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胜负
夹层中有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晓晓看完,立刻明白了邱前辈留在狱中的那句“名利误人,悔不当初”所指为何。
原来当年,他确实受人指使,给皇后下了□□。
指使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本人。
邱前辈当时医术高明,深得皇帝器重,从皇帝的言行中推断出,良妃才是皇帝最在乎的女人。当年霍王的太子之位被废,良妃郁郁寡欢,皇帝给皇后下毒,是为了将协理后宫的权力重新交还给良妃,博美人一笑。
邱前辈日夜受着良心谴责,却不能告诉任何人,终于承受不住,停止下毒,知皇帝不会放过他,遂带着家人逃出京城。
他在天牢中服毒自尽,是因为这个秘密绝不能从他口中吐出,那可是祸连九族的大罪。写在夹页里,却是希望,他的传人能以此为鉴,谨守医德仁心。
邱前辈埋藏多年的秘密,让晓晓霎时如醍醐灌顶。
怪不得,皇后娘娘的病怎么调理都不见起色。既然是皇帝不想让她身体康健,这些年来,或许还有其他太医在做邱前辈当年做过的事。而自己诊治时,丝毫没往中毒这方面想,只当娘娘身体大虚,针药都不对症,疗效自然不显著。
皇帝为什么要给皇后下毒?只因为心底宠爱良妃娘娘?还是因为忌惮皇后母族独孤家的势力?那他对太子又是什么态度?是否会因为良妃,处心积虑废掉太子,再立霍王为储君?
不,如今众人都认为,皇帝最宠爱的是德妃,良妃和霍王已经失势。这其中,可有别的隐情?
她几乎迫不及待就要去告诉太子。可想到太子早起就开始发热,她又犹豫了。
她来到他榻前,扶他坐起,端着药碗,迟迟没递给他。
“在想什么,愁眉不展的?”他握住她捧碗的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是不是昭媛同你了什么?”
“诶?”她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素衣。
“真的是她吗?”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嗯。”他点头。
她惊诧不已。
不是尸身都找到了吗?这句话她没问出口,心中又酸又涩。死人确实争不过她,可若是活生生的素衣呢?太子曾经那么爱素衣,如今她雒晓晓,又算什么?
“又在胡思乱想。”太子惩罚般刮了刮她的鼻子。
“不是胡乱,我只是在想,”她看向他的伤口,闷声道,“她把你害成这样,你完全不怪她。”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他轻笑。
她伸手去捶他,又担心弄疼他,拳头绵软无力地落在他胸口。
他突然揽她入怀:“晓晓,我很喜欢你。”
她浑身一僵。本来还在纠结情敌的事,突如其来的告白,击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瞧她呆愣的模样,他摇头轻叹:“心底的话忍不住了出来。怎么办?给素衣知道了,一定会恼。她武功很强,我都未必是她对手。”
“不怕,”她信誓旦旦,“我豁出性命,也不会让她伤到你的。”
“傻瓜,你的命是我的,要好好护着,怎可随随便便就豁了出去?”他咬住她的唇,不容她拒抗,一番唇齿纠缠,“给你个教训,下次不许胡。”
她满脸通红,埋头在他胸口,讪讪答应。
又抱着她耳鬓厮磨了一阵,他病中颇有些力不从心,才放了她。
她终于寻着机会,将皇后的事讲给他听。
他神色凝重:“此毒可还有解?”
“我会想办法弄到皇后娘娘的药方和药渣,细细研究。通常这种□□常年在体内聚积,无法短时间除去。但你放心,万物相生相克,一定能寻着解毒之法的。到时候娘娘的身子一定会有改善。”
“拜托了。”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信任。
“只是皇帝那边心思难测,你要留意。”她忍不住提醒。
“嗯,你也放心,我自有安排。”他郑重应道。
“殿下,”孟德仁匆匆闯入,“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妃娘娘,自尽了!”
“什么?”
“陛下急宣殿下觐见。”
太子妃原本羁押宫中,今早却被宫人发现,于寝房悬梁自尽。只留下一封遗书,痛斥皇后太子威逼她勾引霍王,自毁清白,怀上孽种,她不堪其辱,故而选择自尽,求皇帝垂怜她文氏一门含冤受辱,实属无辜!
皇帝如何会轻信,派人去查实,一份来自东宫宫女的口供,却与太子妃所言,不谋而合。
“你自己看。”皇帝将口供重重地撇向太子身上,正砸在他肩头伤处。
太子闷哼一声,拿起口供,一字字地看下去。待看到落款处的名字时,蓦地惨然失笑。
“你还有何话?”皇帝问他。
他低头:“儿臣,无话可。”
“朕听给口供的这个宫女雒晓晓,与你关系匪浅。若她胆敢诬告主子,朕一定严惩不贷。你是朕与皇后的嫡子,当朝储君,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事实到底是如何?”皇帝声音森冷。
“回父皇,雒晓晓没有诬告,事实就是她们的那样。”他一字一句道。
“好,很好。”皇帝不怒反笑,“皇后真是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哦对,朕怎么忘了贤妃和老三?朕统共就四个儿子,两个联起手来陷害他们的大哥。”
太子忙道:“此事与三弟无关,请父皇明察。”
“爱妃觉得呢?”皇帝突然看向身侧的德妃,“贤妃与杨王是否知情?”
“无凭无据的,臣妾不敢随便。”德妃话锋一转,“只是臣妾想不到,贤妃姐姐人前慈悲模样,人后,居然能做出毒害亲孙这种事来,着实让人胆寒。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的吗?”
“你呢?”皇帝目光倏冷,“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吗?”
德妃浑身颤栗,慌忙跪拜在地:“臣妾惶恐,不知陛下何意。”
“刑部传来的消息,指证贤妃的宫女改了供词,供出毒害杨王妃皇嗣一事,是你与贤妃一起谋划,只不过你记恨上次巫蛊事件,贤妃明明是你的同谋,却不肯站出来帮你,于是买通此宫女,将一切罪责推给贤妃。”
“臣妾冤枉!”
“贤妃一直喊冤,在她宫中也未搜出毒|药。”皇帝随手一撇,“你的宫中,倒是找出了不少好东西。”
几包药粉散落在地。
看着眼前的确凿罪证,德妃再不出话,瘫倒在一旁,面如死灰。
皇帝下令:“来人,宣朕旨意,即日起,德妃、贤妃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在各自寝宫;良妃受冤,即刻解除禁足,代皇后总理后宫事宜,四皇子亦由良妃抚养;霍王复职;杨王贬往北境封地,非诏不得入都城;至于太子,杖三十,圈禁东宫,以儆效尤。”
“儿臣领旨谢恩。”太子叩头谢恩,自行步至大殿之外。
执法太监们面面相觑,不敢杖储君,可又不能抗圣旨。
“殿下,奴才们得罪了。”
“嗯。”
太子咬着牙,生生扛下了这三十庭杖,肩头伤口崩裂,血流如注,愣是一声没吭。
皇帝见了,面上有些触动:“来人啊,将太子送回东宫,找太医给他疗伤。”
“恭喜良妃娘娘苦尽甘来,娘娘和霍王殿下大喜!”关雎宫内,庆贺声不绝于耳。
良妃淡淡一笑:“陛下只是圈禁了太子,对皇后也未有处置。何来大喜?”
御前太监低声道:“皇后娘娘的身子估计撑不了多久了,陛下念着夫妻之情,还有独孤家的面子,才没动皇后。太子身子本来就弱,之前剑伤未愈,被当众杖责,奴才看着,这次难免要留下病根,再加上犯错失宠,朝臣推波助澜一番,东宫被废,不过是迟还是早的问题。”
良妃点头:“承公公吉言,本宫晓得了。”
太子拒绝搀扶,独自一瘸一拐回到了东宫。
晓晓第一个迎上来,看清他的样子,霎时红了眼圈:“怎么弄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向后退了半步,摇头:“伤,不碍事。”
她因他下意识的疏远而愣住:“到底发生何事?”
他不答话,她干脆上前,上上下下量他,见到他背后一片血污,不禁惊呼出声:“你还伤着呢,他们居然你。”
“孤了,无碍。”他语气冷硬,“孤去休息了。”
“我扶你。”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在闹别扭,如今给他疗伤擦药才是正经事。
“不必。”他想甩开她,却拗不过她的力道,被她架住了腰身,“雒晓晓,放开孤!”
“不放!”她一脸无赖样,“放弃无谓的抵抗吧,你都伤成这样了,乖乖听本大夫的就是。”
她将他按在床上,先给肩伤止血换药,再让他趴下,心翼翼处理他背后的伤口。
庭杖留下的伤痕层层重叠在一处,最严重的地方已经伤到了筋骨,她看着心疼,忍不住嘟囔:“肯定是有人借着太子妃的死,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你头上。你怎么不解释啊?”
“孤……”他顿了顿,“我不想解释。”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传,晓晓尚未来得及起身迎接,皇后的呵斥声已传来:“将雒晓晓这个惑主卖主的贱婢,给本宫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