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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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哥儿发现最近都没有人陪他玩儿了。

    阿耶整日在前边儿,进宝阿耶在处理很重要的事情。

    阿娘最近也神神秘秘的,婉娘阿娘也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卷毛郎君忧郁地捧着胖脸:“难道衡哥儿已经不重要了吗?”

    进宝和叼着藤球的闪电接连耍宝都没能让忧郁的胖郎君重展笑颜,无奈之下只得请出窝在书房里画画的周幼吾:“娘娘殿下想叫人陪着他呢。”

    周幼吾为难地看着那张自己才画了三四个图样的澄心堂纸,忽地想到了什么,问柳芽:“阿兄是不是今儿休沐?”

    柳芽算了算:“是呢。”

    周幼吾活动了下酸痛的肩颈,正想走出去抱一抱她的胖郎君,顺便叫他出宫和舅舅玩一日的事儿,便听得柳芽提醒道:“娘子,您衣裳上沾上墨了。奴婢给您换一件罢?”

    周幼吾低头一看,还真是,只得跟着柳芽去屏风后边儿换了身衣裳。

    面前女郎伸直了,方便她系上珠玉点缀的璎珞,柳芽看着那颤巍巍的一团儿,脸不免有些红了,嘴上却还道:“娘子的衣瞧着有些紧了,不如奴婢同花萼给娘子做几件新的罢?”

    外边儿穿的大袖衫、襦裙这些便罢了,像衣这样贴身的物件儿,娘子可讲究得很,要么是自己做,要么便是柳芽花萼给她做。

    周幼吾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我也许久没给衡哥儿做裤头了。”

    柳芽一听,忍不住笑了,胖郎君更些的时候,她们也不出门,也无甚外人到院子里来,因此她们常常只给衡哥儿穿一条鱼戏荷叶的红肚兜或者裤头,便将他扔在院子里的罗汉床上,看着他唧唧哇哇地爬来爬去,柳芽现在回想起来,眼中都是温软笑意。

    “娘子最近忙,衡哥儿懂事,不会和您闹的。”柳芽熟练地给她理了理衣裳,瞧着她颦眉,不由建议道,“不如奴婢顺也给衡哥儿做几条罢?”

    “不用,我自己来。”画了几日了,也没什么进展,眼瞧着又要在书案前愁半日,不如换些事情来做。

    还有燕观。

    他最近总是在忙,白日里和朝臣们议政论事便罢了,这几日晚上回来得也越来越晚。

    周幼吾习惯了在他温热怀抱里入睡,现在入寝时他都不在,周幼吾晚上躺在松软盈香的床褥里,心头还止不住会生出些委屈之意。

    委屈之后她又暗暗唾弃自己,真是被惯坏了。

    被惯坏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周幼吾便忍不住发了会儿呆,阿娘早逝,阿兄和阿耶虽然都很疼她,可是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事儿,周幼吾自觉也是一个颇为独立懂事的娘子。

    怎么现在就这么娇气了呢?

    从前她可不会为了锦衾冰冷而心里不高兴,最多只会叫柳芽给她灌个汤婆子,抱着睡也是一样的暖和。再不行,将衡哥儿抱过来同她一块儿睡也是很舒服的,这孩子活像个火炉,冬日里抱着肉乎乎、暖融融的一团,才真叫舒服呢。

    “都怪燕观。”

    柳芽抬起头,怎得突然提起陛下了?

    嘴上虽然抱怨着,周幼吾眉眼间却盈着浅浅的笑意,这一点愉悦使得她整个人都像一朵正值芳华的牡丹,妍妍娇媚,是用无数的爱意和呵护才能养成的美丽雍容。

    柳芽看着她的神色,柔声道:“近来陛下忙着,娘子这头也在忙着准备给衡哥儿的生辰礼物,两人相处的时候倒少了些。”

    周幼吾轻轻哼了一声,无瑕芙蓉面上浮现出几分笑,但还是嘴硬道:“少些便少些罢,我还巴不得呢。”

    这会儿又在嫌陛下黏人了?

    柳芽想起这几日她守夜时,

    娘子孤零零睡在高床软枕之上,总是能听到她翻身的细微动静。

    直到陛下携着一身月色回来了,有了陛下的陪伴,柳芽没有听到娘子睡不安稳翻身的动静了,取而代之的是

    “娘子明明想多和陛下在一块儿呢。”柳芽微微红了脸,她是贵妃的心腹女使,这些亲昵的话偶尔上一些也无妨,“不如奴婢去叫厨房熬些滋补的汤羹,娘子给陛下送去?”

    燕观还需要补身子?

    想起他上次因着叛王一事受伤的时候,自己还费尽心思炖了药膳给他补血气,没想到最后补过头了,还将她自己给赔了进去。

    想到这些,周幼吾脸上不由晕上红意,喜滋滋过来扑她的衡哥儿见状很新奇:“阿娘,你的脸好像猴屁股!”

    待会儿便叫你舅舅带你去见真正的猴屁股去。

    周幼吾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肉乎乎的屁股,衡哥儿以为阿娘在和他玩儿,不由得扭扭捏捏道:“衡哥儿都大了,阿娘不能摸衡哥儿的屁股了。”

    不叫她摸屁股,到时候还怎么给他做裤头?

    周幼吾没好气地捏了捏他的胖脸,转身招来进宝,最近进宝都不在燕观身边伺候了,只专注跟在衡哥儿屁股后边儿转。既然她今日想将衡哥儿送去叫阿兄带一日,总要给燕观先一声,再叫进宝和闪电在一旁陪着,跟上几个禁卫,大抵便没事儿了。

    衡哥儿幸福地和阿娘荡了一会儿秋千,见进宝过来和阿娘不知了什么,阿娘便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卷毛脑袋,叫他下去。

    衡哥儿幽幽怨怨道:“阿娘,你又要去忙了吗?”

    周幼吾故意逗他:“衡哥儿不想去外边儿和舅舅一块儿玩吗?好吧,那就不去了。”

    衡哥儿眼睛噌的就亮了起来,他连忙抱着周幼吾胳膊撒娇:“衡哥儿想去!想去!”

    周幼吾被他乖得心都快化了:“那你要记得听舅舅的话,不能闹脾气,知不知道?”

    衡哥儿连忙点头,等到进宝拎着个包袱准备牵着他走了,周幼吾却还是不动,这才反应过来:“阿娘不去吗?”

    “阿娘还有事儿要忙呢。”周幼吾原以为这么,衡哥儿不定要闹腾两下,没想到他只是歪了歪头,甜蜜蜜地笑道:“那衡哥儿给阿娘带好吃的回来!”

    他们走得远了,仍能瞧见衡哥儿对着她不住地挥着胳膊。

    柳芽在一旁看得忍不住笑:“咱们衡哥儿最是心疼娘子了。”

    他们爷俩虽然在性格上各有各的烦人处,可对着她,都是一样的好呢。

    周幼吾又望了望胖郎君的背影,他人,因着能出宫的事儿高兴,便不要进宝抱,矮墩墩一个背影瞧着亦是很欢乐,她瞧着,一双明眸善眯的杏眼微微弯起:“料子都准备好了?”

    柳芽忙点点头:“都是用的最软和的布料,保准不会扎到衡哥儿的屁股。”

    周幼吾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陛下的屁股坚强着呢,不过贴身穿着的东西,还是得精细一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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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言之得了信儿,犹豫了会儿,还是往长兴侯府去了。

    媞媞如今好容易日子好过了一些,他不想叫她为着自己的事儿再同周父他们生出什么龃龉来。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再回过头来同这些名义上的父母亲眷撕破脸?这般掉价的事儿,周言之不许媞媞因着他的事情便去做。

    是以周父突然见着搬出去住了段时日的长子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胖郎君走进来时,止不住地惊喜:“陵游,衡哥儿——你们怎得来了?”

    衡哥儿还记得这个蓄着胡须的英俊老头,甜甜蜜蜜地喊了一声‘阿公’。

    周父听得心头一烫,连忙答应了一声,想上前去抱一抱

    他,可是看着长子那冰冷的面色,他又只得黯然地停在原地:“媞媞与陛下呢?可一同过来了?”

    周言之摇摇头。

    倒是衡哥儿,难得出宫一趟,对着这个自己曾住过几月的家倒是很有几分新鲜感,听了这话摇了摇头:“阿娘和阿耶好忙,衡哥儿找舅舅。”

    周言之将这不认生的胖郎君抱了起来,对着周父微微颔首:“我们先去了。”

    他神色冷淡,分明是不想同他多的模样,周父心下黯然,只好目送着他们远去。

    衡哥儿久违地和舅舅玩儿起了骑大马,兴奋地止不住地发出咯咯笑声,饶是这般,他们走时还是记着回头对着周父挥了挥胖胳膊:“阿公再见!”

    “欸,欸,衡哥儿再见”周父心情激动,竟也学着衡哥儿那般挥着同他告别,他素来是个严肃守礼的性子,今日这般举动,倒是叫一旁的忠叔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好一个家,偏生被拆分成这个样子”

    哽了哽,忠叔又继续道:“主君莫要怪老奴多嘴,实在,实在是对世子与大娘子太不公平了些!”

    周父独立在萧瑟秋风之中,向来挺拔的身姿此时也带了些佝偻之态,竟像是活活老了几岁:“我如何不知?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习惯了陵游的隐忍与媞媞的懂事,便无视了刘氏许多放肆行径,叫萝娘的一双儿女与他都不亲近,造成这样的局面,只能怪他自己。

    周父揉了揉眉心,似是很疲倦:“今儿懿和堂那边儿是不是来了客人?叫个人过去让他们别闹腾得太过,当心冲撞了衡哥儿。”

    不过是刘氏那群破落户亲戚又来打秋风。

    忠叔心中不屑,可他始终是个奴才,不好置噱主人家里的事儿,只得点了点头。

    话这头,衡哥儿熟门熟路地进了周言之的院子,拎着包袱的进宝和叼着藤球的闪电也一块儿进来了。

    “舅舅,你这儿怎么没有人呀?”胖郎君跟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左右跑了一转,冷冷清清的,桌上连颗果子都没有呢,有些口渴的胖郎君有些失望地跑回舅舅身边,伸要他抱自己起来。

    周言之面不改色地同守在门口的长佰比了个势,长佰便会意地点了点头,他又抱着沉甸甸的衡哥儿去院子里的石凳坐下:“人长大了,能自己做许多事,身边儿伺候的人就是要少些才是。

    衡哥儿想了想:“可是阿娘身边就有好多姐姐伺候。”

    “你阿娘是女郎,过得精细一些是再正常不过的。”周言之看着他被宫中尚食局养得愈发白胖幼嫩的脸,忍不住捏了一把,“再坐会儿,舅舅带你出去吃糖人儿。”

    衡哥儿欢呼一声,又坐不住,仰着头问他:“那我可不可以先去和闪电玩一会儿?”

    叼着藤球的闪电连忙狂甩尾巴。

    周言之沉吟一会儿,点头允了:“但只能在这院子后边儿的花园玩,知不知道?”

    着又对着进宝嘱咐:“看好衡哥儿。”

    身负重任的进宝公公肃着一张脸点头。

    周言之进了书房,上次走得有些匆忙,一些他平日里爱看的书都没拿走,这次回来,正巧一并拿走。

    他的轻轻拂过已经积了些灰的桌案,他刚开蒙的时候,阿娘便是在这张桌上,耐心地握着他的,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

    阿娘音容犹在,可这世上记着她的人还有几个?

    长佰端着几碟子瓜果点心回来了,周言之见着其中有一道翡翠酥饼,便忍不住微微笑起来:“衡哥儿会喜欢吃的。”

    他正念着胖郎君,却听得外边儿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尖锐哭声。

    周言之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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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陛下好容易处理完政务,想要唤进宝过来给他将昨个夜里画的画收拾好拿过来瞧瞧,却猛然想起今日白天的时候媞媞叫人过来和他过了,进宝要陪着衡哥儿去找他舅舅玩儿。

    难得胖郎君不在

    陛下果断放下了笔,转身回了蓬莱殿。

    没了衡哥儿,蓬莱殿却是静悄悄的,宫人们都在廊下站着,难不成媞媞今日也有客人?

    宫人们见着天子来了,正想福身行礼,便被天子止住了:“可是贵妃在待客?”

    宫人们摇摇头,娘娘只叫她们不必在殿里守着,她们便乖乖出来了。

    不是?那媞媞一个人在殿中做什么?

    燕观心中好奇,轻轻脚地推开了门,那身着绿衫罗裙的美貌女郎正静静坐在罗汉床上,里边拿着嗯,一块布,在绣花?

    周幼吾忽地觉得自镂花轩窗里投来的光暗了些,一抬头,却看见燕观正站在一边儿,不由得抚了抚心口:“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吓我一跳?”

    燕观熟练地道歉:“吓着你了?是我不对。”

    之后又有些好奇地去捡起那些花花绿绿的丝缎:“你这是在做什么?绣花时间长了眼睛会不舒服的,有什么想要的交给底下人去做便是了。”

    周幼吾头也不抬,熟练地在柔软缎布上穿针引线,不多时一个胖乎乎的老虎便成型了:“给你们做裤头呢。”

    裤头?

    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的陛下老脸一红,略带了几分羞涩地正想道谢,却猛地看见周幼吾里头东西的大,微微拧着眉,有些不可置信:“我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