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齐荷猜出康熙的用意,知道他不愿意看见她过于的担心。
她听话,她也知道康熙能应付,知道他会亲政。
齐荷也会尽量克制自己的共情之心。
然后,她就会三五不时的看到康熙身上有伤。
是像第一次的那种青色的印子。
鳌拜动,确实是有分寸的,但与此同时,也能看出鳌拜渐渐失去了耐心。
那些青色的印子,有时候里面会泛红。
没有破皮流血,但看得出脚有时候不会收力。
齐荷既然撞破了第一次。
康熙后面就不瞒着她了。
但康熙晓得她心软,爱哭,所以上药也不用她来,都是让梁九功给他擦药。
而他自己能方便碰到的地方,都是自己直接擦了。
若是他不擦药,想必皇后又要将眼睛哭肿了。
其实齐荷心疼是一方面。
主要还是她心里容易共情。
她曾经的身体,生了那样严重的病,病发的时候,是真的很疼的。
对于疼痛,她感同身受。
哪怕她现在拥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但是以前记忆中的疼痛,也是忘不掉的。
瞧见了旁人的伤,总是感同身受,自己也仿佛跟着疼似的。
康熙要是不上药,她也会觉得自己身上很疼。
况且,生过重病的人,太知道健康的重要了。
她珍惜自己的身体,也希望康熙爱惜自己的身体。
既然能有快点让伤好起来的办法,肯定是不能放着不管的。
鳌拜班布尔善到了宫中,作威作福,想要将康熙的一切都掌握在他们的心里。
这宫中,御前侍卫有索尼和索额图的看顾,索额图还是领侍卫内大臣,因此并无太大的变动。
但宫中普通的侍卫便不是如此了。
鳌拜班布尔善私底下的动作,撤了许多的侍卫,也添了许多的侍卫。
添上来的人,自然都是他们的人。
为的就是掌握宫中的动向,为了监视康熙,为了切断康熙与外朝之间的联系。
甚至因为这个,康熙都被迫中断了与从前教授他课业的大臣们的联系。
宫里多了许多的生面孔,还都是鳌拜的人。
这段时期,显然是不那么安稳的。
甚至都不如齐荷进宫时安稳。
但这必然是要经历的。
康熙想要亲政,与鳌拜他们必然有一番博弈。
鳌拜有所动作,甚至在明面上欺压,这都是正常的。
可宫中不安稳,便不好再随意走动了。
因不想让那些侍卫有会窥探宫中生活。
自太皇太后起,大家都减少了出门,都在自己宫中待着。
佟佳太后也很体贴,让齐荷这段时日不必去她那里了。
要等宫中重新‘安稳’下来后,等这宫里全数由皇家掌控后,她们再继续做从前的事。
庶妃们也都是各自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住处。
整个紫禁城,倒是都安静了下来。
太皇太后不动如山,一丝一毫的动静也没有,安安静静的过她自己的日子。
侍弄花草,照常与苏麻嬷嬷话,并未受一丝一毫的影响。
太皇太后的安定,无疑是给宫中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纵然是心中慌乱的,瞧了瞧慈宁宫那头,再瞧瞧慈仁宫宁寿宫的安静样子,心中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
班布尔善仗着自己皇叔身份,总是往太皇太后处去,挑拨皇上,挑拨满汉关系。
康熙不好好跟着他学,总是学些外人的东西,他讲什么皇上都不爱听。
杂七杂八了许多。
太皇太后都不动声色,全听着了,偶尔附和一两句。
但实际上,也没什么作用。
康熙一定要亲政,这是在鳌拜同班布尔善接触康熙后得到的共识。
可他们在接触了康熙之后,又不觉得年轻的帝王有多厉害。
他们要防着的,还是索尼和索额图,还有支持皇帝亲政的那些人。
至于康熙本人,他们认定,他们可以轻松拿捏住。
关于这一点,齐荷还是很知道一些事情的。
康熙有在利用鳌拜他们的轻视刻意加深他们对他年轻沉不住气,喜欢玩乐的印象。
他不但喜欢跟鳌拜比试,还特意组建好些少年,都是些出身不甚高的八旗子弟。
跟着他一块儿布库。
然后将这些少年带入鳌拜的眼中,再让他们同鳌拜比试。
甚至还要请人观看。
太皇太后佟佳太后,甚至仁宪皇太后,都被邀请着去看过。
齐荷自然更不必了。
作为年纪的皇后,她也同康熙演戏。
演了一个稚气未脱,喜欢同皇上一样玩乐看热闹的皇后形象。
大约是齐荷真的演的很好,效果也比旁人好,康熙就总是带着她去看。
鳌拜还真的就因此放松警惕了。
那眼神,看着就颇为瞧不起他们。
蔑视得很。
齐荷其实还是有一点怕的。
那场面不会好看,鳌拜这个人很嗜血,非常凶狠,每次下都很重。
就像康熙之前同她过的,如果比试的人不是康熙,只怕会被鳌拜打死。
鳌拜还算是好的,没有把人给打死,但是也是伤的很重了。
齐荷怕,不是怕鳌拜这个人,她就是有点怕这样的场面。
可为了康熙的大业,她还是想要坚持的。
齐荷甚至很敏锐的发现,有她在的时候,鳌拜好像更能放松警惕些。
因此康熙有时候心疼她,有了一两回,康熙就觉得可以了,便不再叫齐荷过去。
但齐荷有时候觉得她去效果会好些。
所以隔了一两个月,还是会跟着康熙去一回。
这事上,她倒是异常的执拗和坚持,康熙都拿她没办法。
齐荷是想快点除掉鳌拜。
如果能尽快除掉鳌拜,齐荷愿意出力。
她愿意做一些事情的。
所幸康熙将齐荷护的很好,有索尼在,班布尔善和鳌拜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只是他们的态度也称不上和善就是了。
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三年。
这两年里,齐荷与康熙同进退,倒是因为宫中不甚安稳,与庶妃们的接触都少了些。
大家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但心中都使着一股劲,等着皇上积蓄力量,对鳌拜一击必中,而后,天朗气清,宫内宫外,都会重新明朗起来。
康熙七年五月。
这年夏天来的有些早。
齐荷,她长大了。
三年时光,将从前那个柔软漂亮的姑娘雕琢成了精致耀眼的美少女。
但是现在,美少女齐荷正围着康熙特意让人照着她的尺寸拿着她的设计给缝制出来的围裙,在坤宁宫的膳房里做八宝羹。
这几年,暂时不能和宫里的姐妹们常来常往,去长辈们的宫中也是请安,不能久坐话。
齐荷就自己寻了些事情做。
她有时候心血来潮,想要自己学着做点甜品吃。
在膳房太监的指导下,还是能做些味道不错的甜品出来的。
只是康熙不想她那么辛苦,总也不大愿意让她去太多次膳房,怕劳累了她。
齐荷去的也少,就是今日想做一回八宝羹,想在晚膳的时候同康熙一人吃一碗。
齐荷忙活了一会儿,把膳食都预备好蒸上了,她就从膳房里出来了。
她在里头,膳房太监们总是不大自在的。
既然膳食都弄好了,剩下的叫他们照应着就好。
她也不必再进去了。
齐荷脱掉了围裙,见她额上有了薄汗,香春杏春干脆去取了衣裳来,侍候齐荷更衣。
又净了,还洗了个脸,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才放过她。
齐荷看了看时间,估计康熙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班布尔善一开始是不好好教的,现在三年过去,他自知教不了康熙,也就是在康熙面前混着。
康熙年纪越大,班布尔善就越是难以弹压他。
现如今,给康熙的桎梏也松了许多。
如今教授康熙课业的,听又加了几位老师。
但班布尔善这个人,还是时不时会给康熙添堵,对这几位老师,也是不假辞色,会冷嘲热讽几句。
只是没人理会他。
鳌拜倒是也不想好好教来着。
可康熙不会轻易放过他。
哪怕鳌拜从微末事开始教,康熙也学得很快。
现在,请皇上亲政的呼声越来越高,鳌拜这边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迫于朝臣压力,还有索尼那边的催促,鳌拜这两年也不大好好教导康熙。
且除他之外,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也有了很多面圣的会。
康熙是喜玩乐,可年轻的帝王,对于朝政也是很有热情很有好奇心探索欲的。
他们经常要面对康熙的疑问。
苏克萨哈这个人,一向是觉得康熙应当亲政的。
对于康熙的求问,苏克萨哈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遏必隆就很含糊了,要么不,要么就不清楚不知道,从不直面康熙的问题。
鳌拜这边,渐渐的无法敷衍,那些核心政务,也只能开始让康熙接触了。
康熙现在,比从前还要忙上许多。
但再忙,只要有时间,午膳与晚膳,都是一定要回坤宁宫与齐荷一道用膳的。
有时候午膳来不及,会打发梁九功回来一声。
今日的午膳,康熙便不曾回来用。
但晚膳,康熙基本上都没有变动过,都会回来与齐荷一道用膳。
齐荷收拾好了自己,就从寝殿里出来了。
她刚到正殿,未曾出去,就瞧见坤宁宫的掌事宫女进来了。
坤宁宫的掌事大宫女也是佟佳太后当年挑出来的人。
这几年跟在齐荷身边,将坤宁宫照管的极好。
香春杏春在她的身上,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比她们时候要沉稳老练的许多。
而掌事大宫女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更是沉稳异常,轻易不会形于颜色。
可这会儿她人进来,齐荷却从她神情中瞧出些许的不寻常来。
齐荷微微抬了抬眸,无声询问。
那掌事大宫女:“主子,梁总管从乾清宫回来,是要取些皇上的干净寻常衣物去乾清宫。是要给皇上换的。”
“奴才觉得奇怪。就没让他取用,请他来主子跟前,和主子话。”
康熙如今仍是在坤宁宫起居,一应所需包括衣物全都是放在坤宁宫的。
乾清宫那边就真的只是学习办公的地方。
因为康熙不曾在乾清宫留宿过,再晚都是要回来的,所以乾清宫那边并没有康熙的贴身之物。
若他要更衣,或者有所取用,都是回坤宁宫来。
按理,这个时辰,康熙是应该回来了的。
但康熙尚未回坤宁宫,却又打发梁九功回来取衣服,去乾清宫更换。
这本身就透着奇怪。
坤宁宫中人不敢擅自做主,晓得两位主子感情深厚,不敢就这么让梁九功一声不吭的把衣服给取走了。
而且,稍稍联想,也是怕乾清宫出了什么事情。
总还是觉得,应当请主子过问一下比较好。
齐荷让梁九功过来。
她问梁九功:“皇上可是在乾清宫还有事,要了衣物更换,是预备还要接着忙?”
“那要不要让人将晚膳送过去?”
齐荷没想那么多。也没逼问梁九功出了何事。
康熙一天要换几遍衣裳,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何况,这几句问话若有了答案,自然能知道是否有事。
梁九功没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是没能完成。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完不成。
毕竟两位主子住在一起,取用衣物,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后娘娘呢?
梁九功:“皇上,只叫奴才取了干净衣物去更换。更衣后就回坤宁宫与娘娘一道用膳。不必特意送了晚膳过去。”
齐荷就问:“那为什么特意要在乾清宫更衣?回来坤宁宫一道更衣用膳岂不更好?”
“干嘛让你多跑一趟?”
梁九功:“皇上,他的衣裳脏了,不能穿回坤宁宫。得先换下来,让奴才们去处理好。免得吓着娘娘了。”
齐荷微微扬了扬下巴。
梁九功老老实实的话,头也不敢抬。
他发誓,他的是皇上的原话,一点都没添油加醋过的。
齐荷自觉不像时候那么胆了,还有什么能吓住她的?
康熙不叫她看见,许就是不想让她担心。
毕竟今日下午又是与鳌拜相处的一下午。
鳌拜这两年,着实暴躁了些,齐荷年初的时候在乾清宫见过鳌拜一回。
这个人,年纪越大越凶狠,有些做派,确实是挺吓人的。
对梁九功转述的康熙的这些话,齐荷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齐荷只问梁九功:“皇上的衣裳,是为着什么脏的?”
主要这一两年是特殊时期,齐荷不放心,总免不了多问几句。
梁九功犹疑片刻,:“奴才不敢。”
他不敢,应该就是康熙不许他的。
齐荷也不为难他,转头就吩咐香春杏春,去取了康熙的一套衣物来,然后带着人,也把梁九功一并带上。
她亲自去乾清宫给康熙送衣裳。
路上,齐荷问梁九功:“你回来的时候,乾清宫还有什么人在?”
梁九功:“回娘娘,只有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再没有旁人了。”
齐荷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了。
大约康熙严令,从梁九功这里,她是问不出什么了。
正好,她亲自去了,就用自己的眼睛看吧。
乾清宫连通外朝,便是发生了大事,后宫也很难第一时间知道。
甚至若非刻意被通知,可能事情过去很久都不会知道。
齐荷信任康熙,知道康熙不会有事,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是担心,不亲眼来看看,她不能放心。
齐荷每回陪着康熙观看少年们的布库,看他们同鳌拜的比试,都是在乾清宫中。
她对这座宽阔的殿宇很熟悉。
宫人们侍立在外头,御前侍卫也都值守在殿门外。
还能隐约看见宫门外的侍卫。
因连同外朝,乾清宫气势更宏大些,视野自然也更好些。
齐荷是从后宫中来的,穿过宫道,直接从后殿进去,一路宫人侍卫,无人敢拦着她。
她问了梁九功康熙在何处,梁九功康熙就候在乾清宫的南书房那里。
齐荷将宫人们留在殿中,只带了香春杏春和梁九功去往南书房。
她细心,从进了正殿往内殿去就逐渐发现了些问题。
往常康熙都是在南书房见班布尔善和鳌拜。
这一二年里,也能见些外头的大臣们。
与索额图和几位老师的来往也是有些的。
因此内殿的御案那里,康熙也会去一去。
齐荷经过那儿的时候,尽管他们收拾的很干净,但仍旧能看到地上砖石上有些被砸过的痕迹。
摆放的天子剑,似乎被动过。
还有些齐荷熟悉的摆设,那些物件都换了新。
尽管是在尽量的复原,但是仍旧能看出来,那不是原先的那些东西。
到了南书房门口,齐荷示意了一下,将装着衣物的托盘自己接过来。
示意香春杏春和梁九功就在门口候着,她自己进去了。
乾清宫的南书房里,也同坤宁宫里康熙所用的书房一样的布置。
几乎要到天花板的书架,一排一排的竖立在那里。
这里的书房比坤宁宫的书房要大一倍,位置更深书更多些。
布置的同样的清雅别致。
便是在这一室的清雅书香中,齐荷闻到了很明显的血腥味。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静静坐在那里的康熙。
少年天子,身量更加修长,他已经高壮挺拔得很了。
便是坐在那里,端着一身的高华矜贵气质,偏偏身上的明黄龙袍染满了血迹。
胸前的五爪龙上,有一团重重的血迹,几乎是将金龙染透了。
齐荷是真给吓住了,忙放下托盘,前去检查康熙身上是不是有伤口。
康熙静静的坐在那里,仿若在沉思。
他什么都没有做。
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在齐荷进来时就已经抬眸看了过来。
他眼中有波澜的惊讶缓缓淌过,但片刻之后就隐没无踪了。
直到齐荷扑上来查看他的身上,康熙才浅浅勾了勾唇角,用不曾沾染血迹的右握住齐荷的。
他:“朕没事。朕没受伤。”
“这不是朕的血。”
康熙瞧了瞧,见齐荷是自己进来的。
后头不曾跟着梁九功。
心里不由骂了一句他没用。
康熙交给梁九功的差使,是让梁九功回坤宁宫去取他的衣服来。
他这满身血迹,若就这般回去,怕是会吓着齐荷。
他也不想带着满身血迹坐上龙辇。
本来是当在这乾清宫中放些他的衣裳的,可康熙始终不觉得这里是他的居所,放在这里怕有人故意使坏,因此不曾放。
他打算更了衣再回坤宁宫去。
左右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很快就能搞定了。
偏偏梁九功没办好。
还是让齐荷知道了。
尽管康熙自己也知道,这个事,要瞒过齐荷还是有点难的。
齐荷检查了一下,发现康熙没有撒谎。
他确实不曾受伤,身上都好得很,连一处破皮都没有。
齐荷离康熙近了些,就站在他身边,还被他握着,便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了。
她这不是头一次闻到血腥味。
每回跟着康熙过来看他们跟鳌拜缠斗,总是会弄成些动静来。
少年们会受伤,自是会流血。
齐荷见了许多次,从没有见惯的时候。
闻到许多次,也没有闻惯的时候。
这血迹染上似乎不久,味道还很重,这样大片的染在康熙的外衣上,定然是不舒服的。
如今提前入了夏,这会儿天气热,康熙身上拢共就两层衣裳。
外头的龙袍这样,只怕里头的衣衫也都难以幸免。
齐荷便去解康熙衣襟上的扣子,想让康熙更衣。
先将衣服换下来,等回了坤宁宫再沐浴。
洗掉这一身的血腥气。
康熙唇角勾着笑,还是握着她的:“皇后要亲自替朕更衣么?”
齐荷没理他,只问:“这是谁的血?”
这么多的血,受伤的是谁?
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个人有没有事?
又是为了什么受的伤呢?
齐荷想知道。
康熙将她的握住,不叫她继续,只好好的将齐荷送到身边的椅子上,让她坐好。
自己则起身,过去取了衣裳,转到屏风后头更衣。
血腥味太重了,康熙舍不得齐荷沾染分毫。
本来就不想叫她瞧见这些腌臜,又怎么舍得让她亲更衣呢。
屏风上绣着山水图,青山绿水间,隐隐约约能瞧见康熙的动作。
齐荷瞧了一眼,康熙的身体在那边若隐若现的,他似乎还在用帕子擦拭了一下,齐荷也不知他身上有没有淤伤,这会儿也不好过去看。
只好坐着不动。
看屏风后面的人,她有点脸红,可仍是不肯移开视线,就那样默默的望着。
她想,一会儿回坤宁宫,康熙沐浴后,大约还需要再检查一下。
如果有淤伤,肯定还是要上药的。
这会儿在乾清宫里,齐荷瞧,康熙可能没有这个心思了。
他即便是勾了笑,那目光也过于的沉静。
他总是比人成长快一步。
时候像少年,现如今少年的年纪,看着却像个青年模样。
时候遇着事情,气质沉冷,还是能感知到他的沉敛情绪。
如今他更加的内敛,养气功夫几乎修炼的炉火纯青,齐荷便是深切的感知,也感觉那犹如深海般的心境中,裹挟着的暗涌藏匿的极深极深。
沉稳冷静,益发可靠。
现如今,倒是自己,还是爱黏着他,黏着他的时候,才更心安些。
太皇太后对康熙的成长倒是很满意的,这才是帝王之相。
三年光阴,对康熙的磨砺是全方位的。
齐荷在这儿想东想西的。
那边屏风后的人,却在慢悠悠的换衣裳。
康熙身上沾了大片血迹。
血迹渗透,身上自然也有些印记的。
康熙对此没什么感觉,可怕齐荷闻到血腥味不适,所以拿着蘸水的帕子,一点点的擦拭身上的血迹。
他还记得齐荷的问话。
皇后如今长大了。
陪伴在他身边三年,从十二岁的姑娘长成了十五岁的姑娘。
皇祖母和额娘都她变了。
变得更温柔,更像个皇后。
皇祖母与额娘都对她很满意。
康熙却觉得,皇后一点也没变。
还是时候那个娇娇软软,漂漂亮亮的姑娘。
也就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姑娘,她还是那么爱哭。
一颗心柔柔软软的,胆子也。
哦,对了,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康熙垂了眼眸,想,姑娘毕竟长大了。
从前能摸着胸骨,如今是摸不到胸骨了的。
若是想碰她的胸骨,还是需要些力气摁进去才行。
可力气用大了些,她又会红着眼睛喊疼。
着实惹人怜爱。
他们尚还不曾圆房,但相处亲密,日夜相处都在一处,甚至比民间寻常夫妻还要亲密些。
康熙既愿意陪着她,又搬到坤宁宫与齐荷一同起居,自然所有事都不会避讳她的。
这几年,皇后给予他的陪伴,康熙心中甚为感念。
对她眷恋日深,在很多事情上,几乎是予取予求,根本舍不得拒绝。
她问了。
康熙便:“这是苏克萨哈的血。”
听外头齐荷啊了一声,康熙又,“你别担心。他人没事,还活着。”
“除了他,还有两个侍卫的血。侍卫也没事,就是受了些伤。”
齐荷想,这么多血,想必苏克萨哈伤的很重。
齐荷跟着就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康熙淡淡一笑,声音轻轻柔柔的,落在那团带血龙袍上的眼神,却冷凝如霜。
“还能是何事。自然是鳌拜胆大包天了。”
这是下午发生的事。
起来事情的因由,却不仅仅是今天下午,而是有一段时间了。
鳌拜一向和苏克萨哈不和。
这几年矛盾加深,仇恨加深,又加上利益有所冲突,几乎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鳌拜因为索尼的退隐,一直都是束束脚的不敢大干一场。
索尼年事已高,只在府中将养身体,很少出来,很多人都以为索尼行将就木了。
可偏生这位老臣活了一年又一年。
鳌拜一直都在等着,他想等索尼死了,好一跃成为辅臣头一位。
可偏偏都三年了,索尼还建在。
鳌拜就越来越急躁,也越来越容不得苏克萨哈。
如今,他是等不了了。
反正索尼不在朝中,碍不着他什么事,还是先对付了苏克萨哈要紧。
将苏克萨哈除掉,遏必隆又是个没主见的,这辅臣之中,还不就是鳌拜一人独大了么。
因此,鳌拜就对苏克萨哈动了。
他罗织罪名,想要处死苏克萨哈及与苏克萨哈交好的数位大臣。
他甚至不惜矫旨,都要杀掉他们。
只可惜这事儿没能瞒过去。
让苏克萨哈瞅准了会,告到了康熙这里来。
他们殿前对峙,鳌拜大怒,竟要亲杀了苏克萨哈。
他甚至擅自动了天子剑,想要在乾清宫御前杀掉苏克萨哈。
康熙当时被御前侍卫们护着,索额图也在。
身上的血,就是苏克萨哈和康熙命人拦鳌拜的侍卫的。
鳌拜是真的疯了,帝王之言他都不肯听。
最后没有杀成,是索尼及时赶到。
喝止了鳌拜,救下了苏克萨哈和那几个大臣的命。
索尼身体其实有所好转。
这几年在府里养着,坐镇幕后,比那年的身子骨还要硬朗些。
但为了不让鳌拜看出来,为了麻痹鳌拜,索尼是让人抬着上殿的,装出一副气息奄奄将要断气的模样。
可他声声质问鳌拜,将先帝的话都拿出来讲,鳌拜一时触动,竟停了。
没有要杀苏克萨哈了。
更因擅动天子剑而向康熙请罪。
康熙没有多什么,反而安抚几句,但也斥责了鳌拜。
语气不重,也表明了态度。
索尼见苏克萨哈和几位大臣趁乱走了,他也跟着晕了过去。
这场闹剧,便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结束了。
匆匆忙忙送索尼出宫,鳌拜作为次辅跟着送出去是规矩礼节。
他便不能再留在宫中了。
一场大闹,自有宫人们收拾残局。
康熙怕吓着齐荷,才要梁九功去取衣裳。
寥寥几句,清了事情因由,可其中的惊险可怖,不仅仅是的人,听的人也是能够想象的到的。
齐荷从屏风外走进来,在康熙面前站定。
漂亮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康熙。
这儿还残留了一点点的血腥味。
齐荷却仿佛没有闻见似的,她压根就不在意这个。
她默默望着康熙,康熙刚好将腰带系上。
女孩儿就抱了上来。
她的臂穿过他的腰间,紧紧抱住了他有力的腰背。
康熙将人拥住,轻声:“齐荷儿,不怕。”
“他擅动天子剑。他排除异己。他矫旨谋逆。朕容不得他。”
齐荷心跳的有点快,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康熙怀里似的。
她:“今日之后,他必会对皇上起疑的。”
“他有反心的。”
“皇上,我怕他会伤害你。”
康熙轻轻笑了一下,伸轻轻抚过齐荷的脊背,然后将臂环住她的肩胛,轻声:“明日。齐荷儿,明日,朕会动。”
“朕已经想好了。”
“原本就与你玛法和叔父商议过一个计划。”
“如今赶上了。自不必再等。”
“晚膳后,朕会去苏克萨哈府上看望他。然后去鳌拜府上稳住他,明日,会擒住他。”
“朕会将他的性命捏在上。此后,朕会亲政。”
“别怕。齐荷儿。”
齐荷抱着康熙,感受他有力的心跳,感受他宽阔厚实的怀抱。
他长大了。
时候或许单薄,但现在,他是强大的。
三年光阴,他早就摸透了鳌拜的软肋。
齐荷的唇贴上了康熙的耳颈,她轻轻踮了脚,轻声:“我不怕。”
“鳌拜疑心病重。皇上若要擒住他,千万不可露了迹象。若有刀剑显露,他明日必定是不会来的。”
“他若不入宫,在宫外的动静就太大了,牵扯太多,只怕夜长梦多。”
康熙轻轻一笑,也去亲她的耳颈:“放心吧。朕都知道。”
“朕都明白。”
“你无需费神。”
“都交给朕就好。”
这几年,康熙一直都是这样的。
对于许多事情,哪怕康熙有时候愿意同她一些。
但她并未窥见全貌。
很多时候,康熙与索额图,与索尼,与许多忠心与他的大臣们的筹划,齐荷是不知道的。
外头的争斗,不会闹到齐荷面前来。
只有浮光掠影,吉光片羽的一些些,比如今日这样的,才会让齐荷看见。
鳌拜一党,人并不是少的。
宫中要行动,要肃清,要擒住鳌拜。
外头自然也要里应外合。
许多许多的人,都需要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这将是一场硬仗。
齐荷无法窥见全貌,她也操心不了这些事,她知道康熙会将事情安排的妥帖妥当。
可她还是会担心康熙。
太皇太后和佟佳太后,又岂会不担心康熙呢?
可她们稳得住。
齐荷大约是年纪经历少。
她有点儿稳不住。
她甚至轻轻揪住了康熙的衣摆,软软的问他:“明日,我陪着你,可以吗?”
她想看着康熙安好。
姑娘眼睛有点红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也不会碍事。”
“况且,我在这里,能降低鳌拜的戒心。”
“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就像我一直以来的,你是最厉害的。”
“你会亲政。会治理好大清。你是最受臣民爱戴的帝王。”
“我想陪着你走过这些荆棘。我想看着你踏过他们的血肉,走向你的皇位。”
“我不怕的。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康熙在齐荷第二句话的时候就想着要拒绝了。
那等险境,纵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又怎么舍得让齐荷去经历呢?
那不该是她要经历的事情。
娇软漂亮的姑娘,就应该在坤宁宫里待着。
他甚至准备把她送去慈宁宫,同太皇太后待在一起更安全。
他知道自己会成功,坚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可他仍旧会担心,若不成,是要给她留一条活路的。
怎么舍得让她看见那些血腥之事呢?
可听到她后头几句话。
他就心软了。
心化成了春水,舍不得拒绝的话,但还是要。
他总想,孩儿什么都不懂,没心没肺的。
现在想来,是他不懂才对。
女孩儿长大了,有情有义的。
这是要跟他同生共死呀。
“朕会怕。”
康熙的唇落在她的耳后,耳鬓厮磨,温柔细语,“齐荷儿,朕会怕。”
“若伤到你分毫,朕都会后悔一辈子的。”
“朕答应你,朕会保全自己。绝不会有万一。”
“你乖乖的待在坤宁宫中,会有人保护你。”
“你安好,朕便安心。”
齐荷仰着头,踮着脚亲他的下巴,她声:“求求你。”
康熙大叹,:“朕是拿你没办法。你这样求朕,朕的心柔肠百转,朕的心都要碎了。”
“但是,朕不能答应你。”
“你也不许偷偷跑出来。”
“别让朕,为了你分神。”
齐荷不高兴。
可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可能让康熙分神的。
康熙拿她的撒娇没办法。
她又何尝不是拿康熙的话没有办法呢。
明日,注定要分开。
他要为他的亲政劈开一条血路。
而她,则要在坤宁宫中静静等待。
皇后轻轻咬了康熙的喉结,听见他没有防备,轻哼了一声。
齐荷才:“明日,我哪都不会去。就在坤宁宫中待着。”
正如他了解她一样,她也了解他:“皇上也莫想把臣妾送走。臣妾哪都不能去。”
“宫中若有丝毫异样被鳌拜一党探知,必定会引发他的疑心,对皇上的计划不利。”
“大家要都跟从前一样,假装没有这回事,皇上那儿,才会顺利。”
“皇上放心。臣妾同皇祖母,同额娘,还有庶妃们一样,都会好好保全自己的。”
“皇上只管冲就好了。”
康熙轻吻落在她温软的鼻尖上:“齐荷儿,你有时候聪慧的,让朕真想将你融入朕的骨血中。”
齐荷轻轻笑了,声音软软的,大眼睛里亮晶晶里仿若盛满了灿烈的光:“皇上抱我的劲儿太大啦。松一些好不好,我有点儿疼。”
康熙不松。
他怎么可能松呢?
没法子将心爱的姑娘融入骨血中,便恨不得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咫尺相闻,气息交缠。
他的唇往下落,攥住了她的唇瓣,重重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