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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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来长安城里一些酒楼的老板很是愁眉不展。

    她们这儿是专为女郎娇客们开设的酒楼,无论郎君身份高低与否,恕不接待。

    平民百姓家的娘子或是高门大户家的女郎随意进出,在这一处只有女郎能来的地儿,总能寻得几分清净。

    可前段时间大家出门约在这儿吃茶打牌的兴致还高得很呢,怎得最近这几日都跟月例花光了似的,约好了都不来了?

    秋霁楼的掌柜胡丽娘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往日魅意横飞的一双狐狸眼因着近日惨淡的业绩都没了光。

    跑堂的娘子六幺是巷子后卖豆腐家的女儿,原本她能寻着这样一份工贴补些家用,她阿耶阿娘都很高兴,她也能自己存些钱下来买头花胭脂了,可日子还没好过几日呢,她们的客人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见了?

    胡丽娘与六幺对视一眼,俱都叹气叹得更大声了。

    六幺捧着脸往街上望,这一望可不得了了,乖乖,那些个香车宝马,可不就是朝她们秋霁楼来的吗!

    六幺瞬间蹦了起来:“掌柜的,掌柜的,来活儿了!”

    胡丽娘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瞬间蹦出了精光,她拉了拉身上的菖蒲紫春锦披帛,走在门口一瞧,顿时笑开了颜,哎呦,她的财神爷宝贝们来了!

    朱泽兰进了秋霁楼,对着身边略略站在她身后半步,一脸怯怯之色的娘子笑道:“希仙,这儿便是长安城里女郎常来的酒楼。三五姐妹一块儿吃茶赏花、书论词,我往日也常与其他府上的女郎来这儿玩耍,你瞧着如何?”

    那唤作顾希仙的娘子笑了笑,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打量了一转,柔声细语道:“不愧是表姐爱去的地儿,瞧着这陈设便不一般,希仙今儿能进来瞧一瞧,还是沾了表姐的光呢。”

    朱泽兰一听便很高兴,她听阿娘的话,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家里阿耶风流无度,阿娘又病逝了的表妹,她正要挽着顾希仙的好好一这秋霁楼的妙处,便听得一道跋扈女声传来。

    “朱家姐姐,咱们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给你这个乡巴佬表妹接风洗尘的,还是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过罢。”头戴缠丝赤金吐珠鸾钗,身着杏红百花扶风长裙配鹅黄披帛的娇美女郎瞪了一眼顾希仙,她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这等装作柔弱之态的狐媚子!

    她阿耶就时常为了那些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妾与阿娘吵架。

    想来宫中那位贵妃也是如此,借着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楚楚模样,勾走了陛下的心!

    朱泽兰有些生气,顾希仙拉住她的,声道:“表姐,没事的。”

    完她声音又更轻了些:“其实那位姐姐也没错,我本就是来叨扰表姐与姨母姨父的。”

    “别听她放屁!”

    朱泽兰一完,便见着她楚楚可怜的表妹半是惊讶半是崇拜地望着自己,方才还因为自己一不心出粗鄙之语而不好意思的朱泽兰瞬间把腰给挺直了,搂着表妹的往里边儿走。

    “她们这儿的玫瑰酥饼可好吃了,每次来我都要吃一碟子,你等会儿试一试,一定也会喜欢的。”

    “多谢表姐。”

    朱泽兰志得意满地搂着柔柔弱弱的表妹上楼了。

    剩下那个跋扈女郎顿在原地,颇有些不可置信:“那朱泽兰今儿是怎么了?咱们不是出来商量如何讨伐贵妃那个狐媚子的吗?她如今怎得就惦记着招待她家那个穷亲戚去了?”

    陶茵陈睨了她一眼:“路家姐姐这话就岔了,咱们姊妹几个出来吃吃茶,推圈牌九罢了,和贵妃有什么关系?”

    完,她便施施然上楼了。

    其他衣着精致的女郎也三三俩俩地上了楼,六幺见她迟迟

    不动,还好心地上去问了问可是有什么旁的吩咐?

    那唤作路水苏的跋扈女郎跺了跺脚,推开六幺,自个儿气冲冲地上楼了。

    顾希仙口口地啃着玫瑰酥饼,表姐得果然没错,这玫瑰酥饼不愧是秋霁楼的招牌,烘烤得香气诱人的酥饼吃进嘴里脆而不干,还隐隐带着股醉人的香气。

    再配上一壶秋梨茶润喉清口,当真是极惬意的了。

    想来自己在江城时所瞧的东西还不够,眼界亦不够开阔,怪不得新出的话本子反响不如往日好了。

    表面柔弱,实际心里将笔杆子甩得飞起的顾希仙正在想着下一本话本子还如何构造,便听起她们谈论起贵妃。

    “贵妃云英未嫁之时便很是孤傲,都不爱和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儿!”

    看来是个很孤高冷艳的美人儿。

    “凭借二嫁之身都能入宫,还一跃便成了贵妃,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狐媚妖术!”

    看来是个心深沉,段了得的美人儿。

    “嗤,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待到新宠入宫,咱们且等着看她的凄惨下场便是!”

    众人纷纷附和。

    顾希仙便又添了一句:看来还是个前途坎坷,命运犹如风中烛火的美人儿。

    女郎们叽叽喳喳,顾希仙便在一旁安静地啃玫瑰酥饼,心中已经大致勾勒出了一个天子与贵妃不得不的凄美故事。

    要是什么时候能真的见一见贵妃本人就好了。

    顾希仙正遗憾着,便见着有一个女使慌慌张张地推开了门。

    路水苏认出那是她的女使,自己不是叫她在马车上等着呢吗?

    “你上来做什么?”

    上一回便是这丫头慌慌张张地开了门,告诉大家周家大娘子被封为贵妃的消息。

    是以又见着她,众人心中不免一紧。

    方才下了马车与一旁的摊贩大娘聊天的女使连脸上沾着的瓜子皮都没来得及擦掉,风风火火地就上楼报信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今日早朝时宣了圣旨!”

    众人心中猛地提了起来,随即又腾起一阵期待,莫不是陛下幡然醒悟,要废了周幼吾的贵妃之位?!

    那女使喘了口气,哭声道:

    “是要封贵妃与她那前夫生的拖油瓶儿子为太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女郎纷纷惊呼出声。

    有人哭了:“陛下,你糊涂啊!”

    有人在骂:“定是那狐媚子的妖术又精进了!”

    有人忿忿不平:“陛下竟然如此行事,呔,那妖妃且等着被御史弹劾罢!”

    顾希仙的眼睛却亮了:看来是一个心智异于常人,能成大事的美人儿!

    这样的妙人儿多适合写进她的话本子里呀!

    顾希仙从没有这般期盼过能见着谁一面,可现在她想,若是她能见一见这位搅得外边儿风风雨雨,却独得圣心的贵妃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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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边儿如何因着天子一道圣旨而飘摇不安且另,周幼吾正在给衡哥儿试新衣裳,突然听闻燕观要带她们出宫,还有些惊讶。

    “女郎出嫁的第三日是为归宁,夫婿自然要陪着新嫁娘一块儿回娘家的。”

    燕观已经在前边儿含元殿换了衣裳,一身玄色描金山水圆领袍衫,简简单单的装扮也难掩他一身矜贵威仪。

    周幼吾不会承认自己看呆了。

    只得呐呐道:“我忘了”

    其实不是忘了,只是周幼吾想着只有新婚夫妻才用行归宁这般礼节,她与燕观,始终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她不想叫燕观以为自己是在暗求皇后位,便也没同他提过。

    没想到他自个儿

    倒是主动提起这一茬了。

    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榻上放着的一堆新衣裳里冒出个卷毛脑袋,衡哥儿兴冲冲道:“衡哥儿也要去!”

    现在外边儿正为着这孩子闹腾得无休无止。

    不过他不会叫他们娘俩为着这些事儿烦恼。

    燕观揉了揉他的卷毛:“这是自然。”

    早朝时他特意瞧了瞧周家父子的脸色,周言之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旁边偷偷觑他的朝臣们差些没气个倒仰,舅家野心勃勃,恐有外戚之乱啊!

    倒是周父,摸着他那把胡子紧蹙着眉,瞧着有些不太安乐。

    看来被蒙在鼓里的不止他一个。

    燕观把衡哥儿抱走了,嘱咐婉娘:“好好为贵妃梳妆。”

    他虽没有经历过新嫁女郎归宁的时候,可想想也知道,若是媞媞打扮得光彩照人,落在旁人眼里定然也会觉着她入宫这几日过得舒心自在。

    得了天子吩咐的婉娘点了点头,轻声哄着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贵妃进了内殿。

    贵妃人生得美,但平时不爱过多打扮,婉娘想着自己的一把好艺,不免有些遗憾。

    如今陛下特意了,婉娘微微一笑: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衡哥儿看着阿耶今日头发梳得直直的,有些失望:“阿耶,你不喜欢和衡哥儿一样的卷毛吗?”

    燕观轻轻捏他胖脸:“喜欢。”

    他原本是不喜欢的,睡觉前亦要将一头卷毛给梳直了。

    可因为周幼吾近来睡觉时时不时爱揪两下,他若挪开她的,她还要哼哼唧唧地不乐意。

    燕观便妥协了。

    衡哥儿不依不饶:“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他被阿娘了之后就再也不特意梳直他的卷毛了,看到阿娘每次摸他头时露出的笑容,衡哥儿就觉得很高兴。

    喜欢嘛,当然要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呀!

    燕观正想着要如何同他,余光便瞥见一抹丽色走了过来。

    他看着那容色惊人,芳泽无加的女郎,唇角止不住地翘了起来:“真心喜欢的话,就是想要将她藏起来的。”

    衡哥儿不同意他阿耶的话,可是看着阿娘打扮得这般漂亮,大眼睛一亮,就要跑过去撒娇。

    燕观眼疾快地捞起胖郎君,在他不满的嘟囔声里又伸出另一只:“走罢。”

    周幼吾刚刚伸出,燕观便主动迎了上去,将那只柔白细腻的牢牢握在自己掌心。

    陪着妻子与孩子一道儿回娘家。

    头一回体验这般新鲜事的陛下觉得很不错。

    -

    老管家忠叔正在勤勤恳恳地扫地,仆下见了想过去劝他歇一歇,还被老爷子给骂了回去。

    仆下掏了掏耳朵,得,声如洪钟,没准儿力气比他还大呢。

    他缩了缩脖子,正想躲进门房歇着,却瞧见了一架马车徐徐朝他们长兴侯府驶来。

    仆下又瞧了瞧,一拍大腿,哎哟,那被人牵着下来的红裙女郎,可不就是他们家大娘子吗!

    等等——那个与大娘子姿态亲昵的郎君可不就是

    仆下腿软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天子这般人物咧!

    忠叔一瞧,高兴地牙都露出来了,正想上前去迎,又想到了什么,将里的扫帚扔给双腿打颤的仆下,理了理他的头发胡子,这才一脸严肃地上前迎人去了。

    “奴才给陛下、贵妃”

    忠叔刚要跪下去,周幼吾就及时叫柳芽她们扶起来了,见着忠叔这么个须发花白的老头还要对她行礼,周幼吾笑着摇头:“忠叔,我嫁出去了你便要拿我当外人了吗?”

    她自幼失母,阿兄与阿耶不在时,都

    是忠叔多照拂着她,偶然发生有月例银子对不上的情况,忠叔还曾为着这事特意去找刘氏分辨。

    是以周幼吾很尊敬这个老头。

    燕观也跟着点头:“是了,今日我是陪着媞媞归宁,忠叔不必多礼。”

    忠叔看着夫唱妇随的这一幕眼含热泪:“陛下仁厚,奴才真是,真是替咱们大娘子高兴。”

    “不用叫陛下了,唤一声姑爷便是。”燕观得很是自然,瞧着周幼吾飞上淡淡红晕的脸,心情更加愉悦,执着她的往里边儿走,“先去你闺中时住的院子瞧一瞧。”

    周幼吾:装什么呢,你都瞧过好几遍了。

    燕观难得这般贴心,周幼吾也不好戳穿他,只得给忠叔了句叫他给周父和刘氏一声,待会儿兴许要去胥竹堂一块儿话的。

    忠叔乐呵呵地答应了。

    她虽入宫了,但漪兰院仍有女使每日洒扫,她爱坐的秋千上边儿坠着几朵秋海棠,衡哥儿看得眼热,在他阿耶怀里扭动着胖身子,却在向周幼吾撒娇:“阿娘,衡哥儿想玩秋千。”

    见周幼吾点头,燕观将胖郎君给放了下来,还没等他吩咐,身后的进宝和闪电便主动跟了过去,一人一狗守在旁边儿,不用怕衡哥儿会摔着。

    怀里没了衡哥儿,燕观总算能腾出来好好牵着媞媞,朝房间里走的时候,还不忘吩咐柳芽花萼:“好好看着衡哥儿。”

    原本想跟上去伺候的柳芽花萼只得点头称是。

    周幼吾有些莫名:“进宝和闪电看着呢,衡哥儿不会有事的。”

    近日长安城中时兴在眼尾点一朵花,或是直接贴一个巧的花钿的妆容,婉娘今日就用的是桃花制成的胭脂给她在眼尾处描了一朵盛开的花,花瓣颜色极淡,中间的花蕊却突然浓艳起来。

    这样昳丽的妆容叫她只是有些疑惑地抬眼,便带出了些不自知的魅意。

    燕观看着她,忽地有些无奈,没开窍的到底是谁?

    “媞媞,我想与你单独在一块儿。”

    天子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隐隐的不满:“你不觉得,除了夜间在帐帏之中,我们便没有独处的时候了吗?”

    怎么青天白日的就开始帐帏之事!

    深觉没有他脸皮厚的周幼吾连忙主动拉着他往前走,望着她柔白耳廓上蔓上的浅浅红晕,燕观嘴角微扬,上前去轻轻搂住她的腰,打量着她房中的陈设。

    前几回来时,总是匆匆忙忙,还夹着些他不是很想回忆的片段,是以这次燕观才仔细地瞧了瞧这座媞媞住了十几年的屋子,摆设算不得多名贵,却样样精巧,微风拂过碧珠帘时,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周幼吾走得虽不匆忙,但也是有不少东西没带走的,梳妆台上那几个装着绯色口脂的瓷盒就没带走,那颜色可好看了呢。

    周幼吾想着回宫了问一问婉娘尚服局还有没有这般颜色的口脂,脑海中却猛然想起了她还遗漏了什么没带走——

    周幼吾连忙回头一瞧,燕观正站在那黄花梨灯笼锦纹架子床前,里边儿翻着什么,那捏着一角书页的久久不动,叫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许看!”

    见那生得桃羞杏让的女郎红着脸扑过来,燕观下意识地拥住她,两个人齐齐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两人之间离得极近,周幼吾眨一眨眼睛,都担心低垂的睫毛会扫过他的鼻子。

    燕观望着她明澈干净的杏眼,眉梢懒洋洋地扬起,声音里边儿藏着些忍俊不禁:“我倒是不知道,媞媞喜欢看嗯,这样的书?”

    他另一只扬了扬,竟然还握着那本话本子。

    周幼吾羞恼地就要撑起身来抢过去,没料到下一个不稳,压得燕观闷哼一声。

    今儿婉娘给周幼吾挑的是一件海棠红的锦绫榴花纹抹胸襦裙,她动作稍稍大一些,燕观便能瞧见那浮在雪白之上的一颗红痣。

    ‘啪’的一声,那个可怜的话本子被丢到了地上。

    散落下来的茜色连珠缣丝床帐内隐隐传来女郎羞恼的惊叫声。

    -

    去胥竹堂时,衡哥儿看着面色愉悦的阿耶和臭着脸一句话都不的阿娘,有些疑惑:“阿娘阿耶,你们吵架了吗?”

    别看他和阿娘天下第一好,其实他也和阿娘吵过架呢!

    不过他和柳芽学着用狗尾巴草给阿娘编了一个草环之后她便不生气了。

    懂事的衡哥儿爬上阿耶的肩膀,附在他耳边悄悄了这么个好方法。

    望着眼睛亮晶晶,似是在寻求夸奖的卷毛郎君,燕观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衡哥儿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瞥了爷俩一眼,周幼吾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柳芽和花萼对视一眼,知道陛下定然在她们娘子的闺房里情难自己,所以娘子才生气了!

    这等夫妻情趣,她们这些女使不用管。

    见贵妃娘娘竟然将陛下甩在身后,自个儿走了,周围的女使仆下们俱都吃惊地瞪大了眼。

    进宝生怕陛下会因此不高兴,连忙劝道:“陛下可别生气,贵妃娘娘如此真性情,想必,想必是因为因为呃。”

    燕观本就没生气,但他看着进宝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实在有些可乐,便沉声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娘娘恃宠生娇!”进宝公公热泪盈眶,可算想出个可以蒙混过关的好辞了,“还是陛下您宠着娘娘,娘娘心里边儿知道陛下不会与她计较,这才,呵呵,走在您前边儿呢。如此,才显得您与娘娘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俩呢。”

    周幼吾听到身后燕观的笑声,脚步微顿了顿,燕观作甚笑得那么开心?

    算了,懒得管他!

    想到燕观如何用指腹晕染了绯色胭脂在那方雪白之上画了一朵红梅,周幼吾便觉得双颊不住发烫。

    偏偏这人还夸了一句:“凌雪红梅,当真绝妙。”

    难不成他就看了几眼那种话本子,就突然开了窍?

    周幼吾微微沉着脸进了胥竹堂,周父、刘氏与周颂声她们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见她独身前来,周父拍开喜滋滋就想上前挽着阿姐的周颂声,疑惑道:“陛下呢?”

    不是陛下叫他们别过去,直接在胥竹堂候着呢吗?

    周幼吾缓了缓语气:“后边儿跟着呢。”

    见她得这般理直气壮,周父心情十分复杂,他这个女儿,自幼便生得极为出挑,可因着亡妻,他从未生出利用这个女儿去谋夺什么好处的心思,亦一直为她的敏慧美丽而自豪。

    可如今外边儿纷纷传言他这女儿是狐狸精转世,先是以二嫁之身进宫侍奉天子,后又巧言令色,魅惑天子将她与前夫所生之子立为太子。

    周父自然是不信外边儿那些流言,光是听着就觉得一股酸气儿扑面而来。

    可

    周父面色复杂:“媞媞啊,我知道陛下宠爱你是好事儿。可你得懂事。怎么,怎么能叫陛下立衡哥儿为太子呢?若是今后你与陛下有了其他孩子,陛下起了旁的心思,只怕衡哥儿今后难做啊。”

    他这话的确是真真切切地在为她与衡哥儿考虑,周幼吾愣了愣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她那日听燕观称呼衡哥儿为太子,可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之后她没有问,他亦没有提。

    周幼吾不是是惊讶还是什么:“陛下今早颁发了圣旨,立衡哥儿为太子?”

    周父表情沉重地点头,在一旁忍了好久的刘氏掩了

    掩唇,笑道:“从前竟不知道咱们家大娘子有这般本事,哎呀呀,生得美就是好,嫁得一个如意夫郎,连先头生的孩子都能挣得一个好前程。声姐儿,你可得和你阿姐,好好学一学呢。”

    周颂声麻木道:“阿娘你可闭嘴罢。”

    不然待会儿天子和衡哥儿过来了你的脸会被打得可疼。

    刘氏浑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我又没错,能哄得陛下替别人养儿子,你阿姐这本事可不是值得你学一学?”

    话音刚落,燕观便抱着衡哥儿走了进来。

    一大一两个郎君,气势虽不同,可那两张脸凑在一块儿,这,这分明就是父子俩嘛!

    刘氏想到自己方才了什么,腿有些软。

    燕观颦眉:“你方才什么?”

    刘氏抖抖索索地不知道该什么:“臣妇,臣妇”

    “母亲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扶她下去歇息罢。”周幼吾走过去握住了燕观的,有些微微的凉,侧着头下令的时候,原本愣在刘氏身后的嬷嬷顿时反应过来,原本想给心善的大娘子磕个头,可又不敢多动作,只得半扶半拖一脸惊恐的刘氏下去了。

    看着周父一脸惊愕,周颂声的内心诡异地感到一阵满足:这个秘密终于被揭开了!

    至于自己阿娘,周颂声也觉得她有时候实在是有些缺心眼子。

    不在陛下面前坐着也好,待会儿若是出了什么丑,依着她阿娘的个性,更要怕得三天吃不下饭了。

    衡哥儿甜甜蜜蜜地叫人:“阿公!姨!”

    周父恍恍惚惚地望着怀里抱着的卷毛郎君,这脸,这鼻子,长得真是跟陛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公,你怎么哭了呀?是因为看见衡哥儿太高兴了吗?”这孩子还记得他阿娘随口诓他的话。

    “是呀,阿公看到衡哥儿就高兴。”周父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泪,抱着衡哥儿正想给燕观行礼,便被灵的进宝给扶住了。

    “嗐,侯爷这就多礼了。今儿陛下是陪着娘娘归宁的,您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将陛下视作寻常女婿看待便是。”

    燕观闻言淡淡颔首。

    周父自然不可能将用原先定下对女婿的那一套吹胡子瞪眼用在天子身上,只得僵笑着引他们入座。

    事已至此,先吃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