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修】幻热
给我一个教训。
这句话看似**,却引起了郁沉的注意。
“教训?”郁沉扬起眉,转了转绿眼珠:“你以为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白翎神情茫然:“不是适应性训练吗?您放心,我很年轻,皮肉韧度还算不错,只要别太过火,应该都可以承受得住”
他低头想了想,补充道:“哦,我得提醒您,这里的墙板很薄,万一我嚷起来了,您最好拿东西堵住我的嘴,以免有好事者过来敲门,问你能不能加入。”
“不过我相信您没有共享的习惯,所以最好别发生这样的事。”
这只鸟语调平淡,仿佛所的一切稀松平常。
但郁沉看得清,他撑在黄褐门板上的紧握成拳,指骨用力到泛白。
“你被骚扰过。”郁沉用的是陈述句。
“也不算。”白翎稍微换了换气,略带自嘲,“他们都知道我是个穷鬼单身汉,身上扒不出两个子来,也没钱带人回来过夜。”
那条人鱼轻声:“我免费。”
白翎不自觉弯了唇,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散去一点,“您不是免费,是有市无价。”
他顿了顿,继续回想,“而且按照这里不成文的规矩,即使不谈价钱,也要象征性送一些东西,最不济都要请人吃顿宵夜。”
象征性送些东西
郁沉心跳停滞一瞬,不禁侧目看向搭在床栏的外套,大口袋的一角露着芬香的茉莉花枝。
应该还有一盒旧棋。
只是不知道那盘棋在不在十九岁鸟儿的里。
郁沉并不着急着问棋盘的下落。鸟愿意给,他便珍惜收着,如果有所保留,他也乐意等着下一次鸟快递的派送。
但他还想弄清楚一件事:“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两年确切来是一年八个月零六天,从退——”
白翎原想退休,话到嘴边,默默吞回去又改成了:“从我退伍之后,就一直住在这。”
反正人鱼也弄不清他到底当了几年兵,什么时候退伍,糊弄一下好了。
郁沉的心底却掠过一丝痛楚。
他至今也无法忘记木桩鸟剧烈的咳嗽和浮肿的,那绝不是短短一两年能积累下来的病症。也就是,至少在前线,木桩鸟就已经被摧残得病痛缠身。
郁沉眼前浮现起高楼上反复播放的新闻:帝国头号通缉犯的落
一个团伙的核心人物,战斗不歇只为夺回故国领土的老兵,最后颠倒流离,落魄穷困,途中得经历多少构陷和暗害。
“我该早一些把你捡回来。”他喉咙里挤出一丝嗟叹。
这句话里有不出的悔恨,那一刹那,浓烈的情谊扑面而来,足以让白翎动容。
人鱼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
但仅仅一天,就为他失态了好几次。
白翎想去攥对方的,郁沉却摁下他的肩胛骨,不许他动弹,同时用那把沉淀了岁月的嗓音,对他:
“虽然迟了很久,但我想接你去老兵归养,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痴等了多少年,历经了两辈子,等来了故国的召唤。
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我愿意的。”一股酸意冲上眼眶,白翎慌忙答应。
他总是愿意的。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的允诺如此熟悉,渐渐才想起来,原来早在“狩猎夜”那晚,郁沉第一次来接战损的他,自己便应允了。
郁沉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转过滚烫的脸,轻轻一瞥那微颤的唇,便对准那两片薄薄的肉啃咬下去。
扭头亲吻的姿势很费脖子,郁沉怜惜他,稍微吃了两口就放过他。
再看那只鸟,柔白的睫毛随着呼喘的动作发着抖,嘴唇涌上了血色,被人鱼牙啃得稍显热肿。但从外表神情看,明显恢复了一些精神,好像迷茫的鹰在浓雾中再次找到了方向。
他抿了抿唇,嘴弯有一点下撇:“这就是您给退伍老兵发的礼物吗?”
“怎么了?”
“我参军年限高,您得多发我几份才够数。”
他呼吸带着颤音,眼底一半见惯世事的淡漠,另一边是掩不住的热切,仿佛咸淡相交汇的海河,看似矛盾,又融合得亲昵可爱。
对郁沉独属的亲昵。
郁沉低声醇笑:“我倒是没听过这种规定,真的有吗?”
“有的,”那只鸟调低了音尾,闷闷不悦,“本来还应该每人发一份肥皂和毛巾,可是我都没有领到。”
这可是老帝国留存的传统。
退伍老兵可以悄摸摸多领几份。
然而他是被开除出军队的。当时军事裁判所的人来势汹汹,别退伍礼物,就是他自己的私人物品也一样带不走。
趁他怔怔出神,郁沉伸出,从鸟儿削薄的肋骨下穿过,横起臂将人牢牢环住。
那清伶伶的身形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腰侧的线条是锐利而紧致的,只是被他抚摸时,会下意识神经一收缩,地躲一下。
从后面抱过去,白翎看不见他的脸,还是会应激。
郁沉知道,对方始终无法在这间屋里放松身心,这里是木桩鸟生命终点的最后一站,只消瞥两眼都会惶恐,更遑论敞开身体接受。
他所祈求的“教训”,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犹如拴在义肢的充电线,这只鸟的灵魂被缚了在这里。每到午夜梦回,噩梦的终点必定会经过这道门,一开一合,将人的精神拉绷到极致,无法挣脱。
郁沉复杂地向下看,对方细嫩的脚脖子正无意识勾缠自己腿,即便与他看似轻松地着话,身体依旧诚实而慌乱地寻求着安抚。
如果换做五十年前,郁沉可能会握着他的脚踝,把人压在地上弄到嗓子坏掉。
而现在,他想起自己当初的冷漠,内心只有赎罪的念头。凝视着这具从少年抽枝向青年生长的身子,所想也不是让对方吞下自己沉甸甸的欲念,而是抚平上面一切蹉跎而消磨的伤口。
伊苏帕莱索一生犯下了许多罪孽。
前半生,他自负而刚愎自用,高高在上地放纵观察,把所有人视为棋子。
后半生,他冷漠睥睨大地,以为自己脱离了密切的政治环境就能稍微置身事外,在即将油尽灯枯时,听着一串串血淋淋的数字,内心只有麻木。
但伊苏帕莱索如何也没想到,现实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了象牙塔,用一只木桩鸟,向他剥皮拆骨式地展示了人间惨剧。
命运把他拉下神坛,狠狠摔在地上了
看似坚不可摧的伊苏帕莱索摔出了名为“冷漠”的珍珠。
从此,魔鬼露出了人的一面。
据人鱼所,所谓的“训练”,是要教白翎熟悉过程。
白翎表情古怪,想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熟悉的,步骤他一清二楚,注意事项也能写满十大条,相关实操经验更是丰富
毕竟需要处刑的敌人每个星期都有一大堆,他挑两个顺眼的,用完砰砰给两枪,便是了。
可郁沉一句话把他问倒了。
“鸟类习惯从背后抱着交尾,这样的姿态更自然舒适。你被抱过吗?”
白翎陷入了沉默。
从背后抱当然不可能。他决不允许任何有危险性的lp从身后浮现,如果有,肯定也早就被他敲掉了牙。
至于臂揽住他,前胸和后背贴得汗津津,那更是绝对禁止。
那些lp都是他的死敌,每个人上都沾满血,他极其厌恶和他们有任何亲密接触。要不是战场环境复杂,假性发情时无法自我解决,积蓄过久又会体功能崩溃,他才懒得害自己腰痛。
人鱼用给孩子科普生理知识的语气道:“我更倾向于从后面抱你,顺其自然总是好的。”
白翎脸上腾得烧起来,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种理所应当的口吻,提前商量并打点好一切的态度,简直叫人脸上发麻
也只有老男人才能这么脸部红心不跳,正儿八经跟他提这档子事。
“我怎样都可以,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白翎勉强维持冷漠的表情。
“当然有必要,”郁沉淡淡扬起俊朗的眉峰,和他陈列其中的利害,“这会影响到你和我之后的工作质量。”
“要我,您凑合吃一口得了。”
郁沉掐了把他线条流利且肌肤温腻的腹,收获一声泠泠的闷哼:
“乖。以后你跟着我出去,少不了要把发情期和我的易感期调整到一起过,你的日子提早一天,推后一天,也是我要提前注意的事。”
明明是正经讨论事情,一个字荤话也没有,白翎却不争气得从脸颊红到脖子根,心脚心都变得潮热。
简直跟家长照顾第一次生理期的朋友一样
内心吐槽归吐槽,白翎还是默不吭声摆好了姿势,又回头瞄一眼,对方穿戴整齐,昂贵的工衬衣领子一丝皱褶也没有。
家长吩咐:“放平肩膀,途中别动,尽量别回头看我。”
白翎伏趴在门板,腰身被往上提了提,方便贴合人鱼的身高。他感觉到强健的胸膛肌肉贴上了他的后脊梁,人鱼有力的心跳正“噗通,噗通”,用仿佛会砸穿地表一般的力度悦动着。
那股心跳的节奏似乎通过骨头传递到了大脑皮层,使得他整个人半清醒半恍惚,耳朵里渐渐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轻鸣。
接着,声音变得宏大而嗡鸣,仿佛是某个空旷之处传来的回响,不断地碰撞、嘈杂而混乱。
仅仅一墙之隔,附近工厂打工的人们满身疲倦,弓腰驼背地迈进走廊。
这些人身上挂着便宜的微型星际收音,可以免费收听到夜间节目。此时此刻,收音正用刺挠挠的大喇叭播放着一则新闻访谈节目。
白翎颤了颤腰腹,大腿根那里磨起许多静电,他想伸去拂,却被对方强硬攥回来,并顺捂住了他不断哈气的嘴,这时,他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访谈声——
“金斯基博士,所以您是想告诉观众们,有一颗行星正在进入帝国境内,向着野星撞击而去,而这颗行星被命名为号,是吗?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它的命名如此”
主持人正在搜罗形容词,那位专家已经熟练地接上话头:“如此草率?不,实际上这是星际通用的命名法则,这是本年度进入帝国境内的第一颗行星,所以才叫号。”
“您刚才,号行星正在和野星的大气层发生反复而有规律的摩擦,隔层摩擦,我注意到您使用了这个词。”
“没错,隔层摩擦大气层,像是包裹了一层衣服。”
主持人恍然道:“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威胁?”
博士笑了:“不,不,野星的大气结构和帝都星不一样,它更加脆弱,经过这样反复的摩擦,会逐渐积累能量,进一步的结果就是加剧星球地表温度,他会变得非常烫。而且居民们也会恐慌”
主持人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号什么时候就剥掉障碍物,深深撞进野星那些人字形山谷。它可能会深入地下深处,那些冲撞非常强烈,将撞出长长的通道,引发熔岩爆浆,接下来一段时间将持续喷发很久,让星球内部温度陡然上升,甚至会在地壳下形成伞状节结。”
主持人居然有些好奇和兴奋:“那么现在整个野星都在升温和惊慌中反复沉浮?”
“嗯,原则来是这样的。”博士又精确地指出,“但这一切还是设想,在号突入大气层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或许会让深埋冰川下的死火山突然大量喷浆也不定。不过目前为止,还停留在逐步加剧的摩擦阶段。”
主持人:“哇,听起来真让人牙酸”
博士微笑:“是的,野星上的人会不停去想象被入侵的感觉,想到日夜煎熬,直到大脑皮质麻痹为止。”
随着工人们走远,那些声音也渐渐淡了。那只从嘴唇移开,白翎发现自己根本喘不匀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后脊背的汗透过背心,味道又湿又酸。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后劲却比行星撞击还可怕。
要不是环在肋下的臂在支撑着,他早就腿软站不住了。
郁沉附身亲吻了下他汗淋淋的额角,夸奖着:“表现得很好。”
白翎只觉得一簇电花从他吻过的地方窜起,激烈地穿过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敏感,漾起一身仿佛抽筋之后的酥麻。
郁沉:“我去趟卫生间。”
白翎羞耻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即便自己的分化期没过,闻不清信息素,但空气中浓烈的雄性动物气味也足以使人心血沸腾。
蛋白质混着信息素的浑浊味道。
白翎控制不住地抖着,摸了摸后腰,那里的皮肤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是老男人西裤的拉链硌得。
像给他盖章一样
“啪嗒”一声轻响,卫生间的白炽灯亮了。
这处房间年久失修,卫生间的门都关不严。局限于两米的空间,马桶放置得很靠前,透过窄窄的门缝,可以一眼望清里面的情况。
白翎浑身一哆嗦,听到了水液打在陶瓷内壁的哗哗声。
那声音极具持续性,带着些从容直挺的意味,宛如标枪发射。
三指宽的门缝凝成一道光斑竖线,偷偷瞟一眼,可以窥见藤蔓似垂坠的粲金色长发,那些海浪般的卷儿正随着抖动臂的动作轻微晃动。还有那道宽厚到可以挂上去的肩膀,持着肌肉力劲的大腿
视线一烫,慌忙上移,那张矜雅持重的脸正好转过来,眉梢微挑起,与他在空中狭窄地对视了下。
偷看?打你屁股。
白翎顿时两腿颤栗,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幻热。没错,不是幻痛,而是幻热,仿佛那条不存在的腿也在无形中打弯,脚趾头烫得要在地板抠出两个洞。
他听见郁沉放下了坐垫圈,按下冲水键,在面盆前慢条斯理地洗。
一时间,浑浊的空气又融进肥皂泡的劣质香精味。
然而白翎无暇去嗅,他混乱的脑子里,仍然回荡着那道持续半分钟的水声。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响起了谩骂和叫嚷:“滚开bt!你这只母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了什么事,从实招来,那笔钱究竟去哪了”
郁沉擦着走过来,漫不经意一瞟,他的鸟正迷茫着出神。
“在想什么?”
那只鸟恍惚地:“想做您的母鸟”
白翎压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地下室的。
要不怎么对症猛病需要以毒攻毒,用魔法打败魔法,他现在想起那块地方,全是需要打马赛克的镜头。
虽然99%都是他引申式的浮想联翩。
但这种勾联的想象,和对未来预定会发生事件的揣摩,把他整个人都带进了一种兴奋又期待的迷惑境地。
老男人真不愧活了这么多年,拿捏心理和氛围的好。
白翎知道这是一种肢体加心理的暗示,郁沉在用切实的姿态告诉自己,他具有绝对的侵略和掌控力,但他在未经允许时依旧不会实施入侵。
优秀的雄性动物具有高于自我的控制力——
这可是获取雌性好感,吸引雌性目光的绝杀技。
坐在飞行器里,回去的路上,白翎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黑漆漆的舷窗透不出夜景,仅能反射出舱内的情况。他望着玻璃反光,发现郁沉靠在座椅里,深邃的眼眸紧闭,像是睡着了。
深夜里,一阵气旋吹来,飞行器不轻不重地抖动两下翼。郁沉的头颅垂坠向一边,白翎见状,连忙放下两人之间的扶,把lp扶着靠过来,让他安稳睡到自己大腿上。
然而,直到飞行器停下,郁沉也没有醒。
白翎知道他一向警惕而浅眠,这种半路的憩根本不可能睡那么深,深得仿佛是——
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