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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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长离下意识出声阻止, 目光却随着滑下的布料, 在触手可及那无丝毫遮掩的身躯上缓缓向下。

    脑子里好似被谁放了一把火, 甚至能听到噼里啪啦的木料爆裂声。

    可待布料退至腰下, 她瞳仁猛地缩紧,先前的手足无措荡然无存, 心一下子被冰冷攥近。

    只见腰下约莫寸余的地方, 一块掌心大的暗斑突兀地横在白皙的肌肤上。上面还在散发着瘴气,暗红色的细纹路自边缘延伸而出,渐渐没入皮肉深处。

    “这是怎么回事?”她焦急道, 抬手想要碰触那里,却中途就止住, 生怕会害得情况更严重。

    “应该、是那祸斗……的尖角……或者獠牙碎片吧。”钟明烛轻声道, 单是扯下衣服就耗尽了她大半力气,每几个字就要喘气缓一缓,“你、帮我……帮我取出来……”

    她虽然第一时间张开结界,终究还是慢了一点,硬生生承受了祸斗垂死前的爆发, 相当于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用身子挡住了祸斗的全部力量, 而那片嵌入了脊骨的碎片,便是她苏醒后下半身没有知觉的原因。

    靠那几枚疗伤玉牌逼出了体内大半瘴气,只是那片钉入骨内的碎片却比她想象得还棘手, 那暗斑虽然看起来只有掌心大,但实际刺得极深,那处又是要穴, 哪怕是最简单的动作都会牵动到那里,下半身更是好似被拦腰截断似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而钟明烛如今连抬手都费力,就是想自己将其拔出来也苦于无力可施,只得求助于长离。

    “要怎么取出来?”长离看了看那块暗斑,不禁紧张起来。她为数不多对医术的认知都是从龙田鲤那听来的,连皮毛都算不上,从骨中取出碎片什么的更是闻所未闻。

    那里是命门,稍有不慎,便是修为尽失,沦为废人。

    钟明烛听出她的紧张,安抚道:“很简单的……不要害怕。”着她缓了片刻,而后一口气道:“我储物戒里应该有匕首,你将那里的皮肉割开,应该就能看到那碎片了。还有,把那个葫芦放、放我边上。”若是其他地方,她自己就足以处理,谁料伤处偏偏是为数不多、牵一发动全身的命门所在,她不禁暗暗发出不知第几次感慨:真是倒霉透顶。

    在寻找那葫芦时,长离就在钟明烛储物戒里搜寻过一遍,所以很快就寻到了她的匕首,赤金造,刀刃和手指差不多长,泛着寒光,很是锋利。

    握住匕首,她将那喝了一半的葫芦酒放在钟明烛可以够到的地方,而后一只手轻轻扶住对方的侧腰,刀刃悬在暗斑上部,却迟迟下不去手,良久后忍不住问道:“就这样?还有什么我需要注意吗?”

    稍后便听到钟明烛听起来格外慎重的声音:“稳一点,我下半辈子还能不能……走路,就看你了。”

    闻言长离心一凉,看着那抹仍在散发着瘴气的暗色,愈发不敢动弹了。

    而这份凉意,名为畏惧,在雪暴中与同门走失、与异兽搏斗而处于下风都不曾令她心生畏惧,可看着钟明烛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听到自己若有不慎可能会令对方丧失行动能力,便不由自主害怕起来,恨不得丢掉那把匕首逃得远远的。

    “呵。”钟明烛忽地轻笑起来,声音很轻,但的确是在笑,“骗你的。”

    长离蓦地反应过来,对方在扯下衣服前的嗓音中掺杂的笑意并非自己错觉。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开玩笑。”她板着脸道,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埋怨。

    曾经,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总是透着漠然,旁观生死而无动于衷,而今,那里的坚冰已渐渐消融,各种情绪在其中起伏,勾勒出鲜明的神采。

    “虽然……没那么严重,不过还、还是当心点。”钟明烛缓缓道,接着又笑了笑,“我可不想……不想病床上养个几百年……”

    “我……”长离握紧了刀柄,眼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坚定,心道:她为了保护我才会伤成这样,若真要卧病数百年,我照顾她就是了,于是正色道:“我会负责的。”

    几番波折,不知不觉间,她心里已是信了钟明烛的辞,相信她没有杀云逸等人,相信她没有破坏护山大阵,相信她没有害得天一宗险些灭门。

    钟明烛轻咳了一声,没有话,浅眸中却浮现出忧色。

    她其实并没有告以实情,只不过是察觉到了长离的紧张,是以故意逗她好叫她放松一些。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会招致什么后果。

    最好自然是能取出碎片而不影响其他,但若有不慎,废了双腿只是轻的,严重的话——这里可能就是她的埋骨之地了。

    却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几百年,会换来这般郑重的承诺。

    离儿啊离儿,她不禁叹道:还是这么傻。

    世人都道长离仙子冷漠无情拒人千里之外,甚至连天一宗的弟子都不例外,她却知道,长离疏离的外表下是怎样一颗率直单纯的心。

    如此一来,自己更加不能有事了,她缓缓握紧双拳,以仅剩的力气。

    “那我开始了。”又仔细审视了伤处一番,长离提醒道,听得钟明烛应了一声,她便不再犹豫,手稍使劲,刀刃就没入皮肉。

    虽失了与生俱来的天赋,但继承自吴回的剑术仍足以睥睨天下,若无情绪干扰,这些对她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那块折磨着钟明烛的碎片眨眼间就暴露在长离眼前,虽然在预想之中,她仍是不可避免得觉得心口一痛,只见尖锐的暗色深深没入骨节之间,应是祸斗的尖角,已浸染了血色,不断有瘴气溢出,同时顺着血脉侵入别处。

    她定了定神,回忆起当初自己练剑时的情形,摒弃一切杂念,指尖缓缓移动,直至指腹覆住那片尖角,虽然碰到了,但是没有施以半分力,仅仅是接触而已。

    而后,时迟那时快,只听钟明烛一声闷哼,暗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沾到了长离袖摆上,而她的手已举至肩平,两指间夹着那块碎片。只不过很简单的举动,待完成后,她背后却已泛起凉意,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祸斗头顶独角的尖端,足足有两寸余长,被这般利器钉入命门,换作修为稍逊的修士,绝对是非死即残。丢下那物,长离便去看钟明烛的情况,一瞥之下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只见钟明烛浑身紧绷,虽然一声不吭,但肩头微微发颤,好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而伤处附近的暗色正迅速往四周扩散。

    “你怎么样?”她问道,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想也不想就伸手探去,想查看钟明烛的状况,然而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忽地出现的火焰弹开,随后,她便见钟明烛抄起那葫芦酒一口饮尽。

    星点的火光迅速变为几人高的火墙,将钟明烛整个人都包覆,长离被火势所阻,无法靠近半分,甚至无法看清楚钟明烛的样子,只看得到在火光下飘忽不定的模糊身影。

    火光中,似有暗色的气焰被火蛇缠住,一点点焚烧殆尽。

    注意到这点,长离意识到这些火应来自钟明烛自身,这才渐渐镇定下来。不过她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愈发用力地攥紧手,一边紧紧盯着那团火,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可还是固执地不愿漏过任何细节。

    整整七日,她就这般目不转睛注视着,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理会。终于,待火光渐渐散去、钟明烛的身影再度清晰地映入她眼中时,她才垂下眼,缓慢地吐出那口郁结许久的浊气。

    钟明烛仍闭着眼一言不发,只是吐息不再如受伤时那般微弱,腰下的暗斑散得无影无踪,割开的皮肉也恢复如初,连一点残痕都没有留下,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步调平稳,看来应已无大碍。

    长离细细量着她,确认她已安然无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直勾勾盯着对方一丝不挂的后背,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

    脸一点点热起来。

    钟明烛身量与她差不多,但是相较之下似乎更结实一些,瘴气拔除后皮肤恢复了原本红润,看起来生机蓬勃,与那些火焰倒是相称。长离修炼时大部分时候都在剑阁坐,历练心境,是以身子远算不上强壮,相反还有些单薄,肤色则是久不见天日那种苍白。

    她忆起替钟明烛拔出尖刺时,扶着对方侧腰时掌心的感触来。

    虽然很细,但的确比自己要来得更结实,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如此想着,视线不自觉又飘了过去,落在修长的脖颈以及肩胛骨上。

    去掉衣料的遮掩,钟明烛身子的每一处都似经过了精心磨,不会过分瘦削,也没有丝毫累赘沉重,紧致有力却不野蛮,无论是多一分还是少一分,都不如现在这般恰到好处。

    “怎样,好看吗?”含笑的嗓音忽然传入耳中,尾音上扬,倒像是在勾引挑逗。

    长离霎时逃也似的收回目光,脑子轰得一声被羞赧占据,身子亦一下子僵硬得犹如中了定身咒,连话都不出来。

    钟明烛慢悠悠转过身,随手扯了扯勉强挂在臂弯的衣料,笑得意味深长。

    她虽然在闭目调息,却不似前几日在火中疗伤时那样五感封闭,早将长离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及不上若耶长离那般惊世,但她的样貌也算是一等一的出众,是以一向自负,发觉长离失神,不禁愈发得意。原本早就可以行动,却刻意忍着不出声,明面上是长离在看她,实际上她也正在津津有味观察长离的反应,直到看够了才出声。

    而后,她见长离被自己一句话就逗得满脸通红,于是更是按捺不住,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

    就算是以前,长离也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看过钟明烛的身子,如今失了记忆,更是方寸大乱,一眼也不敢多看,搜肠刮肚开始寻起理由来,下一瞬,却觉身上一重,火似的温度缠了上来。

    钟明烛竟坐到了她腿上。

    “你、你……”她下意识后仰身子想避开,却被勾住了脖子,随后,温热的身子贴上来,她能清晰感受到衣料外端传来的热度,接触那一瞬,就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烫伤。

    “只看看就够了?”压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稍高的气息在耳廓上,勾出怪异的麻酥感,长离下意识偏头继续躲,同时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对方。

    可一抬手,掌心就抵上光滑细腻的皮肤。

    比想象中的要柔软一些,温度也更高一些,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猛地缩回手,思绪被局促所占,其中又隐隐夹杂了害羞,她却无暇分辨,只觉力气在流失,心跳愈发猛烈,到最后连呼吸都带上慌乱的节拍。

    末了她只能僵硬地将双臂并拢于身侧,视线躲闪着嗫嚅道:“不要……不要捉弄我了……”

    随后,她便听到一声辨不明情绪的叹息。

    怀中的身子稍稍退开了些。

    长离的睫毛颤了颤,不可否认,她觉得松了一口气,可与此同时,心头竟掠过一丝惋惜和失落。

    可她还没来得及困惑,那过分烫人的温度再度缠了上来。

    嘴唇被覆住,与不久前唇角被吻截然不同,那时只是浅浅一点,此刻则是瞬间就席卷了一大片,连胸腔中的气息都被不容抗拒的霸道气势所侵占。

    她睁大眼,直达眼底的是钟明烛紧闭的双眼,微蹙的眉心昭示出急迫和专注。

    阿烛……灵海中隐约闪过这样的低喃,随后就是铺天盖地、将一切都扯入其中的烈焰。与火热一起泛滥至四肢百骸的,是熏人的醉意。

    她只觉浑身发软,思维早已排不上用场,只能被身体驱使着,去迎合那个吻。在钟明烛的舌尖扫过下唇时,她尚未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就微微张开嘴,任凭对方长驱而入。

    口中所有能激起战栗的角落都被细细舔舐后,舌被卷起,被引导着探出,被温柔地包覆、安抚,每一次碰触都极近温柔,又饱含热情,将一切都融化。

    无论是理智,还是防备,亦或是其他什么。

    仓促中抬起、欲图推拒的手不知不觉中攀上对方侧腰,手掌紧紧贴着光滑温热的皮肤,更像是要将其抱更紧。

    感受到长离的情不自禁,钟明烛稍稍睁开眼,眸中掠过一抹惊喜,以及某种更为深沉的色调,原本扶着长离后脑的左手转而插入发丝轻揉起来,不经意间,拇指触及耳后稍低的温度,而后便在那里停留,一圈一圈缓缓地摩挲,令那处肌肤一点点变得滚烫起来。

    轻喘、叮咛与呢喃交织在一起,勾勒出缠绵的音符,在幽静的洞窟中一遍遍回响,新与旧交叠融合,好似密存于窖中的酒浆,愈发醇厚也愈发醉人。

    在长离学着钟明烛的样子,笨拙地以舌尖描摹起她的唇齿时,她却忽地拉开距离。

    尝试送出的旖旎落了空,长离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透着茫然和不解,而更多的则是迷醉。

    钟明烛低低笑了一声,再度覆了上去,以更为热切的姿态。

    攀着长离肩膀的右手缓缓下移,抚过长离的下颔,脖颈,最后抵住了心口,掌心能够清楚感知那里急促的跃动。

    那是比世间其他一切都更为纯粹的热诚。

    哪怕是天火再现,在这份纯粹前都要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