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A+A-

    林琅站着不动。

    裴清术便笑,怎么防他像防贼一样。

    他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少,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

    他只是想让她离自己近一点。

    林琅觉得,屋子再怎么保持原样,这灯泡还是得换一下。

    太暗了,暗到她看裴清术的脸,都不那么清晰。

    清淡的笑容,却带着朦胧爱意。

    仿佛雾里看花一般。

    “这篇采访稿的重点只是在讲夫妻的相处,采访者后来问他,认为维持爱意的秘诀是什么。”

    裴清术不勉强她,她不想坐,那就不坐。

    知道她好奇,不然也不会站着这里不动,吊梢着一双眉眼看他。

    他主动告诉她了,并不吊她的胃口。

    维持爱意的秘诀,就是源源不断的爱。

    林琅的兴趣戛然而止。

    奇怪的受访者,奇怪的问题,奇怪的采访稿。

    所以,她的疑惑点在于,为什么这样的内容都能刊登上去。

    裴清术长腿交叠,坐恣稍显随性。

    他的目光从传来轰鸣噪音的洗间收回:“所以才会沦落为给花束做装饰。”

    这个回答,让林琅稍作沉默。

    还以为自己不心将内心的疑惑了出来。

    瞧见她这副模样,倒惹得裴清术一阵轻笑,他站起身,将外套脱去。

    左右看了眼,最后搭放在沙发扶上。

    林琅看见他单解开袖扣,又挽起袖口,朝洗间走去。

    刚要提醒,洗间的水管坏了,待会冲水的时候尽量避开那个地方。

    他却一掌着玻璃门,回头问她:“有扳吗?”

    后来林琅再回忆起关于裴清术的一切,最为深刻的,除了初遇那天,大概就是现在。

    他穿了件衬衣,袖口卷至臂。

    清风朗月的一张脸,是在柔和灯光之下显出几分烟火气,还是在询问她,有没有扳的时候。

    她甚至都有种错觉,她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再普通不过的家。

    不再是只能遮风避雨的屋檐。

    在千千万万的灯火通明中,终于也有一盏,是为她亮的了。

    家里没有扳,只有钳子。

    裴清术用硬拧开的。

    林琅原本想进去帮忙,他却让她在外面等着。

    “很快就好了。”

    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凌厉硬挺。

    这样的他,好像还是少见。林琅多看了几眼,原来他在没有任何情绪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算太温和,但也没有冷到不近人情。

    林琅有一种,猛然惊醒的感觉。

    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区分始终没办法忽略。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她这样的人,本该和裴清术一生都没有交集。

    不过是他在无条件向下兼容,来到她的世界。

    林琅进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了点青菜。

    前些天去超市采购,因为是自己去的,担心提不动,就没买多少。

    这几天下来,她也没点外卖,都是自己在家做。

    所以冰箱慢慢的也空了。

    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他。

    林琅心里这样想着,双握着锅柄,放在厨房水槽上仔细冲洗了几遍。

    她只会煮最简单的挂面,往里打两个鸡蛋,又加了把青菜。

    西红柿切片也一起放进去,捞出之前又剁了点葱段点缀。

    味道虽然一般,但品相还是不错的。

    林琅将面端出去,筷子也一并摆好。

    原本以为像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只负责头脑发达就足够了,却不想还会修水管。

    裴清术从洗间出来,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到水渍。

    碰了水的地方,颜色更深。

    听见林琅的话,他稍微抬眸,唇角也扬起一道柔和弧度:“夸我还是贬我呢。”

    头脑发呆,四肢就简单了?

    林琅没话,想着给他找一件衣服先换上。哪怕是在室内,一直穿着湿衣也容易感冒。

    可在衣柜里翻找半天,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件合适的。

    “要不你就先光着吧,我把你的衣服用烘干烘一下,十分钟就能烘好。”

    裴清术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辨认什么。

    然后他笑了笑,按她的去做。

    将身上的衬衣脱了,递给她去。

    林琅抬眼间,视线落在他裸/露着的上身,半点瞧不出穿着衣服时的端方雅正。

    宽肩平直,腰侧肌肉紧实内收,时下最常夸赞男人身材的那个形容词怎么来着。

    林琅觉得自己被男人漂亮的肉/体给晃花了眼,连带脑子思考事物都变得缓慢起来。

    好一会,她才想起——宽肩窄腰倒三角。

    她收回自己刚才的话,看着他劲韧匀称的肌肉,她无论如何也不出那句:只负责头脑发达就足够了。

    衬衣脱了,全身上下便只剩下那条黑色西裤。

    皮带严丝合缝的在腰间,坐下时,腹肌线条越发明显。

    他轻笑:“需要我先回避吗?”

    这种时候,也时刻端着他的绅士礼仪。

    林琅摇头:“不用。”

    她把他的衬衣拿去洗了,在扔进洗衣之前还先问了他一句,“能洗吗?”

    她不太懂什么高定,但像他们这种地位身价的人,随便一家衣服应该都够她一年工资了。

    徐初阳很多衣服都没法洗,只能干洗。

    裴清术却:“可以的。”

    林琅将衣服扔进洗衣里的时候,多看了眼上面的标签。

    洗的图标上,分明打了一个叉。

    大约是因为他此刻光着上身,林琅总有种非礼勿视的感觉。

    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成了亵渎。

    于是一双眼睛左右游移,始终没法完全落下。

    裴清术见她这副模样,只是温声:“这么拘谨做什么,怕我被你占了便宜?”

    他这人好奇怪,是怎么把这句本该带些浮浪的调戏语句,都的这么温柔。

    林琅觉得室内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

    “没关系。”

    是他先靠近她。

    站起身,朝她走来,又在她身旁坐下。

    林琅的被握住,掌盖住她的背,指尖描绘掌心纹路。

    缓慢,而又细致。

    “我家的习俗,每年初九都会祭祖拜佛。”

    他侧坐着,用另只去拨开她额前落发,让她得以抬眸看他。

    因为轻微散光而有些无神的眼,对上他淡而清澈的视线。

    “你到时候有空吗,我想让我家里人见见你。”

    林琅愣怔片刻,然后沉默。

    见她不语,他也不催促:“是不是太快了?”

    林琅还是不话,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塞在喉咙。

    裴清术自问自答般地点头:“是我太心急了些。”

    他又笑,“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再来问你。”

    连这种时候,他都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和徐初阳在一起的时候,林琅不止一次期待过,徐初阳将她带回家,去见他的父母。

    她太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太想进入到属于他的世界中去。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童年过往,她没能见到的,关于他的生长。

    她统统都想知道。

    可没有。

    他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

    林琅确实是一只不太勇敢的流浪猫,被抛弃过太多次,让她的勇敢岌岌可危,早就过度耗尽。

    于是在往后的人生中,稍微碰到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担惊受怕。

    哪怕别人向她表达爱意,她不会立马感动,或是给出回应。

    而是困惑,并质疑。

    是真的爱她吗。

    是真的不会在完爱她之后,又抛弃她吗。

    是真的,会只爱她吗。

    她的情绪已经敏感脆弱到,像一块被太阳晒脆的玻璃。

    弓箭搭满了力,蓄势待发时,却被迎面一刀。

    最后一击,是徐初阳。

    -

    裴清术是在衣服烘干后离开的。

    离开前,他给了她一个护身符。明黄色,四四方方,中间绣了字。

    依稀可以看出“平安”一字。

    他将衬衣穿上,又慢条斯理戴上腕表:“专门让住持开过光的。”

    林琅拿着那个护身符,左右看了看:“真的有用吗?”

    领带被他熟练系好,抵着温莎结往上推紧。

    他笑了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林琅低头去辨认上面的字迹。

    裴清术弯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臂上:“遇上事儿了,就把平安符拆开。”

    林琅抬眸:“平安符都拆开了,佛祖还会保佑我?”

    他轻笑:“谁一定是佛祖保佑你。”

    “嗯?”

    裴清术并未继续往下,而是看了眼并不算安全的门锁,视线又移向只晾晒了几件女士衣服的阳台。

    他将里那件外套递给她:“这外套,平时就在阳台上挂着。”

    林琅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是怕别人通过她阳台晾晒的衣服猜出她是独居。

    也不怪裴清术担忧,前几日刚出过几起独居女性家中遇害的案例。

    听凶提前选好目标,然后蹲点。

    专挑那种独居的女性。

    她伸接过,上面还带着一点余温。

    “开车心。”

    裴清术眼含笑意,点头:“下次水管坏了,就别找物业了,直接给我打电话。”

    她问出自己的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修水管的?”

    他轻笑:“刚才。”

    -

    裴清术离开后,林琅没有立刻关上门。

    而是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呆,电梯门早就关上,上面的数字显示已经到了一楼。

    她又去窗户旁看。

    男人挺拔的身影,在黑夜中也显眼。

    司打开后车门,恭敬站着,等他上车后才绕到驾驶座去。

    四周烟火气那么厚重,他却没有沾染毫分,仍旧一身高不可攀的清贵。

    不管他多么向下兼容,再努力的走进她的世界中,但两人的悬殊差别还是太大。

    仿佛黄河与渤海,哪怕挨着,却始终融合不到一块去。

    -

    初六早上,林琅接到电话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老师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

    她是林琅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于林琅来,她可以是自己整个灰败人生中,少数的光亮。

    打车去的医院,半个多时才到。

    外面风雪太大,连她身上也落了雪。

    在病房外拍落,生怕将周身寒意带给老师。

    待指尖稍微生起暖意,她才将病房门推开。

    男人背对门口站着,往杯中注入热水,茶叶被泡开,茶香味溢满病房。

    老师腿上打了石膏,笑意和蔼:“初阳,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让你为我跑前跑后。”

    熟悉的温润笑声:“麻烦什么,是我该做的。”

    老师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慈爱。

    像是察觉到什么,她越过他的视线往后去看。

    看见林琅后,原有的慈爱之上,又多出几分欣喜:“琅?”

    林琅的还搭放在门扶,半开的门,有风灌进来。

    男人身子微震,倒水的动作也忘了停止。

    直到热水浇了他满,他才缓慢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