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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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卫们得了陛下吩咐,贵妃出游,再仔细都不为过。

    是以周幼吾只能站在那一片他们事先清理过的地方歇息一会儿,待到禁卫们将方圆几里的地方再检索一遍之后,方能请她过去。

    周幼吾虽然觉得这样过于兴师动众,可看着禁卫们那副紧张严肃的模样就知道是燕观的吩咐。

    既是他的心意,周幼吾便不想浪费。

    何况这一处山脚上正好长着大片大片的山栀子,不同于她平日里常见洁白而芬芳的栀子花,这里的山栀子别有一种野趣丛生的不羁感,在寒意渐长的秋日也能绽放得无拘亦无束。

    见贵妃兴致颇好地开始赏起了花儿,周围又有好几个宫人女使侍候,更别还有那只常常吃了肉就不理人的大狼狗在,禁卫统领留下十个人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护卫着贵妃的安全,他则带着其余人迅速往后山去了。

    贵妃出游,哪里能容得闲杂人等在场。

    被驱赶的贵女们很不高兴。

    一个身着嫩鹅黄软绸琵琶襟罗裙的娇俏女子哼了一声:“她如今还不是皇后呢,排场便摆得这样大。待到日后成了皇后了,岂不是日日打咱们嘴巴子,咱们也只能笑着承受了?”

    这几家女郎本就为着今日一大清早自家阿耶便被天子申斥的事儿而不高兴,好容易想走到后山来散散心,抒发一下心中的忧愁,没成想又撞上了贵妃那个狐狸精,还想让她们给她腾出地方来?

    也不细瞧瞧自己有多少本事,如今得意了,那今后呢?

    只要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得宠,贵妃今后的处境便一定不会好。

    生得再美又如何,谁还不是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了?只要她年华老去,恩宠不再,那么她们就有会!

    禁卫才懒得听她们在那里胡乱逞威风,只放在将要出鞘的刀上,面色冷然:“还请诸位女郎先行离开,待到卑职送女郎离开,便不是那么轻巧便能走脱的了。”

    “呸!走就走,凶什么凶呢!”

    众人被他们那么一吓,话的声音便显得了些,提裙快走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陶茵陈想着昨日的事儿:“若是贵妃愿意替咱们引荐便也罢了,可若是她不愿意呢?”

    “她不愿意?”那娇俏女子,即光禄大夫家的二娘子李筠园哼了一声,微微上挑的眼睛因着这副神态显出一些刻薄之色来,“她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同咱们以后一般,都是侍候陛下的姐妹罢了。怎么,就凭她年纪大些,又生了一张格外会哄人的嘴,便要断了咱们几个的前程吗?”

    另一个绿裙女郎也急忙附和:“其实贵妃跋扈些不要紧有了她的衬托,陛下才能瞧见我们的柔和婉顺不是?可,可若是她连咱们进宫一事儿都要阻拦,咱们失了盼头,那可怎么好?”

    她们犹自骂得高兴,浑然不觉身后有个人正在慢慢逼近。

    “啪!”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传来,众人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更是气得跳脚。

    原来是那狐狸精贵妃的妹妹!

    李筠园抚了抚胸口,怒声道:“周二娘,你是发的什么疯?”

    周颂声得意地甩了甩中的鞭子:“怕了?吓得就是你!”

    见着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陶茵陈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暗色,掩了掩唇道:“有个做贵妃的姐姐就是好啊,无缘无故地就能甩鞭子来吓唬咱们这些无寸铁的女儿家,连声歉都不愿可见家学渊源之深,真是叫我等开眼了。”

    被她这么一激,李筠园更生气了,阴阳怪气道:“这还只是贵妃呢,若是将来封了皇后,乃至她那拖油瓶儿子继承大统。怎么,岂非整个大周都成了她们周家的天下?”

    面对她们一来一回的试探与讥讽,周颂声照单全收,袖子一挽起来就准备认真开吵。

    “我呸!少拿你们那点儿脏算盘去打量别人。了那么多,还不是嫉妒我阿姐能得了陛下青眼?”

    周颂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那几个女郎一转,直到叫她们被打量得浑身不舒服,脸上显出羞恼之色,这才摇头啧啧两声,“几位姐姐长得嘛,倒是比你们的心眼子要干净些。可惜”

    “可惜什么!”

    周颂声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鞭子上紧密的纹路,好心给她们指了条明路:“与其成日就光顾着研究那些个酸言酸语,不如早些雇几个壮实些的家丁。等着明年春闱放榜之时榜下捉婿。”

    周颂声就是这般盲目自信,有了她阿姐陪在身边,陛下还瞧得上旁人?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颂声越越觉得的是那么回事儿,不由得语重心长道:“毕竟你们是不可能像我阿姐那般有福气的了。瞧瞧,我阿姐不仅生得那般漂亮,还是如此的心地纯良,素爱与人为善,从不与人脸红,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周颂声吹嘘完自己的好阿姐,又笑眯眯道:“你们比不过我阿姐再正常不过了,放宽心,放宽心便是。”

    不过她也实在好奇,便对着方才叫嚷得最凶的李筠园挠了挠头:“按道理你们被我阿姐比下去也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了,怎么还没习惯呢?”

    李筠园被她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周围响起低低的窃笑声更是叫她身子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这周二娘怎得只针对自己一个人?方才骂的时候,大家可都是有份儿的!

    罢了,一晕解千愁罢!

    “啊!娘子!”

    那满脸慌张之色的女使十分熟练地将她家娘子给扛走了。

    惹不起,躲得起总行罢?

    其他女郎见主仆俩麻溜儿地跑路了,不仅携赞叹起这骅山的风景来。

    “啊,今日天气真好。”

    “啊,今日草可真绿。”

    “啊谁家的狗在这里出恭!”

    人比花娇的女郎们慌慌张张地跑路了,周颂声叉着腰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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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颂声哼着歌儿去找她亲爱的贵妃阿姐,周幼吾坐在一处石凳上,有些好奇地看着上边儿自然形成的玄妙纹路,见着她来了,笑着招了招:“快过来坐。”

    见她自然而然地亲密依偎在香香主人身边,趴在周幼吾脚边的闪电支楞着一个硕大的狗头,低沉地呜呜几声。

    周颂声一点儿都不怕它,还在很惊奇地感叹:“阿姐,它是在吃醋吗?”

    是啊,毕竟养它的主人就是个最喜欢吃飞醋的,言传身教嘛,闪电最讨厌有气息不熟悉的人靠近她。

    周幼吾这般想着,随捡起一根藏在蓬松落叶之中的枯枝丢了出去:“闪电,去捡回来。”

    那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大狗瞬间尾巴起飞,呼呼地就顺着她丢枯枝的方向跑出去了。

    周颂声挽着阿姐香香的胳膊,左右望了一圈儿:“衡哥儿呢?”

    花萼见贵妃垂着眼望着素白指上沾染上的污垢微微皱眉,灵地递了条绢过去,周幼吾擦干净了,这才随意道:“他阿耶带着往前边儿去了。”

    她得很寻常,似乎觉着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周颂声却觉察出了一丝不一般来。

    ‘他阿耶’和‘陛下’,谁更亲近?

    这不明摆着是前者吗?

    周颂声又仔细打量了下阿姐,目光专注热切得叫周幼吾不禁有些迟疑自己昨晚的印子是不是没遮好?

    周颂声只是替阿姐感到高兴,这一高兴,叫她又想起来一些事

    儿。

    她连忙拍了拍脑袋,将今早听到的肃国公等人被天子申斥的事儿同周幼吾了。

    当今天子以战功得登帝位,在文学一道上却不见得多出彩。

    但据今早内侍去肃国公等人的帐篷里传的旨,乃是天子亲笔所书。

    文笔犀利,又由内侍那惯会阴阳怪气的幽幽嗓音念出来,听肃国公他们领完训之后那老脸红得哟,活像喝了十年老白酒。

    周颂声得绘声绘色,不时还要嘎嘎笑上几声。

    周幼吾听着,唇边便不自觉地浮起一个分外动人的微笑。

    她能从中感觉得到燕观维护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用心叫她觉得分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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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于后山的清幽雅致,围场主要是设在前山,那边儿的动静自然也要更加热闹些。

    那些个消息灵通的大臣俱都知道了陛下今儿要带太子过来的消息。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不高兴了。

    “太子?呵,那黄口儿并非皇室血脉,安能忝居太子位?”

    也有人意味深长道:“成国公,您前辈子不受先帝和陛下待见不要紧,原来这福气都在后头边儿等着你呢。”

    成国公凛然道:“陛下天恩,我不过是个外臣,当不起楚兄这般夸赞。”

    那人暧昧地笑了笑:“这太子,未来的天子,可是你的亲孙儿。成国公,在场之人,谁不羡慕你?”

    “待到太子将来登基了,不定还能封你一个,啊?”

    成国公表面惶恐,心中对着这事儿却是又慌又高兴。

    难不成为天子者度量就是要格外大些?替他们老陈家养孩子便也罢了,如今竟然连屁股底下那张龙椅都能拱相让。

    想到这里,成国公就觉得有些可惜,当初该叫贵妃嫁给他的二郎,二郎是他与夫人的亲生子,这情份自然更不一般些,待二郎的孩子做了天子,那他与夫人岂不也就跟着成为了这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儿?

    至于自己那大郎

    成国公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许是随了他那个不中用的娘,虽皮相长得出挑一些,可性子与才能实在是不敢恭维,哪哪儿都比不上二郎。

    是以这次大郎突然请了恩旨要去那遥远的淞南县做官儿,成国公也没特意为他打点关系,随他去便是。

    可是看着那被英朗天子牵着的卷毛郎君时,成国公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这——

    这哪里是他们老陈家的种?

    他们祖祖辈辈可都是一头黑亮亮的好头发!

    成国公忽然就想叫那已经启程去往淞南县的大郎回来,好生质问他一番,他头上那玩意儿怎得就变成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