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晋江文学城独家
一忙就是一下午,众人累的精疲力尽。
晚饭元州没回来,四个人随意吃了些,洗漱过后,夏枢就让红棉和猫儿回屋休息去了。
“也不知高景和景璟那里怎么样了?”将一切收拾好,夏枢坐在床上,一边给褚源揉腕,一边挂念着另一边。
他们这里已经搞定了候庄村民,从明日开始,村民们就会兵分十路,对整个安县进行排查统计,到时候他们的新策会也会由村民们宣传给其他村庄的人。估摸着后日,就会有其他一百多户农人陆陆续续地过来租田。
这边进入正轨,高景和景璟那边带着十几个丫鬟婆子,管理着两千多流民,还要看守粮食和牛马,夏枢难免有些担心。
元州若是安排一部分禁军守在那里,夏枢也不会太担忧,但元州不听指挥,非要死抠永康帝的命令,带着两千禁军跟着他们走,导致那里没有禁军震慑流民,夏枢总觉得不安心。
“不用担心,高景若连两千流民都管理不善,他也没资格做我的侍卫。”褚源倒是安然自得。
“他这么厉害吗?”夏枢惊讶。
虽然夏枢没写字,但他也研了一下午墨,褚源拉着他躺下后,便反握住他的腕,一边慢慢按揉,一边自然道:“高景、高行等人都是战乱中的孤儿,当年被外祖和阿爹选中并培养,皆是因为他们有为将之才。只是后来阿爹身死,永康帝登基,有意打压各系武将,关闭了许多武将荐才晋升渠道,他们没有为将的会,才隐了身份,被外祖安排到我身边,做了我的侍卫。”
夏枢只知道褚源有六个侍卫,除了高景常跟在身旁外,其他人分布在李朝各地,好像各有各的任务,日常都是和褚源书信来往,不怎么露面。
原来这些人还有这等才能。
夏枢顿时禁不住遗憾:“这也太可惜了。”
虽现阶段南地太平,北地就算时有战乱,也只是异族范围的掠边之战,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旦异族南下进攻,北地除了汝南候,再无可用之将。
这对李朝来是非常危险的,毕竟汝南候不是纯臣,他天然站在大皇子那边,一旦大皇子有夺位的心思,李朝随时有可能会陷入内乱,甚至是外乱。
这甚至由不得永康帝自己,一切端看汝南候的选择。
夏枢不知道永康帝是不是发觉到了危险,才对培养青年将才松动了些,给了元州掌兵的会。
夏枢只希望一切还没晚。
他道:“秋收过后,咱们先想法子招些双儿、妇人,交给高景领着训练吧。”
夏枢是想招兵练兵,但元州在这里虎视眈眈,夏枢和他谈了几次,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没搞定他之前,肯定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搞事情。双儿、妇人们不一样,算不得兵,可以让高景暂时练一练,积累些经验。
褚源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他的打算里可不仅包括双儿、妇人们不过现在这个有些为时尚早,他摸摸夏枢的脑袋,道:“后日我想带你去皇陵见一下阿爹和阿娘。”
“后日?”夏枢一愣,没发现已经被褚源转移了话题,回过神来,他一脸紧张地抓住褚源的:“这么早吗?我有些害怕,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褚源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这个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我怕阿娘不喜欢我呀。”夏枢紧张的声音都大了起来,嘟嘟囔囔道:“她要是不喜欢双儿怎么办?”
“她不喜欢双儿不是很正常的吗?”褚源逗他。
夏枢不料他这么,心里一下子凉了,惨叫道:“那我该怎么办呀?”
褚源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你喜欢我就成了,别想阿娘,她恐怕只喜欢阿爹。”
夏枢:“”
“哇啊啊啊啊”回过神来后,夏枢哇哇叫着扑到他身上,举起拳头就是一顿锤:“你这个坏蛋,竟然逗我!”
褚源笑着抓住他的,将他抱进怀里,摸摸后脑勺:“放心吧,阿娘肯定很喜欢你。”
夏枢趴在他身上,顿时不动了,抬起脑袋,怀疑道:“真的吗?”
“真的。”褚源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复又把人抱进怀里,慢慢拍着背,轻声道:“阿娘是个很温柔的人,舅公她喜欢活泼开朗的孩子,若是她还活着,见了你必定满心喜欢。”
夏枢不话了,他蹭了蹭褚源的胸膛,低低地“嗯”了一声。
感受到他的安静,褚源将人放开,摸到他脸颊,轻轻抚了抚:“怎么了?”
“褚源”夏枢张了张嘴巴,他心里其实一直不安:“元州他阿娘被下了药,还是淮阳侯府为了”
他声音了下去。
褚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反倒一愣:“燕国公夫人曾被下过药?”
“你没听过吗?”夏枢惊讶。
褚源摇了摇头:“没有。”
不止这一世,上一世他也未听过这个消息。
想了想,他蹙紧眉头:“元州和你的?”
夏枢突然有些心虚。
褚源都不知道的事情,很显然燕国公府一直瞒着外界这一消息,元州却告诉了他
他悄悄打量褚源的神色,见褚源好像没发觉不对,便道:“他和我吵架,一激动漏了嘴。”
褚源神情为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看”向夏枢时,却神色自然:“激动之下漏嘴,看来是实情。不过,这事儿我确实不知道。”
当年燕国公夫人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腹中胎儿被宏远和尚批出皇后命,褚源自此之后就被燕国公府拒之门外,再也没见过燕国公夫人。
先前褚源还以为是燕国公忌惮他的身份,同时卖双儿为荣,现在看来,燕国公夫人极有可能是在宏远和尚批命之后,被下了药,燕国公府怀疑是淮阳侯府为了褚源动的。
“燕国公夫人生产时出事,可与这药有关?”褚源问夏枢。
“元州阿他阿娘为了保下他弟,就没服解药,所以生产的时候,没撑过去。”夏枢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发热,鼻子有些酸涩。
褚源顿了一下,将他重新揽进怀里,抱紧了拍着背道:“我可以向你发誓,这事与淮阳侯府和我均无关系。”
“我知道。”夏枢悄悄地在他胸膛上蹭掉眼角的湿意:“那个时候外公还在,他那么明智,肯定不会傻的和燕国公府结仇。”
后来褚琼战死,老淮阳候去世,褚霖接淮阳侯府,淮阳侯府一蹶不振,更不可能有那胆子和燕国公府对着干了。
褚源却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外公和那时的淮阳侯府,若是能助我登位,他不惧和任何世家结仇,不过是没必要罢了。”
夏枢一怔:“那元州他阿娘”
“若是外公迷信宏远和尚的话,就凭燕国公的态度,外公不会对一个妇人动,但不得会想办法把那燕国公府的双儿远远送走。”褚源没有瞒他。
夏枢难以相信:“为何?”
“燕国公对永康帝极为忠诚。”褚源轻叹道:“若是永康帝提出要燕国公府的双儿,燕国公一定会把自家双儿送进永康帝的后宫。外公若迷信宏远和尚的话,肯定会阻止那双儿被送进宫,因为永康帝若是蹭着那双儿的光,成为天命所归的皇帝,对我是极为不利的。”
夏枢止不住有些发抖。
他终于明白元州为何怀疑淮阳侯府了。
只是,燕国公府对淮阳侯府怀疑的来源却让他更加恐惧。
他们是存了卖双儿求荣的心思,所以才怀疑到淮阳侯府头上的,是吧?
“莫怕。”褚源感受到了他的颤抖,轻拍着他的背,道:“外公纵横战场几十年,见多了生死,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士和尚。他曾教导过我,一定要看清上位者每一步棋的意图,宏远和尚为燕国公府双儿批命的举动,纯粹是当权者为了巩固皇位,给自己套上名正言顺冠冕,联合拥趸搞出来的笑话。”
夏枢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淮阳候若是相信宏远和尚的话,他做出一些针对燕国公夫人及其双儿的事情,还是有可能的,但他不相信宏远和尚,那就完全没必要画蛇添足,平白和一个保皇派结下私仇。
对于永康帝、燕国公府以及宏远和尚的操作,老淮阳候纯粹是当笑话看的。
“那是谁对燕国公夫人下的?”夏枢忍不住问。
永康帝肯定不可能,燕国公忠诚于他,他日盼夜盼,盼着燕国公府的双儿出生,进入后宫,为他套上名正言顺的帽子,根本不可能半途对燕国公夫人下或者双儿刚出生就去抢。只有和燕国公府有仇,不希望他们借双儿发达,或者是相信宏远和尚的话,不想让永康帝坐稳皇位的,才有可能会对燕国公夫人及其双儿下。
夏枢眉头紧皱:“是汝南候府和大皇子吗?”
褚源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摇了摇头:“不一定。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若是想知道谁动的,必须得知道更多的信息。”
想了想,他摸摸夏枢的脑袋,道:“你想知道的话,等这阵子忙过去了,我和元州谈一谈。”
夏枢心中顿时一惊,忙摆道:“不用了!”
发现语气太急,他忙又缓和了些,干笑道:“他听不进去话,我怕他把所有锅都扣你头上”
元州那货激动之下,万一漏出他的身份,他就完蛋了!
褚源顿了一下,“瞧”着他的神色有些莫名,不过最终他还是在夏枢抬头前,换了神色,摸摸他的脑袋:“好,听你的。”
元州回到院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黑暗中,一个人影趴在石桌上,打了个呵欠,坐直了身子。
静悄悄的黑夜,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叫元州下了一跳,不过分辨出来声音的主人身份后,他就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地打量夏枢:“在等我?”
夏枢困的要死,他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厨房给你留的有吃的。”
元州想自己已经在兵营里吃过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往厨房走去:“外边露水大,你跟我进来罢。”
夏枢紧了紧身上被露珠打湿的厚衣裳,确实有些冷,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跟着元州进了厨房。
褚源睡着之后,他便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等元州,谁知道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
白日忙了一天,早就累的不行,他撑不住,便趴在院子的石桌上眯蒙了起来。
晚饭煮的白粥,热的馒头,炒了两个素菜,夏枢叫红棉留了些在锅里,此时锅底火早熄了,饭菜也没了温度,他便坐在灶前,抓了些柴塞进灶洞里,一脸困意地边打呵欠,边半闭着眼道:“我给你热一热。”
“不用了,我随便吃两口就成。”元州见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忙阻止了他,从锅里把粥盛出来,菜铲了些倒进粥里,拌了拌,就蹲在夏枢跟前,开始大口喝起来。
夏枢虽然还在和瞌睡斗争,脑袋迟钝的紧,但心里记挂的事情却没忘:“李垚怎么样了?”
昔日食不言寝不语的生活习惯,已经在这两个月的旅程中完全变了样,元州一边心里美滋滋地喝粥,一边轻松地道:“上了药,没什么大事。”
“哦。”夏枢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此时他已经清醒了许多,抿了抿唇,问出了心里的担忧:“李垚受伤的事,你会怎么上奏皇上?”
元州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清他的神色后,嘴里的饭菜突然就一点儿都不香了,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你觉得我会怎么上奏?”
夏枢一直在看着他,自然也发现他神色不对,他挠了挠脸,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知道。”
元州:“”
一肚子气,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发。
他忍不住咬牙,黑着脸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差劲吗?”
夏枢看着他,没有话。
元州在他坦荡直视的目光下,莫名生了些心虚的情绪。
他心道自己怎么着也不该心虚啊,赶紧将莫名情绪甩开,硬气地强调道:“我虽然不想让他好过,但也不会干这些造谣陷害的勾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怕他给你带来不稳定的生活,但他要是真抱着为民的心思做事,你又坚定支持他,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真的吗?”夏枢不料他竟对褚源转变了看法,顿时大喜,开心道:“我们一定会努力叫百姓们都过上好生活的。”
“不过”他高兴不过片刻,又担心道:“你若如实上报,会不会被李垚反咬一口,对燕国公府不利啊!”
元州若是不配合,就会破坏永康帝的计划,最终肯定是燕国公府背锅,长久下去,燕国公府很大可能会走上淮阳侯府的老路。
元州虽然高兴弟为燕国公府着想,但还是沉默了。
他也是今日李垚这事,才发觉先前的想法太过不成熟。他想让弟过安稳的日子,到皇陵前,还计划着看牢褚源,阻止他的野心,然而今日,他才发觉,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是褚源老实就行了,皇上从来没有放下过对褚源的疑心和戒心,除了安排他监视褚源的一举一动,还会在褚源身上制造一系列事端,弟嫁了褚源,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他不由得道:“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夏枢重重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他,我应该不会嫁人的。”
如果不是褚源,他们一家子早就被欺负死了,不保不住阿姐,不得蒋家村都待不得,早被赶走了。而被赶出蒋家村,他们也不过是流民罢了,和这两个月遇到的瘦骨嶙峋、流离失所的灾民们,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我知道了。”元州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乱。
“元州”夏枢欲言又止。
“怎么了?”元州眼神温柔地抬眼看他。
仔细看,弟长得并不像元家人,他的眼睛长得圆,不像元家人眼睛狭长,眉毛疏密有致,而元家人却是粗黑浓密的剑眉,但弟的眼睛胡灵有神,水润灵动,和阿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元州打量着弟深麦色粗糙的皮肤,以及那布满老茧的,心中无比酸涩,又充满了恨意。
那杀千刀的淮阳侯府!
若不是他们,弟何至于会流落民间,吃这么多苦。
夏枢不知道元州心中的恨,他张了张嘴,艰难道:“淮阳侯府没有对你阿娘下。”
元州脸一下子沉了下去:“褚源和你的?”
夏枢垂眼点了点头。
“你就那么相信他的话?”元州眉头恨不得夹死苍蝇:“你喜欢他,我不阻挠,但你不能不辨是非!”
夏枢本来还觉得不好开口,因为他觉得不认燕国公府,对不起阿娘,但元州一质问他,他反而没了心理负担,道:“他没必要骗我,他也是我今日提起,才知道燕国公夫人被人下了毒。而且,你是淮阳侯府下的毒,淮阳侯府根本没有动。”
“谁没有?”元州气道:“宏远那秃驴妖言惑众,我弟一个双儿有皇后命,淮阳侯府就狼子野心,先下毒害我阿娘,不想让我弟出生,后来见不成功,就想抢我弟”
“你也那秃驴是妖言惑众,那个时候老淮阳候还活着,他那么大年纪,他不知道宏远是妖言吗?而且”夏枢皱眉道:“淮阳侯府为何不想让你弟出生?褚源燕国公夫人曾过若是生的是个双儿,会把双儿嫁给他。若是淮阳侯府真的野心勃勃,还相信那秃驴的话,为何不等你阿娘把双儿生下来,直接求娶,反而要对你阿娘下,后续还多此一举抢了你家双儿,却不偷偷养起来,反而把他扔了?”
元州没有回答弟他们怀疑淮阳侯府的理由,他只怀疑自己听错了,蹙着眉头,难以置信道:“你我阿娘曾把弟嫁给褚源?”
“对啊。”夏枢肯定道:“褚源时候,你阿娘亲口对他的。”
元州皱眉:“我不信,阿娘那么疼弟,不可能会开口把弟嫁给一个屁孩的。”
阿娘若活着,肯定是把弟留在身边,能养多久养多久,然后千挑万选,选出来一个完美的男人,再把弟嫁给那人。
夏枢却振振有词道:“褚源长得好看呀,你阿娘是不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着,他心里就禁不住有些自豪,他和阿娘真是相像呢,他也是第一眼就相中褚源了呢。
元州:“”
他瞪着弟,一瞬间哑口无言。
他阿娘确实喜欢长得好的,其实不止阿娘,他也喜欢美人儿呢。
那种心态他懂,阿娘那大咧咧不靠谱的性子,还真有可能看到好看的男孩就赶紧抢了,给弟订娃娃亲。
元州抹了一把脸,他干脆地转移话题:“阿娘何时开的口,你知道吗?”
夏枢其实也不太清楚详细的,他想了想褚源的话,道:“北地歇战,三舅舅褚琼和你二叔元英从北地回京的那段日子。”
两个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在北地并肩作战,没有因家族之间的立场变成敌对关系,反而成为了肝胆相照、生死相交的好友。他们从贫瘠荒凉的北地回到繁华的京城,没有像其他纨绔一般沉溺于声色犬马,反而日日都在校场上训练,相互较量,共同成长,的褚源就被交给了燕国公夫人照顾。
夏枢虽然未经历过长辈们那段日子,但光是听褚源讲,他就有一种不出来的热血沸腾。
只是,再次回到北地,两人却一同死在了那里。
死因为朋友相残,传言有一方投敌叛国,然后两个家族彻底敌对。
元州不知道夏枢心中突然而起的怅惘,他心中五味杂陈,表情惊疑不定:“我要和家里人确认一下。”
“好。”夏枢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么久远的事,能和谁确认,但他想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解开两家的误会,以及查清是谁害了阿娘。
想了想,他道:“未解开误会前,你不要去找褚源这个事情。”
元州也没想过去找褚源这个,他把褚源看作仇人,怎么可能把元家过往的伤痛摆到造成他们伤痛的人跟前,让仇者快亲者痛。
现在虽然发现疑点,但未证明淮阳侯府清白之前,元州不会去找褚源。
“好。”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