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一曲倒金尊
常宁公主狠瞪苏卷冰好几眼,他却毫不识趣,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四周天色早黑透了,前头席宴虽开得热闹,但主使与副使都不在席上,时间久了,总会有人生疑来寻。只怕再耽搁下去,她就真的什么也不了了。常宁公主一念及此,顿时豁出去,紧紧攥住黎未的袖,直勾勾盯着她道:“常宁愿意做和亲公主,嫁你为妻!”
黎未唬了一跳,哪有公主愿意去和亲的?她到底懂不懂利害关系?
然而常宁公主接下来的话倒把利害关系得清楚:“邾郈两国不是要交好吗?这古往今来,最紧密的关系莫属于姻亲关系。我是父皇最疼爱的长女,我嫁给你,就是郈国最大的诚意,较之绫罗绸缎,万两黄金,都不如我一人!而且,你是邾国世家之后,未来又一定是朝中的肱骨之臣,父皇将我嫁了你,只要你待我好,就算将来邾郈起了纷争,有你在,两国也必不会交恶的,是不是?”完,双目盈盈的望着她,很惹人怜惜。
黎未到底是个女人,不太吃这一套。再这两国交不交恶,真不是一个女人就能摆平的事情。但她见公主情深意切,言语行为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一腔冲动只为嫁给心上人,瞧着感人得很。黎未顾及公主身份尊贵,又怕会伤了她心,也不好直接开口回绝,正思索着婉拒的话,一旁的苏卷冰话了:“公主此言不妥。和亲的事需要两国皇帝首准,公主私下这样,恐有辱身份。而且,即使公主愿意嫁,那也落不到黎大人头上啊。”邾皇室尚有未成婚的皇子,和亲公主却要嫁给一个臣子,这礼,也不出去。
常宁公主想得很周到,正欲算,只是没耐住女孩家脸皮薄,娇羞的低了头,手中紧张的揉捏着黎未的袖,已经有些起皱了:“我想好了。黎大人宴后可以向我父皇请旨,就,就大人在清谈会上对常宁一见倾心,今日得知我是公主,情思难耐,就想娶常宁为妻。为结两国友好,父皇一定会考虑的,到时候我再去皇祖母那里表个愿,这门亲事就能成了!”
黎未已经惊得不出话了。清谈会上她实是没有印象,来,今日才是她第一次见到常宁公主。她很困惑,怎么到了公主口中,这门亲事都已像板上钉钉一样了呢?
她惶恐:“恐外臣鄙陋,配不上公主殿下。”
苏卷冰也惶恐:“殿下慎言!”三言两语的,怎么就非摊上黎未了?
常宁公主哼一声,看了苏卷冰一眼,忽然想起什么,有些邀功道:“大人娶了我,黎家必然会势大起来,到时候压过他苏家,不让他欺负你。”
黎未听到这儿,心中只剩下好笑了。苏黎世仇百年,旁人心知肚明却从不放在台面上,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苏家人的面提出来。不过欺负,一向是她占着上风,苏卷冰只在口舌上逞强罢了。她转眼去看苏卷冰,他面上有些焦躁,不知在想什么,但想来也是不愿意她与郈皇室扯上关系。
苏卷冰突然开口道:“公主殿下,你的这个算没办法实现。”
常宁公主不乐意,问道:“与你何干?”
苏卷冰一笑,一本正经道:“还真与外臣有一点点干系。”着看向黎未,问她,“黎大人是否还记得,你曾过,若下官一日不成亲,大人也一日不成婚?”
黎未愣住,她明明只记得自己过除了瑶草白蘋二女,此生不再娶其他女子为妻。什么时候与他许诺过这个?
常宁公主在旁急道:“你胡!”
苏卷冰却好整以暇:“殿下不信,为什么不问问黎大人?”
常宁公主急急将目光探过来,想她出言否定,但黎未这会子哪儿会否认,好比她刚想瞌睡,就有人递了一个枕头来,这时候管他枕头合不合适,先睡了再!
于是黎未不开腔,看着公主,目光中颇闪着愧疚的光。
常宁公主见黎未默认,急得快哭了,瞧瞧她,又看看苏卷冰,下决心道:“苏大人,郈都京中名门闺秀,你看上谁,我帮你去媒!”
何至于此!黎未叹口气,将袖从公主手中挣出,双手齐额,拜大礼道:“殿下一片痴心,外臣万不敢当。”又叹,“外臣无意,殿下何苦相逼?殿下贵为一国公主,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该为外臣委屈至此。”
公主为了嫁她,将利害得清楚,只为服她。但公主不懂,若真欢喜真想娶,与利害何干?又何须服?就算百害无一利,也会娶的。
她若是男人,真欢喜一个人,就绝不会任她如此放低姿态。更何况,她是女人。同为女人,她更希望公主能有尊严的欢喜一个人。
常宁公主泪颤颤的望着她,不死心再问:“常宁不委屈!只是黎大人,果真对常宁无一丝情意吗?”
黎未默然点头。
苏卷冰添把火道:“殿下若执意要做和亲公主,也无不可。我朝大皇子性仁儒雅,应是良配。”
这话的,谁能受这气?
常宁公主跺跺脚,哭着往亭外跑了,候在亭外的婢女不敢声张,忙跟上去。
黎未目送公主远去,见没了踪迹,才转回目光看向苏卷冰,道:“今日多谢苏大人解困了。”
苏卷冰笑:“区区事,何足挂齿。”
黎未点头:“离席已久,先回吧。”二人便往原路返回,回到席上,天子侧目,温言询问去了何处这么久,黎未借口迷路搪塞了过去。
天子颔首,将目光移向场间,没有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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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罢,黎未与苏卷冰一行人回了行馆。
之后数日,他们忙于与郈官员商讨两国外交事宜,双方为一点事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幸而文有黎未,武有苏卷冰,没叫人占到半分便宜。
天气转凉,郈都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一月余后,使团事毕,向郈天子辞行。
天子赐了回礼,又令东平王代他送使团出城。
入了十一月,寒气已经迫不及待往人骨子里钻。这日雪停了,黎未披一件貂毛大氅,由白蘋替她围得严严实实,手中又拢了个镂空铜雕的暖炉,看着十分暖和惬意。但看身侧苏卷冰,穿着上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兴许是练武之人,不怕寒。
东平王一路将他们送出城,黎未勒缰,于马上作一揖,请他止步:“这天寒地冻的,心沾染上寒意,回头惹出病来。殿下心意已到,切莫再送,就先回了吧。”
东平王也不与她客气,依言勒马止步,口中道了别,就与他们分开,回城了。
黎未单手持缰,在前策马。路旁的树之剩枝桠,干枯枯的独自伸展着,颇有哀凉之意,见不到来时的茂盛繁多。
苏卷冰策马至她身旁,笑道:“若无耽搁,回去时恰好是大人的及冠之日吧?”
她生在腊月,若不耽搁,的确正好是那时候。
黎未慢慢扬起笑:“终于踏上回程了。”
作者有话要: 章节名出自欧阳修《定风波》
出使结束啦~因为这篇文章就是单写爱情的,所以走促进感情的剧情线,出使一事就略过了~
感叹一声,苏·乱吃飞醋·卷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