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明和西觉回到秋生家吃完饼子,给花旗留了信，回了山上。

    帮盖房子的村民基本都参与了昨晚的守夜，他们和西觉好今日不去建房。

    今日无事,兜明、西觉索性回到山中窝里睡觉。

    蛇头微动，花旗醒来。他看向被圈起来的云善，人类崽双握拳,竖在脑袋两侧,睡得正甜。昨晚坨坨给他扎的红辫已经散开，头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

    花旗伸头轻拱云善白白嫩嫩的胖脸,触感温热软乎,让蛇陶醉。随后他变成人形，出了屋子。

    昨日见兜明、西觉几个开荒，他还未上过。今日起得早，拿了放在墙边的锄头，花旗决定去地里开荒。

    他刚打开院门，水牛立马跟了出来,直奔路边草丛。

    自打水牛能自己吃草回来后,秋生也不再栓它。平日里有兜明在，这水牛老实的很，回了院子就老老实实地趴在自己的牛棚里，从不在院子里乱走。

    春意带着羊羔避开水牛，跟着花旗到开荒的地里吃草。

    “花娘。”

    花旗正弯腰除草,听到有人叫他，眉头一挑，直起身看向来人。

    “花娘，我来给你赔礼道歉。”秦娘半边脸肿着，身后跟着一群人。有她婆婆,还有几个花旗没见过的女人。

    秦娘赔着笑脸，“我这人脾气急，上回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怪我，孩子话不清楚，我也没问清。下回我一定问清楚。”

    这两夜她实在是怕了。昨天晚上，巡夜的人走过，她娘家嫂子又和她闹了一顿，她是扫把星，不让她回娘家。

    娘家要是不让她回，她在婆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就她婆婆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磋磨她。无论如何，她都得先稳住娘家人。

    花旗一眼看出秦娘的不情愿。再，吵架的事是，弄伤云善却不好好赔礼才是大事。放在七百多年前，他在人间门行走的时候，得罪了妖，轻则要她一条命，重则全家都得跟着赔命。

    不过他花旗不是什么脾气不好的妖怪，他讲理的很。只是这歉意不够，他可不愿意收。

    “就这样几句话就没了？”花旗冷笑一声，“弄伤云善就凭你耍几句嘴皮子，赔上一把青菜就行了？”

    秦娘身后跟着的夏生娘和她娘家人看向花旗的目光带上异样，这个新来村里的女人看样子不是好惹的。

    这两句话问得秦娘脸上起了怒意，“那你想怎么样？”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谁愿意来赔礼？这个花旗莫要得寸进尺。

    “秦娘！”与秦娘有着三分想像的老妇人一把掐在秦娘的胳膊上，一边使劲拧着一边在她耳边声，“来之前我们怎么和你的？”

    秦娘吃痛，连忙应道，“我记得，我记得。娘，你快松!肉要掉了!”

    昨个夜里，她把去云灵山上的事情和娘家交代的清清楚楚。爹娘哥嫂弟弟和弟媳妇儿帮她想了一夜，男孩，口舌之争，两件事，恐怕就出在秀娘和花娘身上。这两件事可不就是这前两天接连发生的嘛。

    今个一早，娘、嫂子们还有婆婆就把她压来秋生家，要她给花娘、秀娘赔礼。

    秦娘挤出笑脸，“花娘，你要怎么样才行？”

    花旗拎起锄头，随意在地上拨弄几下，“我们家最近在开荒。”

    开荒？开荒关她什么事？秦娘迷茫，不知道花旗这是什么意思。

    花旗，“你来帮我家开三亩地。带上二狗，你两一起来开荒。”他指着山边道，“你们从山边开。在我家今年种地前开好。”

    “什么？！”秦娘不敢相信。她从来没听过，赔礼道歉还要去人家干活的。更何况是开三亩地，还要在种麦之前开完。她哪能干得了那么多活。

    夏生娘此时憋不住了，“来你家干活，那我家的活谁干？二狗才六岁，他怎么能干活？”

    “六岁怎么不能干活了？”花旗瞥她一眼，冷冰冰道，“坨坨五岁就能帮着一起开荒。”

    夏生娘，“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我心疼我孙子呢。”

    “你心疼他那就你来，反正我要三亩地。”花旗面无表情地。“赔礼就来赔礼，哪来那么多事。你们若是不愿意，回去就是，我可不稀罕。”

    秦娘娘在大儿媳妇儿耳边，“快去叫秋生和秀娘来。这个不是个好话的。”

    秦娘大嫂点点头，转身立马跑去秋生家。要不是被秦娘连累了，她才不愿意管她的事。这个姑子向来爱贪便宜又自私。

    “没有不愿意。”秦娘娘立马走上前来，“花娘，我是秦娘她娘亲。这孩子心眼不坏，真就是脾气急。她打就这样，我也打过骂过，就是纠不过来。”“三亩地实在是太多了。你看能不能少点？要不，赔点钱？”

    赔钱？这是个好办法，现在他们正缺钱呢，这个比开三亩荒地好。三套大人用的工具还差五两银子。既然她们这么愿意给，那就，“五两银子。”

    秦娘娘的笑意僵在脸上。

    秦娘更是气得大叫，“什么孩子那么精贵？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不过是胳膊脱臼了，再，现在已经接好了，又不是真伤了残了。你这就是讹人！”

    “这是明着抢钱！”夏生娘跟着一起指责花旗。这钱不就是让她家出嘛。五两银子够家里挣两年。

    秋生和秀娘赶到时正听见秦娘这些话。甭管云善现在怎么样，这些话也不能当着花旗面。云善就算再不精贵，那也是花娘和西觉的心头肉。

    “大嫂！”秀娘赶紧叫停。

    花旗看向秦娘的眼神越来越冷，“我家云善怎么不精贵了？他若是真伤到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

    山上的妖怪怕是能把她撕了。所有的妖怪可都起过心魔誓，要好好照顾云善。

    云善若是真被人类伤到，他花旗第一要报复人类。就算山上有规矩不能随意伤害人类，可夜里把人类的房子推倒，吃了她家鸡，拔了她家粮食总是可以的。

    夏生娘见到秋生，逮住他骂道，“你看看你，都收留了什么人。这是土匪啊！孩胳膊脱臼，竟要五两银子。前年，你大爷爷家的大孙子腿被人踢断了，不过才赔了五百文钱。”

    秋生被劈头盖脸骂了一句，脸色难看，一句话也没和他娘。昨晚的事今早他全听了。

    他都不知道该娘和大嫂什么好。今天是来赔礼，又吵了起来。赔礼好好赔礼就是，钱的事再慢慢商量。现在就急得开骂，花旗能让她们吗？

    秀娘将花旗扯到一旁，声，“花娘，我知道云善是你心头宝贝。可五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家，两年都不一定挣到五两银子。”

    花旗不高兴地，“他们挣不到钱，还要赔钱。果然，没有一点诚意。”

    “他们给你赔多少？”秀娘问。

    “没。我让她给我开三亩荒地，她不答应。”

    “三亩荒地？”若不是有太多人在场，秀娘简直要笑出来。就她大嫂，自打她嫁给秋生，就没见她下过几次地。让她开三亩地，够她开半辈子的吧。“你要的实在是太多了。”

    花旗撩起眼皮子看了秀娘一眼，轻声，“这事你别管。总之，伤了云善，这事就不能善了。”

    秀娘见他这态度，知道多不但没用还会把花娘惹生气，不敢再劝。

    前日云善受伤，她见花旗、西觉当场变了脸色，却没什么，也没做什么，以为这事很快就能揭过去。没想到人家花旗压根就没想让这事轻易过去。也是巧了，大嫂家还出了怪事。

    “五两银子和三亩荒地，你们选一个。”花旗冷声道，“若是实在不想赔礼，我看你们今晚等着就是。”

    这话一出，秦娘娘家人和夏生娘脸色瞬间门难看起来。昨晚的事她们可不想再经历一遍。野兽天天来家里吃鸡，谁家受的了？保不齐，畜生还会伤人。

    秦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喊，“我哪个都不选，你这是要我的命。杀人啦——杀人啦——花旗一家杀人啦。”

    花旗厌恶地看向地上吵闹的秦娘，懒得多一句，拎着锄头转身往回走。既然这么没诚意，还要再闹，今晚且等着吧。

    众人见花旗离开，没有阻拦，只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心黑。五两银子，真的就是在抢钱。

    只有秀娘追了上去，“花娘。”

    “你看你找的好媳妇儿。”夏生娘对着秋生使劲翻了个白眼，“你看看她，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掏咱们家的钱。”

    “娘你瞎什么呢。秀娘怎么帮别人掏咱家的钱了？”秋生都不知道她娘这想法是哪来的。

    夏生娘气愤地，“刚刚她们背过人去话，花旗一文钱不让。就秀娘和花旗的关系，要是真心帮我们好话，能是这样吗？还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算盘呢。”

    “我不和你。你把秀娘都往歪了。”秋生转身离开，理也不理这一群人。

    “你也是个白眼狼，我白把你养这么大。”夏生娘气得在秋生背后大骂。

    坨坨重新给云善绑了红辫，还偷了丛一截红线，给春花也扎了一个。

    丛心疼红线，念道，“掌门的衣服还没做呢。”

    “就一截。”坨坨。

    “才不是一截。”丛看向坨坨腕上绑着的红线，“你还剪了一大截给自己戴了。”

    坨坨心虚地盖住腕，大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这红的太好看了。等云善的须须长了，我就把这个长绳给他扎辫子。”

    云善躺在摇篮里，听见丛话他就往左边转脑袋，听见坨坨话他就往右边看。两只妖怪吵架，他一个人类崽忙着看戏。“咿咿呀呀”地上几句，摆动，踢踢脚，仿佛也参与进去似的。

    花旗拎着锄头进了院子，见两个妖罕见地吵了起来。

    在下山的几个妖中，坨坨最亲近的就是丛。丛亲近兜明，兜明没心眼，丛胆，他两在一起翻不出花来。不像坨坨，花旗总觉得他被重山忽悠了。

    现在，坨坨和丛吵架，正是一妖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争取坨坨的好时。他若是现在帮了坨坨。以人参精这个不太聪明的脑子，肯定会觉得他比重山好。重山在山上可帮不了他。

    “一截红线没什么大不了，坨坨想玩就让他玩。”花旗接着对丛，“下次给你再多买些线。”

    坨坨、丛一齐面带惊讶地看向花旗，这个黑蛇妖今天好奇怪。怎么会突然对他们这么好。

    坨坨心想，黑心蛇居然帮我话？出了奇了，平日里不骂我就是好的了，竟然还会帮我话。

    丛抿起嘴巴，花旗主动给他多买线，这一点不像花旗。他偷偷用法力看了花旗一眼，生怕他被哪个妖精夺了舍，伤害掌门。以他的法力看，花旗还是那个花旗呀。怎么就变了个妖？

    花旗一瞬间门就察觉到丛动了法力，他挑眉看向丛问，“怎么？”

    “没，没什么。”丛低下脑袋，抓住桌上放了月饼的布袋，拉着坨坨，“我们去山上送月饼。”

    “等等，我要带着云善去。”坨坨甩开丛的，跑到摇篮边，抱起云善往外跑。他要给山上的妖怪看云善今天刚扎的辫。

    “秋生叔。”

    “秋生叔。”

    丛、坨坨从刚进门的秋生身边跑过，一人落了一声招呼。

    “就你们两个去啊。”秀娘在身后喊，“你们两个的不能去！兜明还在屋里睡觉呢。”秀娘以为西觉和兜明都在西屋炕上睡觉。

    “随他们去。”花旗，“他们常在山里跑，没事的。”

    “你可真是心大。”秀娘唠叨道，“他两才多大。”

    多大？最的坨坨比秀娘还大七十多岁呢。花旗进了厨房，挽起袖子，从米缸内舀出米倒进盆内，轻笑着，“我不听你唠叨。”

    “你”秀娘跺脚，“今天你自己做早饭，我不帮你了。”

    秋生站在厨房外和花旗商量，“花娘你看，能不能少点钱或者少开点地？”那是哥嫂和爹娘，秋生不能真的不管。他还得试试。

    “秋生。”花旗停下中的动作看向门外一脸不好意思的男人，肯定道，“这事定下了，变不了。”

    “秦娘一直蛮横无理，不但先前礼数不够，后来更是吵吵闹闹。这口气，叫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秋生讪讪，不再多。谁让大嫂有错在先。要是换成他，有人动了春花还是这种态度，他也不咽不下这口气。

    坨坨抱着云善，路过秦娘他们，看也没多看一眼，和丛赶紧跑开。二狗他娘可烦了。

    坨坨问身边的丛，“你听见花旗今天帮我话了吗？”

    “听见了。”丛。

    “你有没有觉得花旗今天真的很怪。”坨坨皱起眉头，“真的很不对劲。”

    “是很怪。”丛点头，“一点也不像他。我看了，没被夺舍。”

    “难道今天遇上什么事了？”坨坨回头看向正往秋生家走的女人们。

    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得商量，这礼不赔好，晚上谁受的了？秦娘和她婆婆再不愿意赔钱，也还是被秦娘娘家人压着到秋生家继续和花旗商量，还要给秀娘赔礼道歉。

    “秀娘。”秦娘娘笑着走进院子，“秦娘有话和你。”

    秀娘收起和花旗赌气的表情，挂上笑脸，“嫂子有什么话和我？”

    “秀娘，嫂子对不起你。”秦娘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嫂子不应该你是扫把星。嫂子你张破嘴让你受苦了。”这眼泪掉得情真意切，秦娘心里是真的苦。

    昨晚开始，她娘家嫂子就对着她一口一个扫把星，骂得人难受又心寒。她这才知道，被骂扫把星是个什么滋味。想一想，实在是对秀娘有愧。

    “嫂子你快别哭了。我没挂在心上。”秀娘淡淡道。人心寒了，就捂不热了。婆家这两个女人她一点也不想沾边，只想赶紧把这群人应付走。

    “我就秀娘是个大度的。”秦娘娘见秀娘只了两句话，连忙上来打圆场。又把话头起到花旗那，“花娘，五两银子真不能少了？”

    花旗抱臂，不言语。这态度很显然，就是不能少。

    “那就赔吧。”秀娘大嫂站出来。赶紧赔了消除厄运，他们也能跟着放心，也不是她家的钱，她可不心疼。

    “怎么就赔了？”夏生娘第一个不同意。她不死心道，“太多了，再少点吧。”

    “心不诚就别来赔礼。这礼我不接。”花旗转身回了屋子。

    院子里立马吵起来了，秦娘大嫂掐腰喊道，“我家昨晚上被吃的鸡鸭值一两银子。她姑，这钱咱不要就不要了，你们赶紧赔给花娘。晚上再来一遭，我可受不住，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哪天野兽发狂就能把人吃了。”

    “就是。赶紧赔了。真是倒了霉了，怎么有这样的姑子。”秦娘二嫂翻着白眼道。

    “五两银子也太多了，我们拿不出来。”夏生娘。

    “拿不出来？”秦娘大嫂凶道，“去借！今天怎么着也得把五两银子赔了。”

    “你家能”夏生娘话还没完，秦娘娘接道，“亲家母，咱家鸡鸭都没了，还得留着钱买鸡鸭呢。孩子们要吃鸡蛋。”

    “五两银子真的是要了命了。我不活了。我干脆投河死了算了。”秦娘冲着西屋大喊，脸上一点悲痛的样子都没有，明显是在做戏。

    “你死了，厄运会跟着你儿子。父债子偿，母债也子尝。”花旗冷冰冰的话从西屋传出。

    秦娘呆愣片刻后，转身往院子外跑。

    “秦娘你干什么，你要真死了，大狗、二狗、三狗可怎么办。”秦娘娘追着秦娘跑出去，院子里的人又呼啦啦地散了。

    秀娘转身回了厨房，剩下的她可不管。秦娘那样根本就不像是要寻死的。

    云灵山半山腰的树林里，山上妖们兴奋地排成长队，挨个从丛那领月饼。

    这是妖生第一块月饼，拿到月饼的妖们仔细地端详，见月饼上画着他们看不懂的符文。

    松鼠推着月饼吱吱吱地问，“丛大人，这是什么符文？”

    丛指着它的月饼点给他看，“这是人类的文字。这个是‘月’，下面那个是‘饼’。”

    “四天之后就是团圆节吗？”麻雀问。

    “对。”丛点头。

    猴子精期待地，“那你们回山上来吗？带掌门和我们一起过节吧。树上还有桃，到时候我给你们摘。”这是他们云灵山上妖怪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还有石榴。”松鼠急忙补充，“团圆节要吃石榴！丛大人，我已经摘了好多石榴。可以卖钱给掌门盖房子！”

    “房子快建好了。”坨坨，“我们昨天已经开始开荒了。就在房子后面。”到这个，坨坨高兴又自豪，他们终于要开始学习种田啦。

    妖怪们听了都很高兴，梅花鹿，“我们也可以帮你们开荒地。”

    “对，我们可以晚上下山。”松鼠。

    “今天晚上我们就下山开荒！”麻雀斗志昂扬。

    “阿秋！”云善打了个喷嚏。

    麻雀更高兴了，在草地上蹦来蹦去，“掌门也让我们下山开荒地。”

    “掌门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坨坨随摘下一朵花，插在云善的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