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月光
白翎惯常先听坏消息。
[导师-安娜]:坏消息是,表达出强烈意向的赞助商共有6名,但大多数是没什么名气的微企业。
[驾驶员-白零]:这不是好消息吗,越多越好,我不挑。
[导师-安娜]:鸟崽有所不知,在这个圈子里,赞助商不在于多,而在于精。厂商越是大牌越好,接些的会拉低咖位,如果一次性接太多,以后那些大厂商也就难找你了。不过,好消息是,已经有大厂上门了,还是老牌厂商。
白翎心中一动。
安娜办事爽利,二话不直接丢来一份拟定合同。
[导师-安娜]:帝国戈尔贡航空武器设计局,怎么样,不错吧(点赞jpg)
[驾驶员-白零]:嗯,我先看看合同内容。
与此同时,等在旁边的乌利尔焦急问安娜:“答应了吗?有没有跟他今天就能签合同?”
安娜斜他一眼:“急什么?”
乌利尔噎了一下,双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来回踱步。
他当然急,怎么能不急?
大老板给他布置的任务,让他代表戈尔贡和白鸟签独家赞助合同,他生怕一个不慎,白鸟被别的厂商抢走,那可就玩完了。
不过看这情况,应该十拿九稳。
乌利尔自我安慰着,白翎那边却提出,想直接跟接洽人谈,还问要不要过去谈。
乌利尔想起皇叔交代的,赶忙接过通讯:“不用过来,合同可以电子签名,感冒就别出来了。”
白翎讶异了一会,“您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乌利尔默了两秒,胡口:“我听出来的。”
好险,大老板专门提醒过,在合同正式生效之前,他的身份都要保密。
好在白翎没继续问下去,而是转移到合同上:
“这份合同的条件很优越,基础赞助费5000万。广告收入二八开,我八,戈尔贡二。除此之外,违约也不需要支付天价赔偿金,只需提前一个月告知。”
乌利尔自信道:“确实,戈尔贡从没开过这么好的条件。”
所以赶紧签吧!
白翎沉吟半晌:“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要找我?”
乌利尔被问哑了。
提起原因,他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追根究底,还是起源于大老板那场梦。是梦到一个感情深厚的故友,对方已经去世了,大老板想做些什么祭奠对方,这才启动项目,找到白鸟这只实验驾驶员。
可后来,大老板又不知道从什么途径,认识了这只鸟。
两人关系似乎处得还不错。
现在鸟想找赞助商,大老板郁沉当然要慷慨解囊。然而问题就在于,鸟压根不知道郁沉就是戈尔贡的老板,更不知道对方心里还装着一个白月光
况且,那位白月光同样是鸟类,也是腿部残疾。
郁沉纪念白月光在前,捧白鸟在后。
——这怎么听,怎么都像拿白鸟当替代品吧!。
乌利尔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要告诉白翎这件事。
白翎淡淡:“请恕我冒昧。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这份合同,我不会签。”
完,便干脆地挂了。
乌利尔边紧张地用触擦着眼镜雾气,边心头战栗地向郁沉汇报。
“他不签?”杂乱而无节奏的钢笔敲击桌面声。
“是的他觉得合同太好,怀疑我们的意图。”
谨慎的鸟儿。
不过,不吃疑似陌生的食物,是保护自我的可爱行为。
郁沉勾起一丝愉悦,对乌利尔吩咐道:“告诉他,关于合同,我会亲自和他谈。”
白翎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一个刚入社团的新人,能理所应当获得老牌军武厂商的青睐。
以前,革命军也需要找投资人。他一开始不懂这些,吃过许多暗亏。
就算合同表面上看起来没问题,过了一段时间,也会冒出许多附加条款,让人防不胜防。
总之,天上不会突然掉陷阱。
经验告诉他,背后的出资人绝对另有用心。心点,总没错。
白翎想了想,准备找个圈里人打听一下。
除了安娜,他在社团还算认识的,也只有那个陆鲟。他在列表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这才想起来,自己压根没加人家,于是从大群里主动发送好友申请。
好友通过后,陆鲟表现得很激动,发了个叼着玫瑰花出现的表情。
白翎跟他了需求,陆鲟马上表示理解。
[努力变强]:哦哦这很正常,我们佣兵圈驾驶员签约之前,都会互相窜消息打听一下厂商靠不靠谱的。
不过,这种事一般是找相熟的人打听。
陆鲟没想到白翎能找上自己,内心有些得意,更加牟足了劲帮忙。
问了一圈吃烧烤的朋友,还真问到一个人是乌利尔工作室的开发人员。
他这兄弟工作上认真负责,就是嘴巴有些大,不过现在成了优点。陆鲟稍微承诺一下,下个月的夜宵他请了,对方就忙不迭添油加醋,送上最新八卦。
再传回陆鲟嘴里的时候,就变成了——
[努力变强]:呃,我还是劝你别和他们签合同了,戈尔贡的大股东,好像在找替身。
[驾驶员-白零]:替身?水鬼上身那种吗?
[努力变强]:也没有那么玄。应该算恋爱替代品?
接着,陆鲟严肃描述了事件的过程。
据传“响尾蛇”的生产线,是戈尔贡的老板是为纪念挚爱的亡妻才启动的。之后,还准备弄一台量产,拉到亡妻坟前烧掉。
白翎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个大老板似乎精神不大正常啊?
但无所谓,只要不烧自己那台响尾蛇就行。
[努力变强]:可是我听兄弟,亡妻是退役的老兵,也是断腿鸟。
[驾驶员-白零]:巧合吧。
[努力变强]:陌生lp突然对eg献殷勤,肯定没安好心。我是lp,这点你要相信我。
白翎却不以为然。
在武器制造行业,投资生产线来纪念故人,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从上世纪至今,帝国多艘航母星际舰船都是用人名来命名的。此外,一些飞行器也是设计师为了纪念家人来制作的。
如果背后大佬是为了纪念亡妻,白翎反而觉得这人有情有义,无端增添了一些好感。
而且,对方又没见过自己,顶多只知道他是残疾鸟。
也没有必要恶意揣测人家就是想拿自己当替身。
白翎这么一想,便安心多了。
楼梯间wf不太好,白翎在这边躲了一会,准备换个信号更好的地方。
经过墙根下,萨瓦连忙喊住他:“你又干嘛去?”
白翎随口胡诌:“肚子疼,上厕所。”
“那正好,我也去。”
两人往走廊尽头去,忽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仙鹤居然也跟上来了。
萨瓦本来想超凶瞪他一下,林鹤却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反倒让萨瓦呆住了。
萨瓦生硬地:“你哭什么,再哭信不信我把你头毛揪掉。”
搞得仿佛他多欺负人一样。
林鹤怨恨又高傲地翻起白眼,“关你毛事,别堵在厕所门口,让开。”
萨瓦顿时就要捋袖子,被白翎一只挡下了。白翎让了半截门出来,林鹤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俩径直推开门,不料对上一双曜黑漠然的眼睛。
是渡鸦。
厕所内一人,门口三人,四人面面相觑。
渡鸦漫不经心垂下眸,指点了点,烟灰簌簌落在大理石洗池里。
白翎看他口袋里鼓鼓的,随意朝他点头:“在抱窝吗?”
烟咬上嘴角,渡鸦悠悠应了声,“嗯”,习惯性掏出烟盒,叩开盖子:“来两根?”
白翎摆了摆:“谢谢,我不抽。”
渡鸦抬起眼,嘴角淡冷一哂:“好学生啊。”
白翎拢起食指中指,在唇边比了下吸烟动作:“不是,戒了,再抽恐怕刹不住。”
渡鸦微妙地笑了一笑,牙尖叼着烟,右塞进大口袋里摩挲着光滑的蛋壳。
忽然,身后响起孤兀的声音:“给我来一根。”
渡鸦倏然转向林鹤,这个宠宿管,经常在宿舍区走动检查,他是知道的。
林鹤自己走过去,从烟盒抽了根,低头在身上到处翻找,找到打火,点燃吸了一口后,才单抱臂,靠在大理石台上。
发现渡鸦盯着自己,林鹤不咸不淡了句:“你那蛋,我不会上报的。”
渡鸦还盯着他,也来了句:“你哭什么?”
林鹤被连番踩到痛脚,终于忍无可忍,咬着烟嘴,牙齿咯咯打颤:“我被人甩了,行了吧。”
渡鸦百无聊赖问:“谁甩的你?”
林鹤抿紧嘴唇,艰难:“一个扇贝。”
“很珍贵的扇贝?”
“不是什么名贵扇贝,”林鹤一回忆就悲从中来,话都哆嗦了,“就是那种,就是路边十元三个还送粉丝的扇贝,便宜但好吃的扇贝。”
“哈哈哈哈哈扇贝哈哈哈!!!!”萨瓦狂笑。
林鹤:“”
渡鸦扭头一看,仙鹤眼眶红得更狠了。
白翎面无表情微扯嘴角,这皇宫里是不是就没有正常人。
他自己也不太正常,刚才扯谎肚子疼,现在好像真的绞痛了。
白翎怀疑是被那条鱼捅坏了。
指骨那么粗,昨晚上捅完之后就想吐,现在腹一抽一抽酸绞着,弄得他后背没一会就开始冒冷汗。
也不知道弄坏哪了,这破烂身体
白翎钻进隔间里,刚想给自己做个自检,乌利尔忽然来了消息。
[乌利尔]:大老板,这件事已经转交给他了,关于合同,你可以尽管问他。
白翎心这还差不多,这深情大佬还算明事理。他正要找乌利尔要老板的联系方式,屏幕最上方跳出了一行消息。
[鸟的菜]:到我这里来。
白翎以为郁沉又寂寞了,抱着终端懒洋洋回:晚点去。
[鸟的菜]:好,我把合同打印出来,我们晚点讨论。
白翎下意识就要回“好”。指神经反射打了两下,速度慢慢降下来,最后拇指停在屏幕上。
什么合同
指腹微渗的湿热,在冰冷屏幕留下颤乱的指纹。
他眼眶紧涩地盯着屏幕,那些方块字一个一个在视野里晃动,他却怎么也读不懂它们的意思。
那句话很平常,却如雷霆砸进如履薄冰的心防。
他有些恍惚地抬头望了望狭窄的隔间,耳边响起指甲抓挠黑板般的幻听。
——“响尾蛇”生产线,是送给逝去挚爱的礼物。
——你和那位亡妻很像,都是退役老兵,断腿的鹰鸟。
所以,仅仅认识不到一个月,那条人鱼对你极尽温柔,再三忍耐,珍惜得像捧在心的宝物,这全都是因为
因为
他只是人鱼用来弥补欠缺的替代品。
连他仅有的响尾蛇,也是对方随送给挚爱的东西。
白翎像被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气。
流浪狗视若珍宝的东西,不过是他们随意扔在垃圾堆里的玩具
曾经挺拔的脊背弯折了,身体埋得很低很低,几乎要低到尘埃里,他没有尝过心碎的滋味,只是颤抖着摸了摸胸口,感觉不出心脏的存在。
怪不得,那条人鱼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关注,也很少叫他的名字,总是鸟,鸟
到头来,他根本不是对方想亲眼见到的那只鸟。
他泪眼朦胧地朝着地板笑了一下。
很僵硬的笑。
流浪的野狗,被捡走之后,过了一段两辈子也不敢想的快乐生活。
现在,梦该醒了。
隔板门嘶哑响了一声,瘦削的身影走出来,他看似浑身紧绷,随时在破碎边缘,可是抬起脸时,又是一片冷白沙漠似的麻木荒芜。
白翎从台面的盒子抽出一根烟。
“借个火。”
烟蒂咬在齿间,掌心压在台子边缘,他微微折起天鹅般纤细的脖颈,呼吸瞬间凑近。
渡鸦愣愣看着他叼着烟,弯着脖子,在自己燃烧的烟头上碰了碰,只听“呲”微声,那根完好无损的烟重新亮起橘红色的暗火。深深吸一口,老练地吐出烟圈,他微颤的睫羽在烟雾中朦胧曼妙,带出一抹颓然的意味。
指尖点了点烟灰,他神情闪过一丝遥远,淡淡道:“还是抽这玩意爽。”
萨瓦皱起眉头:“你不是自己戒了吗?”
白翎与他擦身而过,细长指夹着烟,挥了挥,空中隐没些细微的灰迹:
“身上疼,抽了止痛。”
萨瓦看看他的背影,又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向渡鸦:“抽烟能治肚子痛,我怎么不知道?”
渡鸦重新把烟递到嘴边,神情复杂:“我之前也痛。”
着,摸了摸自己的蛋。
当天晚上一直到凌晨,郁沉都没有等到白翎。
发信息不回,打通讯关,ai急匆匆跑去宠宿舍区找人,却只得到萨瓦冷淡的回复:
“他没回来,不知道去哪了。”
郁沉的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