反正想要成为真正的官学,有长官,有下属。

    需要学生足够,还需要夫子足够,还要学政批准。

    之前不愿意来的夫子,就是觉得等这些条件都满足了,他估计都要老死在这。

    就算当上了教瑜,那又怎么样,这里的学生质量不如潞州城。

    他们升官也是要看学生“升学率”,放古代就是能不能考上童生,秀才,举人,进士。

    扶江县没这个底蕴。

    刘夫子自然也明白这些,可他听过纪炀的志愿,又见了此地百姓学习的热情,那片拳拳之心促使他留下。

    这才有了现在的扶江县官学,学生已经超过一百,肉眼可见,等到发非编户们安稳,学生人数能直升两百。

    学生的条件满足,纪炀自然要撺掇夫子的事。

    只要给灌江府韩家下的聘书成了,刘夫子也会正式成为刘教瑜,从此正式走上教职官员体系。

    如果他这边做出的成绩好,考出不少的秀才,举人,甚至进士,那就是平步青云之路。

    有一天去汴京礼部为官也有可能。

    而且这一路教下来,人脉不可估量。

    纪炀给他请的官,也便是为官的第一步。

    刘夫子听此事时,一时有些不出话,他年初过来,也没想过今年就有会当上教瑜。

    可他们知县大人的腕,这似乎又不是什么难题。

    刘夫子激动拱作揖道:“谢谢知县大人了。”

    罢,忍不住补了句:“来扶江县,还真来对了。”

    留在潞州等着候补当夫子,再等着被提拔,还不如到扶江县做事更好。

    虽扶江县的学生确实没有底子,但这里的学习风气却极好。

    这也有知县大人耐心引导的缘故。

    现在他们扶江县不论男女老幼,都热爱习字。

    最直观的原因便是,只要习字,那在县城三个作坊做事,工钱都翻倍。

    在读书人眼里,这个原因俗了些,但也最有效。

    所以灌江府韩家对这种情况一时心情复杂。

    他们家世代耕读,自然对爱读书的地方心有好感,他们刚来扶江县的时候,见几乎家家都在习字,没有纸张的,便取些沙子练习。

    听当地人,这还是知县教的法子。

    不过渐渐发现,他们不仅对习字感兴趣,对算术更是性质浓厚。

    惹得韩家专精算术的子弟韩松康很是高兴,可他转了一圈回来,只:“他们只对最普通的加减感兴趣,是算账方便。”

    之后发觉,不仅是算账方便,习字也只是对常用字有兴趣,别四书五经了,诗词歌赋更是不想学。

    就连官学也有专门教导常用字跟算术的,跟他们这种正统文人世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原本很丧的韩家更是沮丧。

    心里不出的感觉。

    但还是准备留在扶江县,反正灌江府那边回不去了,回去就被撺掇造反。

    现在的承平国也不错,百姓大体安居乐意,搞什么事。

    留在这几天时间,韩家却又想离开。

    因为年轻有为家主韩潇发现,此地不能久待,那凉西州一群人正在密谋兼并土地,以后的扶江县也不太平。

    这事给家中族老听,族老沉吟片刻,又观察几天,发现当地知县并没有什么动作,叹口气:“走吧,任由这些人胡作非为,此处知县也太不心了。”

    “看来他管民生不错,但是这些弯弯绕绕不太行。”

    扶江县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各处欣欣向荣,当地百姓对外来人不排斥,甚至主动帮忙。

    还出过义勇之人,谁家有事他们都会帮忙。

    假以时日,必然越来越好。

    但凉西州那群人在,这里必然会被破坏。

    也不怪当知县,他年岁轻,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

    韩家却经不起折腾,也不想管这件事。

    顶多在离开时跟纪知县多几句,让他有个防备。

    韩家家主韩潇甚至道:“要不然咱们家找个荒山住下算了,哪哪都是事。”

    这家特性也有点意思,纪炀在知州信件里看过了。

    他家好像有种独特的丧气质,什么都抱着最坏的想法。

    前朝要亡之前,家主便带着家眷辞官回灌江府,任凭怎么劝都不出世。

    承平国起来,他家还是怕被追究,不让子弟去科考,到近几年有了打算,又遇到兵祸,还有人撺掇他们一起造反。

    韩家哪会做这事,赶紧收拾细软离开,就算兵祸平了也要走。

    他家是真的怕事,不过家风很好,平时乐善好施,喜欢帮穷人,所以名声不错。

    估计也因为好名声,才被起兵祸的人盯上。

    现在能出干脆躲山里这种话,好像也没问题。

    就在他家继续收拾细软要走的时候,纪炀带着下官员,再带着郑重的聘书前来。

    纪炀当没看到他们在收拾东西,笑着道:“灌江府韩家学识渊博,书香门第,本官特来拜访。”

    现在的韩家被安置在简易房屋里,纪炀来的这间,便是韩家族老,韩家家主,还有几个家中顶梁所住之地。

    家主韩潇听此,下意识上前:“纪知县谬赞,不知您来,有失远迎。”

    韩家不由得奇怪,之前凉西州那边怎么求见,纪知县都不去,这会怎么主动过来。

    还赶在他们要走的时候过来。

    等周围人清退开,纪炀把来意了明白,又给韩家家主韩潇看了写的聘书。

    谁料看一眼,韩潇差点忍不住。

    这叫聘书?

    重点倒是清晰,可一点文采都没有,看着干巴巴的,当知县的应该是科举出身吧?

    这文笔,能考中做官?

    承平国的文化到这种地步了?

    纪炀轻咳,倒也没解释,如果他自己是买官来的,只怕韩家拔腿就跑。

    韩潇此人的来历纪炀也清楚,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当上家主的原因,也是他族长父亲前几年去世。

    家中多数人要么潜心研究诗词歌赋,要么爱画,要么天天算数。

    只有他能担起重任。

    不过他确实很有些厉害,这次举家搬离灌江府,是他的想法。

    当然,很有韩家的特性,丧而且躲麻烦。

    不过纪炀这个聘书,看得韩潇心里痒痒,恨不得动帮他改。

    但韩潇也知道,这并不合时宜,还是算了吧。

    纪炀看着他偷瞄聘书,又提起请韩家人教学的事。

    韩潇这才正色:“承蒙纪知县看得起,只是我家不日便要离开,这次来扶江县只是稍稍歇脚。”

    总不能直接你们扶江县有难,我们不想有难同当?

    换做灌江府还成,这里算了吧。

    “可是因为扶江县将要被蛀虫腐蚀,很快民不聊生吗。”

    等会,他把心里话出来了?

    韩潇震惊看向纪炀,旁边一直没话的韩家族老也看向他。

    族老缓缓开口:“知县大人这是何意?”

    纪炀懒得绕弯子,轻笑道:“三天时间,还请韩家再留三天。三天后的扶江县,才是真的扶江县。”

    纪炀透漏的并不多,可他直接出扶江县的问题,更点出韩家为什么要走。

    更给了自己期限。

    看着像自自话,但每一句都在韩潇跟韩家族老心坎上。

    “你真能解决?”

    “不对,你早知道有问题?”

    “是什么计谋?”

    韩潇连着发问,只见比他年纪的纪炀还是气定神闲,甚至仔细琢磨了下他们端上来的茶。

    “茶叶一般,回头我让人送来一些好的。听韩家族老最喜欢虎丘白云茶,韩家主独爱宜兴茶,我那恰好都有。”

    虎丘白云茶,是一位禅师在虎丘山所种,其茶色如玉,味如兰。

    可惜一年只能得一两壶。

    纵然韩家族老也没尝过几次,纪知县这有?

    那宜兴茶虽不如白云茶贵重,却也是世间珍品。

    最重要的是,纪知县对他们了如指掌。

    如此看来,他们担心的事,好像不会发生?

    “既如此,那我们便再留三天。”韩潇缓缓道,“茶就不必了。”

    纪炀笑:“好茶也要懂的人吃。”

    “如果三天后那些祸患都没了,不知韩家可否愿意入扶江县官学,那里一百二十多个孩子,只有一位夫子。”

    “我们刘夫子好歹也是举人,万不能累倒在官学啊。”

    韩家自己其实有家学的,教书这事对他们来并不难,而且韩家三四十口人,就连女眷学问都不错,当夫子绝对没问题。

    而且把韩家人的名头报到潞州学政那,那边肯定会承认。

    韩潇拱:“若真没有祸患,我等便收下这聘书。”

    话是这样讲,韩潇还是开口道:“您是哪年中的进士,当时主考是谁?”

    为什么这种文笔都能过啊。

    韩潇尽量得委婉,纪炀已经快不好意思了,韩家避世太久,不知道他的官怎么来的,这很正常。

    纪炀只好故作高深道:“回头,回头就知道了。”

    他的主考?

    约莫是银先生?

    从韩家落脚处离开,纪炀看看另外一边凉西州落脚处,这里都住着凉西州各家的家仆。

    稍微体面点的,已经包了扶江县的酒楼。

    是时候收了。

    等收之后,韩家留下,官学有夫子,给刘夫子请官的文书直接发出去。

    这件事才算了结。

    跟在纪炀身边的众人早已心服口服。

    兜兜转转,竟然能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回去,算算凉西州五家人买了多少土地,给了多少银子。”

    一行人马不停蹄,直接回到衙门。

    那五家的,不仅伸到上集村,马家湾,再南边的三江村,甚至凌家湖玉家湖都有接触。

    在纪炀的授意下,东边两个村子不要搭理,主要是西边三个村卖地卖的畅快。

    全都有里长牵头,签了契约之后,连契约到银子都不过乡亲们的,全都偷偷收到衙门。

    还是那句话,换做别的地方,百姓们肯定不会这么配合。

    但他们知县是谁?

    是纪炀!

    是带着他们扶江县走到今天的纪炀!

    虽大家明白其中意思,但听话就对了!

    偶尔有些埋怨的,里长只道:“不放心的可以不签,都没事的。”

    也就是,对知县大人放心的,尽管签契约,不放心的也没事。

    可就算不签,他们也会守口如瓶。

    毕竟知道外来人是要坑骗他们土地,哪个敢多。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啊。

    根本不清楚知县大人要做什么。

    他们只明白,就算签了契约,土地还是他们的,正常劳作就行,如果凉西州那几家过来收地,直接赶出去就行。

    村里人一起上,追着头目打。

    如果这些人不服的话,可以高喊一句话:“不服?不服你报官啊!”

    “契约?银子?又没在我家里!”

    在纪炀送聘书到韩家的第二天,六月二十二。

    凉西州五家人渐渐发现不对劲。

    为什么他们买了土地,那些百姓们还在种地?还在施肥?还在捉虫?

    这几日买了三个村子的地,过程虽然有些波折,但总归还算顺利。

    里厚厚一沓契约,全都是银子换来的。

    刘家主儿子,之前因为出言不逊下牢狱那个,直接道:“往后,肯定让他们把这些银子吐出来。”

    在他们的鼓动下,三个村子一共卖出五千多亩土地,花费他们两万五千两银子。

    两万五千两!

    纵然是他们,也近乎掏空家底。

    但想到那些土地都是他们的,以后那些百姓也是他们家仆。

    用土地上的庄稼再来威胁当地知县,这个知县还敢不听话?

    这个纪知县就是用亩产增加,粮食增产扬名,如果这五千亩土地的庄稼毁于一旦,看他怎么立足。

    听他今年过后,已经是最后一年任期。

    节骨眼上,他肯定会妥协。

    到时候,他们想住扶江县西,就住西,想去运河附近,就去运河附近,还用听个知县的。

    这些把戏都是他们玩了不知多少遍的,自然轻车熟路。

    唯一不好的是,以前可以许个空头支票,或者直接把人打服。

    这种地方,当地百姓竟然只要现银,打借条都不行,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关系,弄服知县,下一个就是他们。

    赚他们的钱?做梦!

    不过现在还回到之前的问题。

    当地百姓不是把土地卖了吗,庄稼也卖了的,怎么不去开耕荒地,还要伺候原本的庄稼。

    凉西州五家人过去一问,那些“卖”了的地的百姓只回答一句:“怎么?我家土地,我伺候怎么了?”

    “有本事报官啊。”

    “什么?契约?我没有啊。”

    “你那假的吧。”

    “不行报官吧。”

    “要打架?我们村里几百人隔壁三江村上千人,要打吗?”

    这种争吵在扶江县西边三个村里此起彼伏。

    那五家人全都是傻眼的状态,他们总共四百多人,而这三个村加起来,已经两千多了。

    真打?谁吃亏?

    围着一家打?没看他们十分团结!

    而且刚动,这些人只打家主少爷们

    刘家主的儿子气急败坏,推开前面的人,恶狠狠道:“你们地已经卖给我家了!就是我们刘家的!你们走不走?不走我一把火烧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各处的庄稼都格外好看,这人却欣赏不动,动辄要烧田地?

    三江村一家人听此,脸色一变立刻哭天抢地:“你们要毁我家庄稼?那俺不活了,活不起了!报官!我家要报官!”

    “报就报!谁怕你!”

    刘家家主总觉得有问题,见儿子报官,心里也是同意的。

    他们毕竟有契约在,怕这些刁民做什么。

    没想到他会遇到黑吃黑?

    “走!拿上契约!找衙门!”

    在旁边看热闹的灌江府韩家韩潇,好像明白点情况,直接拉着表弟韩松康去衙门看热闹。

    他想知道那个文笔极差的知县,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真正想黑吃黑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