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新的加更君
杨仪的两耳嗡嗡乱响。
她分不清东西南北,眼前的人影晃动。
被屠竹扶起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男人的握住自己的胳膊,本能地竟以为仍是施武。
杨仪惊惧地用力一挣,想要后退。
屠竹只得叫道:“先生,先生是我!”
杨仪抬头,才看清是屠竹。
她的目光有点涣散,眼前的人,稍远的人,模模糊糊,交错一起。
“先生别怕,旅帅来了没事了。”屠竹望着她神情恍惚,脚都站不稳,极为心疼。
简直恨不得也跟薛放一样冲上去痛打施武。
杨仪好不容易定神,看向薛放的方向。
这时侯薛放已经将施武压住了。
杨仪见他仿佛在跟施武着什么,但听不清。
等看到薛放向着施武挥拳,杨仪才觉着不太对,但他动太快,打的太狠,杨仪叫了声,想阻止他,他却仿佛没听见。
杨仪欲往前两步,却给屠竹拽住:“先生别过去。”
屠竹看出薛放如今盛怒之中,这时侯上前,万一误伤就不清了。
随着薛放停,一切的骚乱都也平息,除了零星兵器坠落的声响,天地都陷入了死寂。
就在这时,有几个永锡这边的人,后知后觉地从巷子里钻出来,远远地看见这幕。
“旅帅”一人骇然地叫道:“被杀了!”
另外几人呆了呆,反应颇快,扭身就跑。
跟随薛放的那安参军见状,脸色大变:“快!不能叫他们走!”
另一个庞队正也反应过来,他先前去拦阻永锡众人的时候受了伤,此刻也顾不得了:“一个也不能放跑!叫他们回去报信就糟了。”
不多时,那逃跑的几个人多都被抓了回来,但并不是庞队正所带之人的功劳,而是俇族这边寨民们自发将他们拦截住了。
之前给薛放道歉的那个青年脸上带着血痕,胸口起伏不定:“好像有个人往那边跑了!要不要叫人去追?”
庞队正望着那黑黢黢的方向:“找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务必把他抓回来!”他咬牙切齿地完,目光之中却透露出忧虑之色:“万一叫他们上报了此事那旅帅可就”
斧头跟屠竹两个轮番捧了水送到屋内,换了好几次,薛放才把上的血洗干净。
斧头又用浸湿了的巾子给他擦脸,冰凉的帕子在脸上擦了会儿,薛放的酒又醒了几分。
他自己抓过一块帕,一边揩拭脖颈一边回头看向杨仪。
屠竹方才照看杨仪,此刻正声道:“先生的该上点药才行不知身上有没有伤着?”
杨仪先前被施武用鞭子缠住脚,猛然向前抢地,双跟膝盖都磕碰在地上,当时没觉着疼,这会儿才有点火辣辣的。
薛放听见,大步走了过来。
他把帕子丢给屠竹,自己握住杨仪的,翻过来一看,果然见掌心处被蹭伤,还渗着血,虽不很严重,看着却还有点吓人。
“该死的畜生,让他死的太轻易了。”薛放磨牙。
屠竹趁在旁边道:“先生之前走路不便,腿上怕也受了伤。”
“给我看看。”薛放俯身要去掀杨仪的袍子。
她急忙拉住他的腕:“旅帅。”
薛放抬眸:“我看看伤的厉害不厉害。”
杨仪望着他两只背上斑斑驳驳的,有几处是划伤,有几处有些肿了。
她道:“你看我做什么,你自己难道好好的?”
薛放一愣,笑:“你怎么抢我的话?我是什么体格,你能跟我相比?你要是像我这样,先前就不至于被”
杨仪转开头。
薛放懊悔:“着着就不知跑哪去了,你可别又怪人。”
杨仪道:“谁怪你了。就是你旅帅的,你叫我看看。”
她不敢多细想薛放之前打死施武的场面,但她却清楚,照他这个打法,他自己不落点伤是不可能的。
可磕碰还在其次,他打的可是施武的头,句不好听的,把人家骨头打的稀烂,万一有什么骨碎或者别的扎到不及时取出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薛放却道:“你要给我看也行,得我先看你伤的如何,我看过了你要怎么给我弄我都没话。”
杨仪屏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俯身,自己把袍子提到膝上。
底下的裤管还没撸起来,薛放已经看到她的膝头隐隐渗出了血。
他想也不想,直接蹲了下去,卷着裤脚向上。
“旅帅!”杨仪拦阻都来不及,推在他的肩头,一顿,却并没有再用力。
薛放只见雪白的袜子堆在玲珑的脚踝上,纤细的腿,却是欺霜赛雪的颜色。
仿佛叫人碰一下都仿佛亵渎,怕是会弄脏她似的。
他本来是想看她伤处的,此时目光却不禁滞了滞。
杨仪虽是坐在椅子上,身子却深深躬低,她似乎想站起来,可他偏挡在跟前:“我自己知道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罢了,涂些药不出两天就好了。”
薛放敛神,把裤管心往上一掀,顿时皱了眉。
杨仪生得单薄,膝头乃是骨节之处,自然更没什么肉,虽她是皮外伤,但恐怕也已经伤到了骨头。
薛放的眼前,就仿佛是好端端玉雕似的身子,却给狠摔了一下,那情形自然是叫人触目惊心。
他将轻轻覆盖上去,感觉杨仪猛地抖了下,薛放道:“别动,我看看骨头有无妨碍。”
杨仪的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她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有点粗糙的薛十七郎的,握了上来,他一拿捏她的腿,谨慎地抬起,打量她的反应:“疼吗?”
杨仪摇头。
薛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真不疼?”
他捏过她的膝,感觉确实没有骨折之类,可是她的表情却那么怪,就好像在竭力忍着什么。
杨仪将忍不住。
就算是在前世,跟俞星臣做了夫妻,除了行夫妻之实,俞某人可没有似这般、仿佛是充满怜惜似的碰过她。
她明明知道薛放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看伤而已。
但心里的感觉太奇怪了,羞耻,还有些许令人无法抗拒的战栗。
杨仪得竭力自制,才没让自己抖的太厉害。
“真的。”杨仪将腿向后收,一边试图推他的:“旅帅别看了。”
“我叫他们拿点药,就是之前给白老虎的金创药,给你涂上再。”薛放站起身。
“不用!”杨仪提高声音,有点不容分,又赶紧放低裤脚,整理袍摆。
薛放讶异她的语气。
杨仪又忙道:“你方才过看了我的就叫我,看你的。”
“你是孩儿么?还怕我赖皮?”薛放笑,“好好好,给你看,你是大夫,不给你看给谁看?”
他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乖乖地伸出来。
杨仪心握住他的,认认真真地打量他背上每一道伤口,留心看有没有碎杂的东西残留在里头。
薛放对这些伤本是不以为意,还有点想笑她题大做。
可见杨仪如对待什么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似的捧着自己的,她的细腰薄薄地弓起,垂着头靠近了一寸寸仔细地看。
薛放忽然觉着还不错。
对,是该好生检查检查,施武那狗东西整日瞎搞,万一、万一他的血有毒呢?
他望着杨仪,轻而易举地看到她因为垂首而露出的后颈,也是矜贵漂亮的玉白之色,让他不由想起刚才看她腿伤的时候。
薛放突然想,他们虽然是已经“同床共枕”过,但他竟然没看过杨仪身上
她是不是通身都是这么白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是个什么情形?
他们在军中,全都是男人聚集,哪里有多少忌讳,比如天热之时,常常就打赤膊,或者脱了衣裳,又或者去洗澡
总不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比一比大,再背地里论一论谁的长谁的短之类荤话。
因此巡检司衙门内的那些军官等人,不管是乐意还是无意中,互相彼此,也算都知道点“根底”。
先前施武看着杨仪,取笑她的身子单薄,哪里禁得住薛十七郎的折腾。
倒不是他有那个福气亲眼目睹过十七郎的那件东西,而是光听那些人就已经足够了。
就如同屠竹所,薛十七郎不屑于跟有些人沆瀣一气,沾染那些污糟习气,但此刻,他凝视着杨仪的脖颈,却不由地想入非非,口干舌燥。
他空闲的那只动了动,竟很想过去摸一摸。
只是他还没有付诸行动,杨仪已经把他左放下:“这个还好,但是这些划伤也得敷一敷药,不能大意了。”
她着又拿起薛放的右,犹豫了会儿:“旅帅”
“嗯嗯?”薛放如梦初醒,赶忙收回那越来越怪异的目光。
“你今天晚上把那位施旅帅打死,这件事”杨仪不知该怎么表达,“这件事该怎么了局。”
她就算不是巡检司的人,不知朝廷规矩,但也明白,打死一个巡检司的旅帅,这无论如何不会是一件事。
提到施武,薛放冷笑:“他活该死!我本来就打算等过了今日,必找他晦气,没想到他等不及自己来送,可见是天叫他死。”
这时侯屠竹来送药,闻言便道:“我听他们,这姓施的之前还害死过寨子里的一个阿夏,还屡次前来骚扰,结果都没讨了好,才特意选了今夜前来报复,只是没想到咱们旅帅在这里也真是活该他认栽。”
方才屠竹进进出出,很知道外头的情形。
安参军负责料理永锡的那些人,寨子里也各自点看人数,统计伤者之类,被马踏伤的,兵器所伤的,拳打脚踢的实在不少,还有几个受伤颇重的。
可就算如此,因为施武给薛放打死,寨子里的人却都拍称快,只他早该死了。
又有寨子里的老人想起之前白老虎拦路求救的事情,便道:“那只老虎已经是山内的山神了,可见极是灵性,若不是它拦着薛官爷他们,今晚上我们岂不是都会给那个歹人所害?薛官爷是救了我们全寨的人。”
听得屠竹跟斧头都跟着连连点头,觉着这简直是命中注定。
不过另一方面,安参军那边儿就不这么乐观了。
杨仪给薛放把上检查干净,涂了药,安参军走了进来:“旅帅。”
他身后门边上,站着几个俇族的长者,并几个青年。
杨仪见安参军先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要她避嫌,于是起身出门。
薛放本来没什么可瞒她的,何况她膝头有伤。
但他猜到了安参军要跟自己什么,所以只叫了屠竹来:“跟着。”
屠竹扶了杨仪出门,外间巡检司的几个人都脸色凝重,静静等候。
旁边俇族的两个长者却在低低着什么。
此刻屋内,安参军低低道:“旅帅,施武的人都给拿住了,我叫长老把他们关在一处空闲的屋内,专人看守。可是为难的是,仍是有一人不知下落,先前庞队正带人去追,此时还无消息,我担心那人会跑了。”
薛放道:“去叫庞源回来吧。”
安参军惊:“不追了?可万一那人回去了,今晚的事情就”
薛放淡淡道:“你莫非以为,真的会瞒的密不透风?”
“可是,”安参军很谨慎地谏言:“旅帅,这件事处置不好,您知道后果吧?”
就如杨仪担心的,打死巡检司的旅帅,这的确不是一件事。
之前巡检司在羁縻州立足,剿灭贼匪,镇压地方帮派,干的都是得罪人的营生。
那些强悍的贼头们如何能服?便想着杀一儆百,一时出了好几件刺杀巡检司军官的事,甚至时常有虐杀之举。
狄闻知道后大怒,便下了死命令,不惜任何代价,但凡参与过针对巡检司的任何人,一概剪除,而且除恶务尽,一旦发现上沾血的,不仅是凶本人,更会牵连其三族,家里的一只狗一只鸡都不能留!
这般雷霆段下来,歹人悚然惊惧,逐渐再也没有人敢对巡检司下。
而狄闻也立下规矩,对外便是如此铁腕无情。对内,巡检司中的人互相打闹无妨,但如果干出自相残杀的事情,毁人性命的,以命抵命;重伤的,以眼还眼;倘若是轻伤,只要受害之人谅解,便可从轻发落。
上次薛放因为施武调笑自己,打断他两根肋骨,这其实也不是什么轻伤了。
但狄闻有意偏袒薛放,又加上也有别的军官站薛放,各方面地给施武压力,施武才被迫没再追究。
没想到终究还是死在薛放里。
所以方才薛放才叫杨仪出去了,因为清楚安参军将什么,也知道她一旦听见,必定担心。
安参军眼巴巴地望着薛放。
这次如果施武没死的像是那么不能再死的死样子,但凡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那么狄闻当然也还有法子替薛放周旋。
但如今只要有眼睛的,一看施武那惨不忍睹的死相,就明白所有谎言跟遮掩都苍白无力。
薛放垂眸:“我当然知道。”
安参军急道:“施武本就是个该死之人,他死了不要紧,旅帅可不能因为他赔上就算从中尽量做些脚,旅帅也势必会受到牵连。旅帅,还是尽快商议个法子出来。”
薛放知道他的心眼颇多,只比隋子云差上一点,他这么,必定已经有了打算。
“你有法子?”
安参军转头,没有人进来。
“事到如今,有两个法子,”安参军背对门外,“第一,这施武是自己来寨子里为非作歹的,如今死于非命,我们不如把他的死推到寨内之人的身上。反正他们也深恨施武两方也有旧仇,而旅帅为他们杀了祸害,他们不会拒绝替旅帅只要我们都一口咬定,就不怕别人如何。”
“你跟寨内的人了?”薛放问。
安参军忙道:“我方才摸了摸那长老的口风,他倒不是个蠢人,看他的意思,已是答应了。”
薛放就知道他办事精细,没想到把退路这么快就铺好了。
薛十七郎不置可否,问:“第二个法子呢?”
安参军眉头紧锁:“第二个那就是斩草除根。”
“何意?”
安参军道:“跟随施武来的有七十四人,除了跑了的那个,其他受伤没受伤的都关在库内,要堵住他们的嘴,不如就”他做出一个斩首的动作。
薛放长长地吁了口气,笑望着安参军:“安道宜,我知道你精明,没想到还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安参军道:“我也是没有办法。”
薛放道:“或者,你是故意的叫我知道,第二个法子用不得,只有第一个法子最合适,对吗?毕竟,那些人再坏,也还是巡检司的足,他们只是跟着施武作恶,如今要把他们全杀了,你只怕做不出来的。”
安参军耷拉了头:“旅帅”他见薛放已经识破,索性道:“我只是不想旅帅陷在这件事里,莫狄将军那边交代不了,现如今可正有一个朝廷的钦差还在呢!那位俞主事明显跟旅帅不和睦,这不是把现成的把柄往他里送么?有这么一双厉害眼睛在,就算狄将军想周全也不能的。”
“那就不用周全,”薛放一挥:“去把庞源叫回来吧,巡检司不得自相残杀。别叫他脏了。”
安参军刚才还阴狠狡诈的,此刻却红了眼圈,委屈无地:“旅帅”
薛放道:“出去,别跟我这哭哭啼啼的。别以为换了一副老婆脸我就听你的了。”
安参军不敢再如何,低下头,转身。
薛放却又想到一件事:“不许把此事告诉别人,尤其是杨先生,还有斧头他太多嘴。另外别为难寨子里的人,告诉他们,这件事我会处理,让他们仍旧高高兴兴的,今夜有新人成婚,别坏了人家的事!”
打发了安道宜,薛放出门,正斧头抱着豆子坐在门外木阶梯上,几个村寨的孩童围着他,一起用抚摸豆子。
薛放问:“豆子怎么了?”
斧头忙告状:“给那死人打了一拳,还好没大事。”又骄傲地:“豆子可顶用了。”
豆子听见薛放的声音,抬头。
薛放也摸了摸它的头:“真不亏你主人这么疼你,走哪也得带着,关键时候真敢往上冲,比那世上狼心狗肺的人强多了,不对,狗肺倒是委屈了你。”
薛放又问杨仪去了哪儿,村寨的儿童指着一处院落:“娅姆家里的若哈给坏人吓到,阿夏去给他看病了。”
旁边一个孩童叫:“你错了,是阿朱!”
“阿夏!”
“阿朱!”
两人竟争执起来,一声比一声高。
薛放本来正恼杨仪怎么如此不爱惜身体,又跑出去,看着两个孩童如此活泼可爱,他也忍俊不禁,便在他们脑门上轻轻地各弹了一记:“不许吵架,你们是男孩子,吵吵什么?得用拳头话。”
他负去找杨仪,留下身后几个孩童目瞪口呆,不知要不要听他的“金玉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