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三人识趣地离远了些。
顾希仙虽不情愿,但薛挽桃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便也顺势起身,不叫自己挡了天子的路。
燕观未曾避讳有外人在,只执起周幼吾的,对着她羞红的面颊定声道:“我与你,结出来的果子一定是甜的。”
周幼吾望向他笃定的神色,忽而起了促狭心思,黯然道:“万一”
“不会有万一。”燕观握住她的力度更大了些,似乎心绪激荡,却又在控制着自己不能弄疼了她,神色坚定中又带着些心翼翼的讨好,“媞媞,你不信我吗?”
被阿耶放开了的衡哥儿看着阿耶阿娘两人亲亲密密地拉着,就是没人理他,不禁气红了胖脸,很有骨气地拒绝了想要抱他过去的婉娘,自个儿扑腾着跨过了高高的门槛,一路像个愤怒的肉炮弹般冲了过去。
“阿娘!”
胖郎君尖叫着扑进了他阿娘香香软软的怀里,顺便还很有心地用肉乎乎的屁股撞了他阿耶一下。
燕观:并没有任何感觉。
衡哥儿正和周幼吾撒娇:“阿娘,衡哥儿要吃果子!”
过了会儿,他又嘟着嘴补充:“就是阿耶和阿娘种的果子!”
他人,听不懂大人话里边儿真正的意思,只看他阿耶这么紧张,那个果子一定很好吃罢!
不惜放开了他的急急过来找阿娘讨来吃。
真是的,阿耶都长得那么高了,怎么还那么嘴馋呢?
燕观:这臭子瞪我干嘛?
周幼吾一听他充满天真稚气的话便忍不住笑了,故作为难道:“不行呢。”
衡哥儿那双明澈干净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为什么?”
看着阿娘为难的神色,衡哥儿又扭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阿耶和忍笑着的姨姨们,顿时更伤心了,控诉道:“阿娘你难道不是和衡哥儿天下第一好的吗?”
衡哥儿稚嫩的心瞬间地裂天崩,阿娘与他不是天下第一好了?一定是阿耶故意抢走了他的位置!
燕观:这臭子怎么一阵一阵地往他身上扎眼刀子。
“是呀。”周幼吾双捧着他的胖脸,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衡哥儿就是阿娘与阿耶最喜欢的那颗果子呀,阿娘怎么舍得吃掉你呢?”
原,原来是这样的吗?
衡哥儿瞬间扭捏起来了:“那,那还是不吃了罢。”
周颂声她们在一旁偷偷笑,贵妃阿姐与陛下种出来的果子酸不酸,甜不甜她们不知道,瞧着真是可爱得紧。
顾希仙也跟着笑:贵妃真会哄人,太子真可爱,陛下呃,不点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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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幼吾今日叫她们进宫来,除了想找人陪陪话,也是在愁再过些时候便是衡哥儿的三岁生辰了。
她该送些什么才好?
这等话题自然是不能叫胖郎君听到的,连带着才对着心上人诉过衷肠的陛下也被冷落了,只能瞧见美如明珠生辉的贵妃带着三个娘子,后边儿还跟着一堆宫人,热热闹闹地往太液池去了。
衡哥儿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不高兴,被阿娘赶出去的他也不生气,高高兴兴地骑在他阿耶身上,一边催促立在殿门口的燕观:“阿耶阿耶快走呀!衡哥儿要去荡秋千!”
他不老实地在燕观肩上扭来扭去,好容易批完折子想要回来寻媞媞会儿话的燕观正因为媞媞方才的话,怀疑自己又遇到了感情危,偏偏这臭子还要来闹他。
燕观没好气地推了推他肉乎乎的屁股,故意将步伐迈得大了些,坐在他肩上的衡哥儿胖身子不禁往后一仰,这样的动作不仅没吓着他,反倒还叫他更兴奋起来了,揪着燕观的耳朵大声道:“阿耶!好好玩!”
看在阿耶这么费心带他玩儿的份上,衡哥儿决定大度地不和阿耶计较他要与自己抢和阿娘天下第一好位置的事儿了。
反正他是抢不过自己的!
燕观心不在焉地给胖郎君推秋千,衡哥儿正喜滋滋地伸出两条胖腿乱蹬,可又觉得他的力度不够,还有些疑惑,又有些同情:“阿耶,你是没有吃饱吗?”
难道阿耶都这么高了,还要被阿娘管着只能吃一碗芙蓉鸡蛋羹吗?
衡哥儿心有戚戚焉,他还以为长得比阿娘高了就能敞开了吃呢。
燕观:
待过了生辰便送这不讨喜的臭子读书去!
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好了的衡哥儿抓着秋千两侧荡得正开心,便瞧见闪电摇着尾巴过来了。
衡哥儿连忙热情地招呼自己的伙伴过来一起荡秋千。
闪电摇着尾巴,只趴在一旁的草地上啃花玩儿。
跟在后边儿气喘吁吁的进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那可是陛下特意叫花匠寻来的绿珠!名贵着呢!
眼看着进宝公公大无畏地去掰闪电的狗嘴,反被闪电拱了一个屁股墩儿。衡哥儿咧开嘴笑了,见燕观静静地站在那儿,修长有力的虚虚搭在秋千绳上,眼睛望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裳往下坠了坠。
衡哥儿扯着他的袖子,那双灵活的大眼睛望着他时,总能叫他想起另一双相似的,却更牵动他心神的眼睛。
“阿耶,你怎么不笑啊?”
没等燕观回答,衡哥儿开始担心起来了,和一旁的进宝偷偷诉苦:“是不是我刚刚撞了阿耶一屁股,把人给撞傻了?”
在一旁痛得捂着屁股哼哼唧唧的进宝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随即他就被一道凉凉的目光给盯上了。
可怜的进宝公公只得带伤上阵,替那贪玩的卷毛郎君晃秋千。
顺便还要监督闪电不肯能再啃那些花。
燕观准备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这感情危是从何而来,难不成又有人在媞媞耳边碎嘴子了?
“若是这都做不好,你含元殿大内监的位子也别要了。”
陛下带着满腹不解走了,只剩下身残志坚的进宝和天真不知事的太子。
衡哥儿仰着胖脸,看着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的进宝,好奇道:“进宝,你在想什么呀。”
进宝深沉道:“奴才在想,东宫的大内监月例银子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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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幼吾回来的时候,正巧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燕观酸溜溜的:“有那么好玩儿?天都快黑了。”
周幼吾横了他一眼,伸出指朝他勾了勾。
原本还沉着脸有些不高兴的陛下顿时像只大狗一般摇着尾巴就过去了。
原本想上前去为贵妃更衣的婉娘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挥退了那些宫人。
她们还是不要打扰贵妃与陛下的好。
周幼吾啪的打掉燕观不老实的,自顾自地绕去玉兰鹦鹉鎏金立屏后换衣裳,一边儿问他:“再过几日便是衡哥儿的生辰了,你可想好要送他什么?”
燕观望着那道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影,随口道:“再给他编一个藤球?”
周幼吾换衣裳的顿了顿,见她不话,燕观又问道:“那你呢?可想好了送什么没有?”
周幼吾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告诉你呢。”
两人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坦诚吗?
联想到前不久媞媞满脸的犹疑,燕观严肃地想:这问题可严重了。
看着突然绕了进来的燕观,周幼吾慌忙拿起衣服挡在身前,匆忙间只露出一片单薄的肩:“你做什么呀!”
燕观挪开眼神,下颌紧紧绷着,明明是一副锐利英俊的长相,出来的话却藏了些淡淡的落寞:“媞媞,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周幼吾不解,这话从何起啊?
秋日风寒,从支起的镂花轩窗中吹来缕缕凉风,叫周幼吾有些不适地蹙眉:“没有。”
她正想叫燕观出去,她好换上衣裳,却不料燕观忽地激动起来,双握上她细嫩柔滑、无丝衣华裳遮掩着的肩:“没有?你想都不想一下便回答我了,媞媞。”
燕观顿了顿,那双瞳色清浅的凤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委屈:“你竟然都不愿敷衍我一下。”
燕观心里苦,难不成天下女郎都爱喜新厌旧?
可是
陛下看了看自己威武雄壮的身躯,不应该啊。
难不成是他表现得还不够好,技术还不够出色吗?
陛下暗暗下了决心,再去搜罗一箱子带色话本子回来,要是能带些画就更好了。
誓要取悦心上人的陛下燃起了熊熊的向学之心。
周幼吾浑然不知燕观心中在想什么,只不自在地别过头去,燕观那样炽热直白的目光盯着她的时候,总叫她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厌倦你,你不要老是胡思乱想。”
燕观实在是个很黏人的郎君。
周幼吾不由得暗暗想,衡哥儿其实都是随了他罢?
什么叫他胡思乱想?
燕观幽怨道:“今天你还不信我的话,又起那劳什子万一哼”
陛下喋喋不休的抱怨叫贵妃听得直皱眉头,也顾不上许多,只将按在他拢着自己的臂上,借着力,轻轻踮起脚,堵住了陛下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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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边儿玩了一下午的衡哥儿被柳芽领着去洗了洗,换了身干爽衣裳,过来的时候又是一个白胖可爱的卷毛郎君了。
“阿娘!”衡哥儿快快乐乐地正想往他阿娘身上扑,却被燕观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衡哥儿歪了歪头,阿耶为什么要抱他起来?
啊!衡哥儿恍然大悟,阿耶想必是在争宠。
自觉很受欢迎的衡哥儿老成地拍了拍燕观的肩膀:“阿耶你不用着急啦,衡哥儿抱完阿娘之后就会来抱你的。”
虽然心里有点愧疚,但是衡哥儿要坚持和阿娘天下第一好,现在还是亲亲阿娘最重要!
“咳。”周幼吾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至今仍红得有些过分,隐隐传出些痛感的唇,被亲到脸颊绯红,呼吸不畅,身子发软什么的当然不能拿出来了。
“快点过来用膳了。”
衡哥儿哼哼唧唧地还想闹腾会儿,见阿娘虎下脸,他便不敢造次,只得乖乖被燕观抱着坐在一旁高一些的凳子上,专心致志地开始捧着金碗吃饭。
只是
往日都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去的衡哥儿疑惑地抬起头,见阿耶一直在给阿娘夹菜,阿娘都不对阿耶笑,甚至都不看他!
衡哥儿看得眼馋,周幼吾在这方面从不轻易纵容他,桌上摆着的菜都是单独给他盛出几样来的,吃完了便没有了。
如今他见着阿娘皱着眉头吃菜,难不成阿娘不喜欢吃这些菜吗?
可是衡哥儿喜欢呀!
燕观看着卷毛郎君努力地伸出胖胳膊,里边儿还端着他心爱的金碗,对着阿耶疑惑的目光,衡哥儿美滋滋地笑了:“阿娘不喜欢吃,衡哥儿喜欢吃!”
完,又怕她们不同意,衡哥儿又严肃了些:“阿娘过,不能浪费粮食,不然要被打屁屁!”
“打屁屁?”燕观若有所思的目光掠过周幼吾面前那堆得尖尖的碗,唇角微微牵起,“倒也不错。”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周幼吾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旁干净的勺子轻轻拍了拍衡哥儿的胖,见他委屈地缩回了,又狠狠地敲了一下燕观的背下,凶巴巴道:“专心吃饭!”
那声音听得衡哥儿都疼,原本还想咧嘴掉几滴眼泪的他瞬间老实了,连忙珍惜地扒拉起金碗里的饭粒来。
还不忘抬头偷看,衡哥儿有些同情阿耶,那么脆一声响,阿耶的一定很痛罢!
可是阿耶都没有像他一样掉眼泪,反而还笑着继续给阿娘夹菜。
然后又被打了。
衡哥儿被吓得不敢再吱声,只快快地吃完了饭,拿了空空如也的金碗给周幼吾邀功:“阿娘,衡哥儿吃干净了哦!”
衡哥儿的奖励是阿娘亲自给他讲睡前故事。
无视幽怨的阿耶,衡哥儿笑嘻嘻地拉了阿娘走,阿耶的故事讲来讲去都是那几个,还是阿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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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哥儿如今住在侧殿,将他哄睡了之后,周幼吾刚刚跨出殿门,便觉着一阵清凉夜风袭来,冷得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苏绣月华大袖衫,一旁的婉娘见了连忙道:“夜里风凉,娘娘还是赶快回去罢。”
陛下想必也等得久了。
周幼吾点点头,又跟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同婉娘吩咐了几句,婉娘先是愣了愣,很快便点头应下:“是,奴婢晓得了。”
她匆匆下去了,周幼吾倒是没急着回去,廊下每隔三步便挂着一盏宫灯,温暖昏黄的灯光透过细腻的绢纱透出来的光晕亦是很美的,与高悬夜空之上的那轮明月交相辉映,美得叫她贪看起外边儿的夜色来。
宫人们不敢催促贵妃,又怕陛下在里边儿等得着急了,毕竟方才陛下就出来瞧了好几遍,还派了婉娘过去委婉催一催贵妃娘娘快些回殿安寝。
想到这里,宫人们便忍不住低头笑,陛下如此英武轩昂的一个郎君,倒是比太子还要黏贵妃娘娘呢。
最后还是燕观出来寻她。
见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廊下瞧月亮,清冷月色将她婀娜身影勾勒得愈发纤细,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做那桂宫神女。
他心中一紧,脚下步伐也不自觉迈得更大了些,直到将人拥入怀中,鼻间重又萦绕起熟悉的幽幽香气,燕观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怎么不进去?夜里风凉,冻着你了怎么办?”燕观去寻她的,发现那柔荑的确冰冰凉凉的,不禁蹙眉,放在里轻轻揉搓,想要叫她快些暖和起来。
感受着自他温热掌中传来的温热,周幼吾回过神来,听着他不满地念念叨叨,上的动作却温柔又细致,忍不住笑了笑,往他怀里靠了靠。
“我只是在想要给衡哥儿的灯笼上画什么图案。”
许是身后之人的气息实在叫人安心,周幼吾现在想起从前的事儿时半点心酸难过也没有,“他去岁生辰的时候,两岁的郎君,有些话都不清楚呢,就嚷嚷着叫我抱他出去看花灯。成国公虽有许多地方都叫人觉得恶心,可唯独对着林氏,是真的好。正巧她的生辰比衡哥儿要早上几日,成国公便叫人在府中每一处路上都挂了花灯。衡哥儿瞧见了那些灯光,便嚷着也想出去看。我没允,他还生了一会儿气。”
成国公与林氏?就凭他们也敢叫媞媞与衡哥儿羡慕?
燕观哼了一声:“什么正巧,她也配与我们的孩子相提并论吗?”
周幼吾拍了他一下,一双含情妙目却微微弯着:“所以我便想着亲自给衡哥儿做一个走马灯,那上边儿的图画便由咱们亲自来画,好不好?”
燕观先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即又跟想起什么似的,有些迟疑道:“不会要画龙凤呈祥什么的罢?”
到这个周幼吾便来劲儿了,拉着陛下进了内殿。
宫人们见着贵妃主动拉着陛下进殿安寝,对视一眼,幸福地笑了。
又磕到了。
实际上
对着人书挑了半夜图画的燕观第二日上朝时虽仍精神奕奕,可眼下的青黑却瞒不过眼尖的臣子们。
周言之听得有大臣抚须长叹:“陛下年轻气盛,贵妃娘娘又是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唉年轻人,就是不懂节制!”
旁边还有人附和:“嗐,人家都阴阳调和方得正气。我瞧陛下便是一身正气,想来与贵妃细心侍奉离不开关系。”
众人默默鄙视他,想来此人是听到了贵妃即将封后的风声,特意来拍马屁的。
周言之略听了一耳朵便受不了了,黑着脸拂袖而去,改日非要在校场上与燕观那厮狠狠切磋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