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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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份的天像是在下火,你用书包挡着头顶的太阳,慢吞吞地往家走,纤细的身影紧紧挨着路边的凉荫,即便如此,身上还是沾染了蒸腾的暑气。

    蝉鸣嘈杂,让人心烦意乱。

    路灯明灭,你在离家处的最后一个路口停下,热风拂过裙摆,熏得皮肤都是暖烘烘的,汗水微湿脊背。

    你抱紧书包,无精打采地想着世界上为什么有这样烦人的天气,讨厌的蝉鸣,以及家里让人无可奈何的弟弟。

    自从你可以和他稍微接触后,他就越来越粘你了。

    每天想尽办法让你摸摸他不,还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缠上来,甚至学会了寻求父母当外援,一整个暑假,你被他折腾得精神不佳,连功课的进度都落下不少。

    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只能偷偷跑出来,去图书馆赶功课的进度,顺便避开他。

    等完红灯,你迅速跑进楼道,阴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你这时才觉得身周好受了些,边上楼边翻找出钥匙,随后抿紧唇,谨慎地推开了客厅的大门。

    今天家里很安静。

    母亲没有在看电视,父亲也没有开始准备起晚饭,就连艾尔也没有蹲在门口守着你,安安静静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出去了么?

    你松了一口气,侧身进屋,合上房门,这时父亲温和地唤你一声“鹊”,你惊讶地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他们不是出去了,而是沉默地齐齐坐在客厅——包括艾尔也在,而你的家人对面,坐着一位面生的客人。

    金发,蓝眸,相貌英俊而矜贵,身着一身整洁的白色西装,这是一位成年的alp男性。

    他并不拘谨地坐在那里,温和地对你点头微笑,家里的空调运作着,细微的“嗡嗡”声传到你的耳中,送来了雪山般清冽微苦的气息。

    “这位是?”

    你听到alp带有笑意的醇厚嗓音。

    “是我们家的女儿,鹊。”你听见父亲介绍道,随后唤你,“鹊,过来坐。”

    你犹豫了一下,缓缓走过去,坐到了母亲身边。

    “这位是阿尔先生。”母亲在你身旁,替你整理了一下汗湿的发丝,轻声提醒你道,“他帮了我们家许多忙,快和他问个好吧。”

    母亲这样,你只好不太自然地微垂眼眸,低声道:“您好,阿尔先生。”

    alp的视线落在你的身上。

    不上有侵略性,只是在观察,打量,但这也足以让你感到难受,你对alp的一切都很敏感。

    你垂下的目光注意到对方的衣装整洁体面,躯干笔挺,他格格不入地坐在那里与你们家的温馨普通的氛围毫不相干,你有些不喜欢他。

    与这样一看身份就不低的人对话,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者是你,总觉得在他面前像是矮了一头一样。

    心里是这样想,但你不会出来,他顿了顿,才有礼温和地回复了你,并夸赞你的父亲,她有一位好女儿。

    你开始发起呆。

    余光中注意到父亲身边的艾尔也在发呆,金发的男孩无所事事地将目光放空,仿佛不愿意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

    第一次见面结束,你对那位阿尔先生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甚至连他的面容都没怎么看清,等他走后,父亲无奈地摸摸你的头发,微叹着嘱咐你,下次要对阿尔先生礼貌一些。

    你不清楚他的身份,更不知道该以怎样“礼貌”的态度对待他,便将心里的疑问向父亲明。

    “他是艾尔的父亲。”在你疑惑的目光中,父亲对你抛下了个大雷,你第一时间看向艾尔,男孩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玩终端,听到了也没做出什么反应。

    “这件事,艾尔也已经知道了?”

    深夜,你悄悄来到父母的房间,打算问清楚这件事。

    你比艾尔年长许多,从懂事起就知道艾尔与你并没有血缘关系,毕竟他金发蓝眼的长相放在那里,与你家明显的东亚面孔没什么相似之处。

    “迟早要告诉他的。”父亲道。

    “那位阿尔先生”你有些犹豫地问,“这次来是做什么的,是要接艾尔回去么?”

    问出这件事,你心里蓦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你肯定已经将艾尔当做家人,不愿亲近艾尔仅仅是你心理上的问题,不代表你想让他离开。

    想了想,你又补充询问:“今天您的,他帮了我们家许多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父亲向你摇摇头,似乎知道你心中的忧虑,一条条宽慰着明道:“阿尔先生很随和,知道我们和艾尔关系好,如果艾尔不同意,他不会不顾及艾尔的想法将他带回去。”

    “至于你的另一件事,”提到这里,父亲的语气明显有些感激,“那是在你时候的事了,那时我和你母亲的工作都出了问题,但过两天又没事了,后来才知道,是阿尔先生托人帮忙的缘故,我和你母亲才能好好地保住这份工作。”

    “他之前一直在关注我们吗?那为什么最近才和我们联系上。”

    你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对于你的疑问,父亲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她和母亲二人都是随遇而安又温吞的性格,拥有着bet典型的羊群特质。

    “可能阿尔先生有自己的顾虑。”

    “可他是艾尔的亲生父亲,”你轻声反驳道,“是什么样的顾虑,能让他对艾尔不管不顾那么多年,现在等艾尔懂事了才出现。”

    接下来的话你没有明,但父亲明白你的意思——收养家庭中经常会面对这样的问题,孩子时因为经济或者其他原因抛弃了自己的孩子,等需要孩子养老的时候才想到把当年遗弃的孩子认领回去,不就是不想付出,却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态吗?

    虽然,那位阿尔先生看上去也并不像是需要人养老的样子,作为一个八岁大孩子的父亲,他年轻得令人惊异,你想。

    “鹊,我知道。”父亲笑着摸摸你的头,“但阿尔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很照顾我们,他自己也,如果艾尔愿意,他会承担起一切抚养的费用,让艾尔留在我们身边。”

    那他出现做什么,你想,大可以不让艾尔知道他的存在,只打抚养费过来就好啊。

    与你性格中天生对alp有着的警惕不同,父亲很信任那位先生,这让你有些无法将这话出口。

    “阿尔先生是好人。”

    “阿尔先生帮助我们许多,这月又为艾尔打来许多抚养费,他对待艾尔是真心实意的。”

    “也许阿尔先生当初有苦衷,希望艾尔有朝一日,能够理解阿尔先生。”

    在你还没升上高中的这时,阿尔与家里的联系陡然多起来,偶尔谈起“阿尔”,你时常能听到父母对他这样的高度评价。

    对此,你有些无法理解。

    是怎样的人,在抛弃孩子之后,还能获得收养家庭如此全身心的信赖呢?明明你们与他这样的关系,是该有着微妙的敌意才对。

    好在,艾尔和你是统一战线的。

    男孩平常是有点傲娇的毛病,但有些事他心里都清楚,家里与阿尔先生频繁联络的那几年,他受不了地偷偷跑过来跟你,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控制狂。

    你为弟弟这新奇的形容惊讶了一下:“为什么是控制狂?”

    “姐你不觉得么?”他撇嘴,想来用脑袋蹭蹭你,被你用书包挡了回去,“爸妈都被他给套牢了,要是这会儿那个阿尔想让我认他,两个人肯定都不会什么,搞不好还会觉得欣慰。”

    “知道我更愿意待在家里,正好他也不着急,就把力气全使到爸妈身上,相当于把我也套牢了,爸妈的意思都得跟着他来,”艾尔气鼓鼓地冲你吐槽,“这种段太恶劣了!我不喜欢。”

    “你不愿意和你的父亲在一起吗?”

    “不想啊。”他偷偷瞥了你一眼,别别扭扭地,“他那又没有姐姐”

    你看他一眼,抿了抿唇。

    像是看你有些出神,艾尔趁势而上,心翼翼地将脑袋伸到你旁边,蓝眼睛满怀希冀地盯着你:“姐姐。”

    “我不会去他那里的,”他扯了扯你的袖口,模样有些像撒娇,“所以”

    在他明亮期盼的眼神里,你意会,敷衍地揉了揉他的金毛脑袋。

    控制狂。

    时隔多年,你蓦然想起来一点的艾尔当时对他的评价。

    起初你以为那只是孩子对没有好感的人的闲话,毕竟当时的你也不上对阿尔有什么好感,

    你听到耳中,却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你对阿尔产生了全身心的信赖,这话你就更是无从想起,当时的你简直是像被洗脑一样,居然认为这样的alp会真诚地对待你,比之父母对他盲目的信任尤甚。

    你明明早就对他起过怀疑,为什么后来会那样相信他?

    阿尔当时用蒙骗的段让你差点成为他的附属,那最开始呢?父母对他产生信赖,是真的是因为他为你们家提供许多帮助的缘故,而不是因为他刻意制造了“会”,装出一副帮助你们家的假象么?

    你从混乱无序的梦里寻回神志,清醒过来,好一会儿盯着天花板没回过神过了许久,你堪堪意识到,这是你自己的房间。

    昨天你明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才对,是被谁送回来的么?

    你有些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多的缘故,身上也酸软疼痛,你艰难地撑起身体,又缓了一会儿,才下床开门。

    亚伦不在门口。

    你本来还想向他道谢,昨晚大概是这孩子送你回房的,你身上衣服也穿得很整齐,可见他没有乱动,但他这时不在,你也只能作罢。

    别墅空空荡荡,亚撒也不在家,昨晚的热闹像是突然被一扫而空。

    你又回房休息了一段时间,迷迷糊糊地再次做起梦——这段时间你总是混乱多思,回忆以前的频率直线上升,简直像是人体虚弱到极点的走马灯一样但你的身体应该还没有差到那种地步吧?

    而且昨晚被亚伦送回来时你居然没醒,按理他是alp,你刻在本能里的警惕不至于低到这种地步,难道真的是因为在皇家的那段时间精神紧绷,缺少休息的缘故,才让你变成现在混混沌沌的样子么?

    思考不出原因,你只好暂时不去多想,想着等回家再慢慢调养好了。

    一觉睡到中午,你等到亚撒回到别墅。

    中午只有你们二人用餐,你忍着头痛,询问他亚伦的所在,亚撒顿了顿,才礼貌地回复你道:“事情到今天已经解决,我和亚伦商量好,无论如何他的学业不能荒废,所以今日便回去上学了。”

    “这样啊。”你轻声应道,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们昨晚谈得还好么?”

    “很有效果,多亏了闻鹊姐。”

    “不用谢,既然结果是好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你慢慢地,顶着这位军团长的目光道,“那我今天就回去吧。”

    亚撒微怔,金眸看向你,立即劝阻道:“不闻鹊姐。”

    “嗯?”

    “我想,您可以再在这里多留些时间,”他放下餐具,沉思着组织起措辞,条理清晰地挽留道,“您可以将这里当做自己家,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如若有工作上的困扰,我会帮您开具证明,您只需要好好放松便可。”

    “我已经休息许多天了,”你摇摇头,笑着回复道,“事实上,我这几年都没有休息过如此长的假期了。”

    你向他打趣道,语气像是自嘲,但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茫茫众数的bet是构建社会的基石,你作为其中一员,有每周一天的单休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bet比你还要辛苦,毕竟他们既没有alp那样的天资与出路,也不像oeg那样被视为联邦重要的财产被加以保护,只能靠着辛苦卖命的工作在中心城取得一席之地。

    你自觉自己混得还不错,可亚撒的神色却更显犹豫,他思考了一下,谨慎温和地提议道:“即是如此,那么再多休息段时间也无妨吧。”

    “真的不行了,请假倒是能请下来,但这段时间差的工作量就无法找补了,要是工作再拖下去,恐怕之后我光是想着如何补回来和同事的差距就要焦头烂额了。”

    “请您理解,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你。

    你的话到这份上,亚撒略有无奈,却又无法再挽留:“那么下午我送您回去或者再多留一天?您还没跟亚伦道别。”

    “麻烦您帮我一声就可以了,亚伦目前还是以学业为重。”

    “明白了,有事请与我联络,我随时可以帮忙。”

    你对他笑笑,真诚道:“这段时间感谢您的照顾,亚撒先生。”

    有了亚撒的承诺,你在下午回到家中。

    将近一周时间没回来,家里落了些灰,你本来是想着今天收拾一下,再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是周六,你还需要养足精神上班。

    然而你的精神状态实在不佳,连驱动身体去做事都显得犹为艰难,一回来便倒在床上,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你看了眼时间,干脆继续睡觉,这会儿再起来收拾东西倒显得没什么必要了。

    第二天,你浑身酸痛,精神萎靡地起床,上班。

    你的工作落下许多,你心中着急,却有心无力;你满脑子混沌杂乱的思绪,无法记住许多事情,必须要一步步对照着文件才能保证不会出错,然而这样便使效率大大降低。

    午休时,本只需要趴在桌上休息二十分钟的你竟然整整睡过去两个时,关系好的同事把你叫起来,你显得有些茫然。

    “鹊”她有些担心地劝你,过来摸了摸你的额头,“好像有些低烧,要不然回去休息吧?”

    你闭上眼,微微喘息一声,再看向她时眼神已经清明几分,你打起精神,笑着道:“不用,低烧而已,一会儿喝点水就好。”

    “真的没问题吗?不要太勉强自己啊。”

    “没事的,放心。”

    同事离开,你揉揉太阳穴,缓慢地再度做起上的工作,紧赶慢赶,总算是把这两天的份先做完了。

    你的弟弟在周日打来视频电话,笑眯眯地下周比赛就要开始了,到时会全程直播,姐姐如果有空记得看。

    问清频道后,你嘱咐他记得跟父母也一声,他们一向以艾尔为骄傲,应该也不想错过艾尔在电视上的露面。

    “知道了。”艾尔还在训练,拿着毛巾擦擦汗,蓝眼睛扫了一眼你明显异常潮红的脸颊,叹口气道,“你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啊?注意休息,姐你脸色都不对了。”

    “有么。”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有啊,姐你照顾好自己,身体是第一位的,下下周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能来参加庆功宴了。”

    “这么有信心?”

    “我可不止有信心,”艾尔眯了眯眼,依然保持着懒洋洋的笑意,可你觉得他的眼神里像是藏了什么野心勃勃的东西,隔着屏幕都让你感到灼烧般的痛意。

    “姐你看好吧。”他。

    联邦军校联赛开始的前两天,上便已经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了。

    你以前不关心这种alp军校生之间的比赛,但这次艾尔参加,你便有心留意起来,结果发现这种规模的比赛影响大得超乎你的想象,连你的同事都有在讨论这次参赛的选的。

    令你哭笑不得的是,与你关系好的那位bet同事还神秘兮兮地弄来参赛选的照片,其中她重点关注了联邦第一军校的两名参赛选,其中一位是三年级的一名少年alp,据是目前单兵作战记录的保持者,在军校生之间很有名望,而另一位居然就是艾尔。

    她将这两张照片抽出来,认真对比一番,做下结论:“还是艾尔好看!”

    你,你只能无言以对。

    联邦第一军校是联邦内公认最好的军校,而艾尔还是今年唯一的一年级参赛选,受到这种关注并不奇怪,你偶尔上都能看到一堆友关于这名神秘新人的战力分析,对比数据图,莫名有了艾尔突然变成了大名人的错觉。

    除此之外,你重点关注了一下皇家。

    皇家今年参赛的选有亚伦,剩下的几位你全都不认识,本应是皇家主力的那群人应该还在禁闭期——明明实力还算可以,却被迫错过这三年一度给自己镀金的大好会,除了自找二字,你给不出别的评价,对此也没有丝毫同情。

    也许是因为要参加比赛的缘故,亚伦接下来与你再没有联络,艾尔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比赛开始之后,许多频道都是有关联赛的直播或者回放,随着比赛日程推进,你的精神状态愈发不佳,下班后开着终端视频,不知不觉便在沙发上睡过去,梦境斑驳杂乱,偶尔会出现令你生厌的,金发蓝眸的身影。

    你难以忍受地醒来,身上湿漉漉的,全身黏满了潮湿粘稠的热意。

    比赛进行到第二周,你的工作出现了不大不的失误,不算严重,却需要整个项目组花费时间推翻重来,总是十分关注你的上司得知你近日异常的状态,提醒你两句后,便直言劝你去休息。

    “好好调整状态,也算是对他人负责。”他。

    是休息,但对于bet激烈的工作竞争环境而言,你相当于从这份项目里被剔除,等同于变相的雪藏。

    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军校联赛接近尾声,你记得今天是团体决赛日,还没开始便坐在沙发上等待。

    令你意外的是,皇家今年在损失了几名主力的情况下,亚伦带着一群二线的备选依然闯进了决赛,他之前一向以各种负面形象出名,这回算是洗白了一些联邦民众对他的负面印象,证明了他的实力。

    你心里也真的觉得这孩子不容易。

    比赛开始,团队交战,激烈的战况无法唤醒你愈发模糊的神志,你盖着毯子,又眯着眼睡熟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你被终端的铃声唤醒。

    是艾尔。

    你看向终端直播画面,上面显示黑屏,看来比赛早已结束了。

    少年声音微喘,嗓音带着汗湿的笑意,他明朗的嗓音顺着略显失真的电流送到耳中,朝你宣布道:“姐,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