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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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郎君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阿耶阿娘都疼爱他,进宝公公心怀愧疚,对着他更是有求必应,闪电连最心爱的藤球都不玩了,每日就趴在脚踏前守着他。

    胖郎君美滋滋地啃了一口金乳酥,这个糕点真好吃呀!

    周言之一早便听了外甥出事儿,可燕观嘱咐他要做的事儿又紧急得很,一连忙到现在才有空进宫瞧他。

    好容易挤出时间来看望受伤外甥的周言之满脸疲色,见着那喜滋滋在被窝里啃糕饼的胖郎君时,脸色不由一僵。

    胖郎君见了人,高兴地大声叫他:“舅舅!”

    听着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

    周言之原本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不少,见他头上虽包着一圈儿布,可双目有神,面色红润,便知道此刻的状态还不错:“头还痛不痛?”

    衡哥儿立刻虚弱起来:“还有一点点”

    衡哥儿有点纠结,他想要舅舅像阿耶阿娘那样关心他,又担心这样会不会叫舅舅太过紧张他。

    所以他聪明地伸出两根胖胖的指头捏了捏,示意周言之看,还有这么一点点痛哦。

    周言之捏了捏他暖嘟嘟的脸蛋,又问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进宝几句话,有些好笑,这内侍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些?

    确认他只是擦破了额头,这才彻底放心下来,不忘叮嘱他好好养病,不要胡吃海塞。

    完便要走。

    见胖郎君脸一皱,似乎不太乐意,控诉道:“舅舅才来了一会会儿。”

    就要抛下可怜可爱的衡哥儿了吗?

    孩童的眼睛明澈而纯粹,里边儿藏的全都是对他的不舍。

    周言之心一软,反正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只等着明日一举将他们给端了。

    留下来陪陪衡哥儿罢。

    “你阿娘呢?”

    燕观在前头边儿忙着都暨道铁矿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可他更清楚自家阿妹那个不爱出门的性子,媞媞没在蓬莱殿里,又能去哪里?

    到这个衡哥儿就很激动:“阿娘当大英雄去啦!”

    当大英雄?

    许是周言之的神情太过好奇,衡哥儿忍不住挺了挺圆溜溜的肚子,炫耀道:“是给衡哥儿当大英雄去了哟!”

    兴许是去惩治恶意害衡哥儿的云太妃去了。

    难怪这胖郎君能气定神闲地在床上吃糕点呢,原来是在等他的英雄阿娘回来给他讲故事。

    -

    河安公主与琉安公主这段时日内都待在自己房内绣嫁衣,她们虽是公主,可没了皇父,又与皇兄不亲近的公主哪里值钱?仰仗着皇后娘娘的面子,掖庭局的人不敢克扣她们的嫁妆已经很不错了,她们又如何能要求更多呢?

    还是琉安公主见河安公主整日都窝在房间里绣嫁衣,给魏太妃做过冬的衣裳,实在是闷得慌,便提议一块儿去见见魏太妃,婚期一日日地近了,她们在母妃膝下尽孝的时间也没多少了。

    河安公主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两姐妹便携着一块儿去仁寿宫探望魏太妃。

    没成想,倒是碰上了素来温柔端华的皇后娘娘教训哦不,惩治云太妃的场景。

    仁寿宫并不算很大,可是先帝风流,留下的太妃自然也多,像魏太妃这般膝下有所出的人分得个侧殿便很了不得了。如今好容易见着那玉菩萨似的皇后发怒,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悄悄出来看热闹了。

    “皇后娘娘!”

    被宫人们粗鲁地摔在地上的云太妃惊叫一声,她本就生得一副娇弱清丽模样,如今这般眼含泪水,惶惶然的模样瞧着倒是楚楚可怜得紧。

    “您,您这是做什么——”

    云太妃被凶神恶煞的宫人们抓住胳膊时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好了,可她知道,绝不能承认,再怎么样,也不能将她的康儿拖进来。

    她飞快在心中做了打算,正想楚楚可怜地哭上几遭,这些个自诩高贵的人不就是见不得她这般扮可怜的模样吗?一见着便跟伤眼似的转过头去了。

    徐皇后以前是这般,这位据天子极其爱重的皇后也是这般。

    云太妃唇角才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便见得有一宫人健步如飞,将一锦盒里的物事递给了那面若冰霜的皇后。

    周幼吾听了柳芽的话,不禁微微挑眉:“死了?”

    燕观做事不会这般急进,那这康王是怎么死的?

    死了?谁死了?

    云太妃心中惊惧非常,情不自禁问出了声。

    周幼吾轻轻一笑,这一笑驱散了原本眉眼之中的冰雪之色,叫她这张无瑕美貌的芙蓉面上更增添几分鲜活灵气。

    “谁死了?”她状似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在云太妃快绷不住的狰狞神色中笑出了声来,“自然是太妃您的好儿子,康王殿下,死了。”

    康儿?!康儿不,不会的!

    云太妃此时神思发狂,哪里还有半点娇柔怯怯的模样:“你骗我,你骗我——康儿怎么会死!”

    她费尽心思打听到皇后身子有恙,不适合再诞育皇嗣的消息,好容易利用先年的人脉一层一层,为她的康儿铺垫好了成为皇太弟的道路

    可如今这贱人竟敢信口雌黄,她的康儿死了?!

    周幼吾微微垂下眼,今日的天光明烈威威,映照在她的身上,拢出一圈带着神性的无上尊贵。

    这样的高高在上,这样不屑一顾的嘴脸,与徐皇后还真是像!

    迎着云太妃怨毒的目光,周幼吾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我本来没想着将康王殿下怎么样的”毕竟她是皇后,康王再有大错,作为宗亲,也该交给皇帝又或者是宗正来处置。

    所以她只是准备叫人将康王带进宫来,在云太妃面前叫人绑他到那大明宫中地势最高的危云楼去吊着的

    只可惜了,康王自个儿死了。

    周幼吾瞧了一眼那锦盒之中的玉佩,蹙了蹙眉,婉娘便会意地将玉佩拿了出来,又用自个儿的绢帕给包着,这才递给了她。

    云太妃瞧着她那副嫌弃矜贵的模样,正想开口阴阳几句,可是那块玉佩上坠着的穗子微微晃动——

    她也开始失声尖叫起来:“那是我儿的玉佩!怎么会在你里!”

    周幼吾此时懒得同她多费口舌了,云太妃叫她的衡哥儿跌了好大一跤,她原是想以牙还牙,好好叫云太妃尝一尝为人母的心痛滋味的。

    可没想到,康王自己太不中用。

    对此,周幼吾也表示很遗憾。

    婉娘笑吟吟道:“皇后娘娘心善,知道太妃定是许久未曾见过康王殿下了,便想叫殿下进宫与太妃您团聚些时候,好在母子俩在一处,先死了谁,来日在地底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可没成想康王殿下许是听见什么风声了,想要跑出府去,只是又不敢走大门,便打算从后院儿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

    到这里,婉娘顿了顿,脸上笑意更浓,浑然不觉云太妃的眼神凶狠得快要杀人:“只可惜,那狗洞是给真的狗过道的。康王殿下虽身子不好,发育异于正常的壮年郎君,却也比寻常的狗要大上一些。这一钻狗洞,您猜怎么着?”

    花萼适时地捧哏:“嘿,大伙儿都不知道呀,您继续往下?”

    婉娘起来这样的话来绘声绘色,气人的效果很好:“康王殿下竟然活生生将自己给卡死在狗洞里了!等到人去寻呀,人都咽气好一会儿了。真是可惜,可惜。”

    周幼吾听着不禁轻轻笑出声来,因为衡哥儿受伤而带来的阴霾尽数被驱散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真是个好天气。”

    完,便施施然转身走了,裙摆上捻金彩线绣成的凤凰于飞图案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用于充当凤凰眼眸的圆润明珠在明烈天光下闪着分外华贵的光泽。

    那是她熬了一辈子,花费再多心血,都不能光明正大穿在身上的东西。

    身后陡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号声。

    周幼吾髻边垂下的宝石珠缨却一动不动,她想起方才出门时听见衡哥儿因着疼痛而抑制不住的微微哭声,已然叫她心碎欲狂。

    这样的痛苦,如今云太妃十倍百倍地感受到了。

    她心中才觉得畅快。

    -

    周幼吾与燕观夫妻俩分头行事,一人给胖郎君出气,一人忙着将都暨道铁矿一事收尾。

    到了晚上快要用膳的时候,一家三口才聚在了一起。

    一脸苦相的黄太医提着药箱在一旁候着,随时等待着天子和皇后娘娘的询问。

    好在殿下自己身子康健,额头上那碰伤的地方敷了药便无甚大事。

    黄太医默默抬眼瞅了瞅殿下那泛着好气色的肉嘟嘟脸颊,心中不止一次疑惑昨个儿殿下昏迷那么久不会并不是因着撞着额头才昏迷,而是睡着了罢?

    听胖郎君今日乖乖将药喝了,换药时也不哭不闹,燕观有些欣慰:“咱们衡哥儿越来越懂事了。”

    那是!

    胖郎君得意地挺圆了肚子。

    周幼吾则是在一旁听进宝念着记录了卷毛郎君一日三餐外加若干顿点心的事儿,一双似远山烟般的眉微微蹙着,转头吩咐柳芽:“叫厨房去做些青菜肉粥。”

    他白日里吃了这么多糕点,晚上便吃得清淡些罢。

    衡哥儿一听便急了,他想啃大鸡腿呀!

    可是他不敢直接和阿娘,只好扯了扯阿耶的袖子。

    没想到他阿耶只是淡淡扬眉,随即摇了摇头——他也怕啊。

    衡哥儿深表同情,原来长到阿耶这么高了,还是要被阿娘管着不能吃大鸡腿啊。

    衡哥儿虽瞧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可额头上的伤终究还是叫他觉得不舒服,用过晚膳没多久他便嚷嚷着困了。

    周幼吾叫人拿了热水和巾帕来,好歹给这臭子擦一擦身子。

    只是东西刚刚送过来,她伸出去的便被燕观轻轻按下了。

    “我来罢。”

    周幼吾点点头,燕观是衡哥儿的阿耶,为他做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殿中燃着银丝炭,其中又加了些香料,熏得整间殿宇里盈着的都是芳馨暖意。

    他们怕冻着衡哥儿,所以便叫宫人们将帘幔都放了下去。

    只是

    周幼吾看着那白花花的肥美一团,有些不可置信,这才多久?便又养胖回去了?

    见她不信邪地上前戳了戳衡哥儿肥美的身子,昳丽无瑕的脸上颇有几分崩溃意味,燕观一边儿卖力地给衡哥儿擦洗身子,一边儿忍不住笑道:“好了。待他好了,我便带着他先习些武道,很快便能瘦下去了。”

    想到很快便会被燕观操练成一个黑炭的衡哥儿

    周幼吾决定还是明日叫进宝不给那么多点心给他吃了。

    -

    睡梦中的衡哥儿许是知道自己被阿耶尽心尽力伺候了一通,睡得越发甜甜起来。

    燕观抱着他去偏殿睡。

    只是他很快便又回来了。

    看着他微微带着些急迫之意的步伐,周幼吾忍不住莞尔。

    两人许久未曾像这样独处过,昨个儿因着衡哥儿受伤了撒娇,久违地叫他睡在阿耶阿娘中间。

    结果因为他太过兴奋引得额头上的伤隐隐作痛,止不住嘤嘤低泣了大半夜,闹得他阿耶阿娘也没睡好。

    今早周言之还因着他眼下的青黑而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见燕观状似不经意地了这件事,周幼吾唇边笑意不禁加深了些,偏还要逗他:“嗯?阿兄也觉着九郎你近日奔波疲乏,需要多休息?”

    燕观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这人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心疼自家夫郎?

    “好啦。”周幼吾轻轻在他有些凉却十分柔软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柔软芳馨的臂也环上他脖颈,自个儿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好了,咱们睡罢?”

    果然,有大卷毛郎君这个天然暖炉睡在身边,她立刻便觉着困意上来了。

    燕观眼神微喑,怀中抱着香馥馥一团,他如何能平静睡去?

    正想亲一亲她,却发觉怀里的娘子眉目恬静,竟然早已睡熟了。

    自觉被冷落了的燕观有些担心,难不成他在外奔波几日没怎么注意保养自己,便叫媞媞给嫌弃了?

    明日去问问进宝有没有什么敷了不长痘痘的粉膏。

    女为悦己者容,陛下为媞媞一人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