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晋江文学城独发
直到躺在床上,夏枢的脑子还乱糟糟。
今晚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他下午从宫里回来,褚源晚上就叫大夫来给他把脉,还叫人检查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
紫檀木蝈蝈笼被他给卖了,现下暂时无从查证它是否有问题。
但褚源这般熟练模样,他是不是这种事做过很多次了?
他对皇后娘娘或者是贵人们有防备之心?
夏枢想到阿爹阿娘离开前,就对淮阳侯府不放心,让阿爹去和侯府解除婚约
还有冯二无意间的,褚源和他走了狗屎运,特别受贵人们的喜爱。
夏枢有自知之明,世俗之人眼中,他是哪一点都不讨喜,也配不上容颜绝色的天之骄子褚源。
不世族的贵女贵双们,就是良家女子和双儿哪个不比他强?
但是受贵人们喜爱的褚源却没被赐婚贵女贵双,他这个名声不好、一无是处的双儿却受了贵重的赏赐
若是因淮阳侯府和夏家有婚约,褚源只能和夏家姐弟成亲,但贵人们却奇怪地绕过了他那温柔娴淑、貌美如花的阿姐,给褚源赐婚了名声极为不好、不易受孕的他
夏枢并不觉得自己差劲,不值得喜爱,但他觉得那些来自贵人们的喜爱都有些莫名其妙。
若是他们背靠淮阳侯府,才得了贵人们的喜爱,但淮阳侯府的王夫人却明显不受皇后娘娘青睐
“睡不着?”褚源慢慢睁开了眼。
“啊,打扰你了?”夏枢翻过身来面对着褚源,特别不好意思。
褚源昨晚一夜没睡,夏枢怕他今晚再睡不好,眼疾又要犯了,忙道:“你睡吧,我不乱动了。”
褚源沉默了一下,问道:“今晚吓到你了?”
夏枢没有否认。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但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今天一天所经历的事情,是他前十几年从未经历过的。
细想起来,总觉得处处是危,步步是陷阱,让他既害怕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抱紧狗狗玩偶,放低了声音,心翼翼地问道:“是我猜想的那样吗?”
褚源没回答他,而是问他:“喜欢侯府的生活还是乡下的生活?
”
夏枢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大眼睛闪闪发光:“我喜欢有自己田的乡下生活。”
他解释道:“租别家的地,天天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别家一不高兴就涨了租子。你知道租子这事儿,涨了之后就不可能降下来。我阿爹先前为了不叫租地给我家的人家涨租,每次从外边回家,都会给人家的孩子带一大堆糖果礼物。我和阿姐也就逢年过节会得些糖果,可羡慕了。”
褚源笑了一下,神情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果然是有田就满足了吗?”
夏枢见他的轻易,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有田很容易吗?现在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田呢。”
他声咕哝:“我阿爹几年前,就打算把家里的积蓄换成两亩田,给阿姐当嫁妆,但是等到现在,积蓄都没了,还没买到田。外面各种灾荒,大片的田没人种,但蒋家村靠近京城比较安全,田是没人会卖的,就算卖也是卖予熟人,旁人是抢不过的。”
褚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对了!”起积蓄,夏枢突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忘了跟褚源卖蝈蝈笼的银子。
他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跪坐了起来,呼哧呼哧地翻枕头,开心道:“那只紫檀木的蝈蝈笼我卖了三千多两银子,可惜那对金镶玉的蝈蝈笼冯二不要,不然我估计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褚源:“”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坦率地把银钱放在嘴上的双儿。
“你缺银子了吗?”他眉头微蹙,摸索着,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今儿个之前是不缺的。”夏枢瞥了他一眼,情绪有些低沉:“今儿个之后就缺了。”
褚源没听懂:“怎么”
“哎。”夏枢突然又打起了精神,拿着银票往他跟前凑了凑,笑着问道:“褚源,要养你的话,一年需要多少银子呀?”
褚源一时有些愣怔,怀疑自己不仅有眼疾,还有耳疾:“养我?”
“对啊。”夏枢的声音低了下去,声道:“今儿个我才知道,娶了我这个双儿之后,你不能继承淮阳侯府了。”
褚源:“”
他嘴角抽了一下:“所以你要养我?”
“嗯。”夏枢鼻子有些酸,他揉了
下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太霸道,太坏了,不想让你娶别人,也不想和你和离,但因为我你继承不了侯府我想多赚些银钱,叫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少受些委屈。”
褚源:“”
他“看着”夏枢,先前一肚子的打算,登时不出口了。
半晌,他低声问道:“你不是害怕吗?”
夏枢当然是害怕的。
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叫他清醒地意识到,侯府和乡下是不一样的。
乡下人经常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来吵去,但之后顶多就是遇见了相互给个白眼,嘲讽几句,顶天了打一架。
但侯府所遇到的争端
可能表面上风平浪静,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后可能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虽然夏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人要对侯府做什么,但猜测到某种可能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拔腿而跑,带着他阿爹、阿姐还有二叔一家跑的离侯府远远的。
但夏枢知道现在已经不可能逃了,皇上赐婚的婚姻已经把他绑到了淮阳侯府的船上,他只能进入棋局,任人摆布。
他家里阿爹不和侯府过多来往的做法是对的,将来若是侯府出事,他们夏家不过是被赐婚嫁了个双儿也容易撇清关系。
他没回答褚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才娶了我几天,你就把事情摆在我面前,难道不怕我告密?”
褚源一怔。
当即忍不住扶额笑了起来。
夏枢一脸茫然:“我没错吧?”
褚源摇了摇头:“你没错。”
“那你笑什么?”夏枢悄悄凑近了他。
美人儿笑起来就是好看,夏枢光看着,心情就变好了。
褚源伸,准确地一把盖住某流氓的脸,将他往后推了推。
他敛了表情,轻笑道:“你倒是敏锐。”
夏枢嘿嘿笑:“夫君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要相信夫君,和夫君同甘共苦呀。”
虽然才相处了几日,褚源也不甚热情,但日常相处中流露出来的对他的信任和维护,夏枢从未在旁人身上见到过。
将心比心,褚源信任他,对他好,他夏枢也会相信褚源,对褚源好的。
“你放心,我心里早有计较,不会叫你和你家人牵连其中的。”
褚源笑了一下。
“好。”夏枢就是有点莫名地信任他,虽然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再那世子之位,我从未打算去坐。”褚源“看着”他,轻声道:“你不必在意。”
夏枢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若是没娶我,你也会娶别的双儿?”
褚源:“”
他无语片刻,不知道夏枢明明那么聪明,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想了想,他认真解释道:“若是没有这场赐婚,我是不会娶任何人的,不管是双儿还是女子。”
夏枢本想逗一逗褚源,听到他如此认真的回答,一下子愣住了:“没有赐婚,你不会娶任何人?”
也就是没有皇上赐婚,他阿爹一直担心并试图逃避的婚约是继续不下去的。
他和他阿姐,谁都不会嫁入侯府。
夏枢一时之间心情异常复杂。
双儿本就不是易孕体质,不想娶是正常的。
但女子都不娶的话
“那要是女子特别特别漂亮,也好生养,性格非常温柔体贴,你也不娶吗?”夏枢紧紧地盯着褚源,紧张到都有些发抖了,特别强调:“她真的很好看的,天下第一好看的那种”
“枢。”褚源出口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如果不是这场赐婚,今儿的事情,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不止你不会遇到,其他双儿和女子都不会因嫁到侯府而遇到这样的事。”
夏枢心里一震。
褚源的意思
夏枢的鼻头突然有些酸。
褚源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背后被人骂成什么样了?
夏枢虽然面上不在乎别人骂他,但心里该记的仇没少记,但褚源遭受的侮辱谩骂哪里又比他少了?
他不过是面对些地痞赖子泼妇,那些人打不过他,骂不过他,只能背后嚼舌根子,但褚源面对的可不止侮辱谩骂,还有无数阴私段,明枪暗箭。
就是这样的情况,褚源也都在温柔地为他人着想
夏枢心里突然就更不舍得这样的褚源了。
他一定要好好赚钱,养好褚源,还要学着去保护他。
褚源是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的想法,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惊住的。
发现他情绪低落,褚源道:“莫再去纠结长相了,长得好
看我一个瞎子又看不到。”
紧接着就揶揄道:“某人不是自己是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的美貌吗?怎么,还有哪个狂妄自大,竟敢和某人竞争天下第一的名头?”
夏枢:“”
糟了,夸自己的时候太不要脸,差点儿露馅了!
他抓着脑袋嘿嘿装傻,赶紧转移话题:“那个,这不是有银子了嘛,我想把侯爷给的铺子以及阿爹给的陪嫁铺子开起来。”
他话题转的生硬,丝毫不给褚源插话的会,快速地把上午给阿爹的那套了一遍。
褚源嘴角抽搐,如他所愿的转移了话题,却嗤笑一声:“不蒋家村周围村子里的人没少私下你的坏话,就蒋家村里姓蒋的人就没少欺负你夏家,非姓蒋的虽没主动欺负,但日常袖旁观,冷眼看戏,除了一个叫猫儿的双儿,其他人估计没少对你家冷嘲热讽,私下辱骂。你竟然还打算开粮铺高价收购他们的粮食,叫他们的日子好过些你倒是大度。”
他的神情不辨喜怒,语气却有些不快,夏枢摸不清自己是不是被嘲讽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
抱着狗狗玩偶,轻声抱怨似的咕哝:“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在涉及利益的事上就特别敏感。事关别人的事情就冷眼旁观、幸灾乐祸,生怕别人好过了,事关自己的事情就鸡毛蒜皮都会计较,还计较个没完没了,烦死个人了。”
“我原本也是不想搭理这些人的,但二叔做了村长,若是想要稳住脚跟,不事事都要借助侯府的势,以势威吓别人,他就要和十里八乡的人打交道,还要笼络村里的非蒋姓人,分化姓蒋的人,把他们逐一击破。而通过让利,把十里八乡的粮食收进粮铺,不仅是获得货源的最便利方法,还可以帮助二叔笼络人心、立稳脚跟,让家里人的处境更好些。”
他轻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原本也以为不管是出于同情,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还是为了笼络人心,叫我家人的日子好过些,我都是不可能和他们这些坏人和解的。但今儿个的遭遇叫我突然发现,不管是升斗民还是天潢贵胄,其实哪里的人都一样,不管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还是维护自己,
都会有所计较,包括我自己都是这样的。不过是大家站的位置、接触的人不一样,计较的利益和付出的代价大不同罢了。”
完这句话,不知怎地,他心里一阵敞亮。
好似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内心里的不甘和怨愤直接就散了去。
褚源“瞥”他一眼:“年纪,你倒是通透。”
夏枢听出他这句话的情绪比先前好,便嘿嘿笑道:“阿爹真心待人是不会出错的。对我好的人我就对他好,对我不好的人,我就看利益,反正我是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褚源不置可否,掀开被子慢慢躺下:“岳父是个豁达的。”
“嘿嘿,是吧。”夏枢也跟着躺了下去,凑近他,眼睛闪闪发亮:“阿爹可好了呢。”
“其实,你也很好。”夏枢被子捂住嘴,声咕哝。
褚源没听到夏枢的咕哝,想到上一辈子失去阿爹的夏枢,尽管行事肆意洒脱,但浑身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戾气
他一时有些心软,伸慢慢摸向夏枢的脑袋,揉了揉:“好就行,以后好好孝顺他就是了。”
“嗯。”夏枢笑眯了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北地不稳,土匪横行,皮毛生意怕是做不长久的。”褚源继续生意的话题,道:“你可暂做这一两年。”
“好。”皮毛生意暴利,夏枢选择做这个一是因为二叔有人脉,二就是为了积攒银钱的。
“有问题可以找褚管家,他一直在打理着你的嫁妆,先前拉过去的那一箱子账本你看过了吗?”
夏枢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褚源的嫁妆是侯府送的聘礼,又被他阿爹全部陪嫁给他的东西
夏枢:“”
他有些尴尬。
那些东西都是他阿爹对着礼单点的,跟他提过一嘴,后来又全部打包变成了他的嫁妆,他当时被嬷嬷们拉到二婶家教导,每日过得生无可恋,就没关心过嫁妆的事,更别提开箱。
来了侯府,他又自动把这些原属于侯府的东西归于侯府,放入库房就给抛到脑后了
他哪里看过账本?
再者,他根本不识字呀。
不过以前他是分得清清楚楚,生怕占了侯府便宜还不起。现在都打算和褚源好好过日子,把褚源养
的好好的,他当然不能再这么生分下去了。
他抓了抓脑袋,讪讪地道:“没有,我不太识字”
褚源沉默了一下,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样”他想了想,安排道:“这两天准备一下,等洵儿休沐过后,你便每天跟着他去府里的学堂识些字。”
他道:“你的嫁妆暂时还由褚管家打理,计划开的粮铺和皮毛铺子就让他和你二叔来张罗,有什么想法你就跟他,让他来实行。”
“至于账本”他道:“先前的我都看过,没有问题,之后账本他每个月都会送过来,我暂时先帮你看着,等你认了字,就由你学着来看吧。”
夏枢羞的脸发烫。
还要养褚源呢,账本都看不懂
哎,不行了!
侯府和乡下到底不一样,不是武力强就行的了。他夏枢得好好学东西,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了!
“好。”他瞬时充满了干劲,干脆地应道。
褚源点了点头:“至于其他”
夏枢也意识到他要什么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口眼,紧张起来。
褚源拍了拍他的脑袋,但却一下子被紧紧抓住了。
抓着他的不大,但粗糙,带着厚重的茧子,还有些抖。
褚源顿了一下,没有抽开,而是反过,一把将那只握进心里,柔声道:“你想做什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成,不用害怕,也不用太过心翼翼。”
夏枢惊的瞪大了眼睛:“可以这样?”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在那些人眼里,顽劣愚笨,不堪造就才是他的本性。
他越是肆意,那些人就越不会防备,不得还会给更多赏赐,做出宠爱重视他的假象来。
若是他突然谨言慎行,那些人只会怀疑自己的阴私段是不是暴露了,会加大对褚源或者侯府的防备。
“我晓得了。”夏枢道。
褚源想的则是,上一辈子相遇的时候太晚,夏枢该经历的苦难都经历过了,这辈子还来得及,他希望夏枢可以肆意坦荡、无拘无束地一辈子。
有上辈子记忆后,他本来的打算是找到夏枢,给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置些田,叫他和家人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但
意外来的太快了,不过是恢复记忆第二天,侯爷就被叫进宫里询问婚约的真实性,不及反应,皇上就给他和夏枢赐了婚。
既然婚事已成定局,褚源只想让夏枢在这场婚姻里无惊无惧,过得舒心些。
左右那些人现在还动不了侯府,动不了他,只会不断地捧着侯府,而且夏枢越是随性而活,那些人就越是放心,对他也会越放松警惕。
若是这一辈子侯府还难逃覆灭,随性而活的夏枢可以轻松的就被摘出来。
“晓得了就安心地睡觉吧。”褚源想摸摸他的脑袋,但一动,就被紧紧地抓着了。
“我想抓着睡觉。”某流氓悄悄红了脸,厚着脸皮紧抓着褚源的不放。
褚源:“”
想到今天的事叫人受了惊,他心里一软,到底没再挣动,任某人拉着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