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儿前两年还太,每回守岁时没多久便睡着了，周幼吾便抱着他，静静等着一年之中新旧更迭的时候。

    今年倒是要热闹一些,可是吃过烤红薯没多久,衡哥儿便如鸡啄米一般，头一点一点的，很快又盹了过去。

    周幼吾摸了摸他的脸蛋,暖呼呼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抱去偏殿睡的时候，燕观果断抱着他出去了，还不忘吩咐进宝和闪电：“待会儿烟花爆竹放起来,恐惊着衡哥儿,你们也一道守着他罢，不必在这儿伺候了。”

    进宝深以为然，闪电过来蹭了蹭香香主人,便也甩着尾巴过去了。

    待燕观回来时，蓬莱殿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在侍立在一旁的宫人不知何时也悄悄退下了。

    他的有些凉。

    应当是沾染了外边呼啸而过的夜风。

    殿中那尊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里腾起袅袅香雾,炭火与香料交织着将整间蓬莱殿都烘成了三月春时胜景。

    周幼吾便是其中,最美丽的那朵花。

    待到子时，窗外忽地响起爆竹烟花绽放的声音。

    燕观抱着她往窗边走去。

    面色潮红的女郎见状紧张地绷紧了身子，环住他劲瘦腰肢的腿收得愈发紧：“宫人会看到的——”

    那她还活不活了！

    眉目间的疏冷之色尽数被她挟裹而来的春意融化了的燕观微微笑了笑，低声哄她：“不会的。”

    有婉娘在，见帝后久久在殿中不出来，也不叫她们进去伺候,自然知道叫那群宫人退下。

    周幼吾还是紧张得很,紧紧拥着他的时候叫燕观不自觉地呼吸愈加急促。

    “唔。”

    周幼吾有些受不住地往后折去,如湖中白鹅一般纤长细弱的脖颈微微扬起，叫人忍不住升起想去破坏她的**。

    燕观便也真的这么做了。

    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的周幼吾很生气：“你是属狗的不成？”

    燕观的笑声懒懒地落在她耳边，叫她不自觉战栗起来，只能随着他的心跳一块沉浮。

    在烟花登顶的那一刻，她抓着他肩头的不自觉用力。

    燕观半点不在意这点疼痛，轻轻吻去她卷翘眼睫上不知何时挂上的泪珠：“媞媞，新岁安康。”

    -

    新年的第一天，卷毛一家都睡了懒觉。

    周幼吾睁开眼时，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昨晚他们实在是有点过火了。

    想到昨晚，她柔白面颊上不由浮现出淡淡红晕，可随即便听到一声轻笑。

    燕观以支颌，威仪秀异的脸上带着慵懒笑意：“媞媞，你脸红什么？”

    这人今天怎么还没走！

    周幼吾恼怒地踹了他一脚，燕观低低闷哼一声，这样带着些暧昧的声响又叫她不自觉想起昨晚他喉间溢出的喘息声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要死了！

    又被踹了一脚的燕观无奈捉住她的，在那色如新荔的面颊上亲了一下：“饿了罢？起来用些东西再睡也不迟。”

    反正他是不忍心叫媞媞如徐皇后一般，守了岁还要硬生生等着元日朝会过了才能去休息。

    先帝那糟老头不知道疼老婆，他燕观可会得很。

    周幼吾表示：谁还睡得着！

    周幼吾拢了拢身上的寝衣，正想起身撩开床幔，却被他给勾了回去。

    燕观抬给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乌鸦鸦的长发尽数披了下来，衬得那张玉质无瑕的脸愈发动人，他瞧着，心中怜爱之意愈重：“外边儿冷，你且在床上拥着被子等一会儿。我去叫她们进来伺候你。”

    还算他有些良心。

    周幼吾哼哼唧唧地翻身滚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秋水湛湛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还不去？

    燕观觉得好笑，掀被准备下床时，又觉着衣角被人给拉了拉。

    鬓发微乱的女郎躲在被子里，露在外边儿的眼睛弯成月牙：“九郎，新岁吉祥。”

    燕观眸光微动，忍不住倾身过去亲了亲他心爱的女郎。

    原本定好的起床时辰便又往后拖延了一些。

    还是周幼吾远远听到衡哥儿唧唧呱呱的声音，忍不住羞赧地推了推他：“快起来了！待会儿衡哥儿进来瞧见我们还赖床，定然要笑的。”

    燕观扬了扬眉，英俊光伟的脸上难得带出几分风流肆意来：“待他将来成了亲，便能体谅我们了。”

    那得过多少年？

    不想被踹第三脚的陛下还是乖乖起床了，他出去没多会儿，便有宫人鱼贯入内，上捧着给她洗漱梳妆的东西，面上还盈着喜气洋洋的笑：“恭祝娘娘，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要不人人都喜欢在新年开头时听到吉祥话呢。

    周幼吾笑着吩咐婉娘：“给大家多发三个月月钱罢，权当给你们添添喜气儿了。”

    宫人们听了这话自然更加喜不自胜。

    -

    待她梳洗好了出去，爷俩早已坐在罗汉床上等着她一起用早膳了。

    衡哥儿里正捧着一个厚厚的红包，瞧他嘴巴子咧得那么开，想必燕观给得不少。

    胖郎君一见着她便笑，大声道：“阿娘！新岁吉利，百事如意！”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了。

    周幼吾疼爱地摸了摸他的胖脸蛋：“咱们衡哥儿也是，新岁吉祥，福临安康。”

    随即又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鼓励道：“拿回去压在枕头下，叫咱们衡哥儿今年更有福气！”

    胖郎君感动地抱住他阿娘，黏黏糊糊道：“我的福气都分给阿娘！我们一块儿有福！”

    看着这娘俩腻歪个没停，教了衡哥儿好几句吉祥话的燕观体会到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悲伤之意。

    “好了，该用早膳了。新岁也不可偷懒，今日须得练五张大字。”

    阿耶虎下脸时话还是很管用的。

    衡哥儿没吱声，乖乖点头。

    周幼吾想什么，到最后还是没张嘴，只摸了摸衡哥儿的卷毛脑袋，下回多给衡哥儿做一条新裤头。

    从他阿耶的份例里扣。

    -

    此时虽是新年里，可帝后要做的事情仍不少。

    元日朝会便是其中一项。

    只燕观没叫百官们如先前那般守在宫中，彻夜不眠地等待朝会开始，而是待到天光大亮之时，才在太极殿召开元日朝会。

    帝后偕同太子一同出席，听着底下百官齐声道：“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在宽大的裘冕与禕衣袖子下，帝后两人牵着，在百人朝贺声中，相视一笑。

    肉乎乎的三寸丁太子照例被阿耶阿娘忽略了也不生气，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底下的百官臣僚。

    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好多人啊。

    -

    周朝富庶，加之燕观御极后颁发了不少惠民利民的政策，正月间的长安城愈见热闹繁华。

    柳芽撩开车帘，便会意地退开了，抱娘子下车这样的活计，自然是由陛下来做的。

    饶是柳芽她们给她穿得已经很厚实了，燕观仍举着她的腰便轻松将她抱了下来，还有些不高兴：“怎么穿得这么少？抱着轻飘飘的。”

    难不成要将她裹得密不透风他才高兴？

    得了她一个嗔怪眼神的燕观只好转过身去，又将老早就张开等

    抱的胖郎君给拎下来了。

    今儿是正月十五，长安城中无论是宰辅相公还是平民百姓，都会举家出游，一同感受这华灯大放之美。

    和阿耶阿娘一块儿出来看花灯的衡哥儿十分兴奋，顶着阿娘给他新做的一顶红色虎头帽跳来跳去，远远望去，好像一颗红彤彤的狮子头。

    他倒也不嫌弃自己做得粗糙。

    周幼吾疼爱地摸了摸衡哥儿带着些红晕的脸蛋，亲生的郎君就是贴心。

    长安城正月望日，正是盛饰灯影之会，不过此时时天光尚早，燕观便带着她们去曲江边看时人欢笑踏歌、震鼓拔河。

    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言笑晏晏，或许对于燕观这样自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帝王来，这便是最好的新春贺礼。

    周幼吾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无所遮挡的丽色美貌极为晃眼。

    燕观怀疑自己听到了好几道咽口水的声音。

    他顺势捞起了胖郎君。

    “噫！”

    又起飞了的衡哥儿还有些不好意思：“阿耶，衡哥儿可以自己走的。”

    这胖郎君懂什么。

    燕观单抱着他，另一只拉着周幼吾。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嗬，醋不死那群胆敢觊觎媞媞的臭子。

    -

    待到夜幕降临之时，长安城中各坊市无不张灯结彩，各色花灯织就出一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绚丽场景。

    更有大幅烟火腾空而起，为本就被灯火映照得不输白日的夜空中更添璀璨光影。

    元宵花灯是长安城中一年里难得没有宵禁的日子，虽还能瞧见金吾卫们腰挎佩刀守卫在街头巷尾，可百姓们都尽情徜徉在这样欢乐多彩的灯海之中。

    周幼吾许久未曾在元宵这一日出门看过花灯了，看着街道两旁悬挂着的各色花灯，眼睛不自觉被这曈曈灯火照耀得更加柔和明亮。

    衡哥儿现在发现被阿耶抱在怀里的好处了。

    他很骄傲地挺胸表示：衡哥儿现在比很多人都要高哦！

    他抬头望着那盏可以转动的影灯，里边儿不知是怎么设计的，花灯自个儿便能转动，五色蜡纸上描绘着的图样恍然若真人起舞，瞧着美不胜收。

    燕观看着娘俩专心看灯，虽没有话，可嘴角含笑，眸光柔和，瞧着分明也高兴得很。

    金吾卫统领罗城苦着脸踌躇不前，怎么非要在陛下心情这般好的时候叫他上前触霉头呢！

    可这事儿又很紧急。

    就在罗城准备勇敢上前的时候，燕观他们差些被一个青年女郎给冲撞到了。

    进宝公公横眉冷对，正想怒斥来人，却被周幼吾一声惊呼给打断了。

    “桐娘？”

    那面容惶惶之人正是公主府女史，桐娘。

    往日见着她时总是一副精明沉稳的模样，今儿怎么这般不对劲？

    桐娘见着他们，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跪下道：“陛下，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殿下！”

    燕观与周幼吾对视一眼。

    “奴婢疑心殿下被拐子给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