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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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下午柳贺与施允一同见了牙郎,江南一带,牙行格外发达,在城中做房屋买卖的商人尤其多。

    施允找的这位牙郎与他家通亲,价钱上要比别的牙郎便宜不少,施允此前介绍柳贺是他的同窗,牙郎找的便是依山傍水环境静谧之处,这样更方便柳贺读书。

    柳贺考虑的主要是地理位置和环境,但安静清幽固然重要,却也要照顾到日常生活,能方便纪娘子偶尔外出。

    牙郎挑选的三处地方,环境最好的那处要价也是最高,一月所费柳贺还能承受,如若租一年以上,那便是笔相当不菲的开支了。

    柳贺犹豫再三,挑选了一间位置环境均居于中间的,价钱他也能够承受,日后多抄两本书就是了。

    当下柳贺与牙郎签了契,按了印,又交了半年的房租,中银两花费了一大半。

    从县试开始,柳贺便觉自己一直在花钱,偏偏由于考试的缘故,他连抄书的活计都暂时停了。

    院试倒是还有一段时日才举行,柳贺也在思考,自己还能找点什么活干?

    但事实上,在镇江府城中,便是写字坐馆之类的活计都被垄断了,毕竟一府之中考不上举人的秀才都有无数,他们都未必好找活,更遑论柳贺这样的童生了。

    “人穷志便短。”柳贺感慨道,“读书费钱,我总不能一直由我娘供养吧?”

    大明朝女子能从事的行业极少,无非就是工纺织这些,可这些行当的竞争一贯激烈,价钱又极低,纪娘子便是将眼睛熬瞎了也赚不到什么钱。

    柳贺眼下能从事的行业真不多,算账有专门的帐房先生,写诉讼有状师,他觉得自己也能干,但在大明一朝,读书人必须干正经事,其余万般皆是下品。

    施允默默看了柳贺一眼:“若是考中廪生,吃喝上至少不愁了。”

    柳贺点头:“确实。”

    想到自己当下境况,柳贺恨不能今日中乡试明日中进士,一旦能中举,他贫穷的状态就能立刻改变。

    所以范进中举之前,他老婆连猪油都未吃过几回,可一旦中了举,本地士绅都要主动给他送钱。

    柳贺眼下就是被胡萝卜吊住的驴,要他舍弃胡萝卜是不可能的。

    柳贺与施允又顺道去了丁氏族学一趟,几位先生知晓两人过了府试皆是高兴,丁显老毛病发作,要二人当场默了府试文章,被丁琅拦下:“弟子们高高兴兴过来,你又偏要他们写文章。”

    丁显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高兴过头了。”

    “府试上榜是你二人刻苦读书的回报。”丁显又道,“等明日上课了,我要将这好消息告知你们几位同窗。”

    丁氏族学中过府试的士子有不少,但柳贺取了府试第二,施允也位列十八,皆是靠前的名次,尤其本次府试只录了丹徒士子十一人,在丹徒考生中,柳贺就是实质的第一。

    丁显尤其高兴,因那日柳贺便是他招进来的,初入族学时,柳贺四书不过才读完,于制艺更是一窍不通,更不必写出一篇完整的文章。

    而现在,柳贺在府试中被知府大人拔为第二,文章备受认可。

    作为先生,丁显发自心底地为弟子高兴。

    句骄傲的话,丁显对柳贺施允上榜一点也不意外,二人都是至真至诚之人,且做学问时谨记勤勉二字,丁氏族学众弟子已足够刻苦了,二人的刻苦却更为突出。

    柳贺与施允一起谈了府试中的种种,虽然丁显没有强求,两人还是把自己府试中所作的文章抄了下来。

    丁显与丁琅读着二人文章,一边读一边称赞:“比之二月前更上一层楼了。”

    “不错,相当不错。

    ”丁显将文章折起,“这几篇文章我便收下了,过几日给弟子讲学时刚好能用上。”

    他和丁琅耳语几声,丁琅出去了片刻又进来,丁显道:“族学不能白收你们文章,这样,族学支付你们一笔润笔费,不多,按市价算。”

    柳贺与施允当即表示不收。

    “这是族学的规矩,不止你二人,你们的前辈也是如此。”丁显解释道,“收文章也是为了激励弟子,丁氏族学历年都有弟子奔赴考场,可在县试府试中名列前茅的却也不多。”

    耐不住丁显一直劝,且丁显毕竟是先生,二人只能将润笔费收了下来。

    润笔费是大明文人的老传统了,其实就是你写文章我花钱,只不过文人间谈钱太俗气,便用了润笔费这个美称。

    柳贺眼下是收不到润笔费的,但若有一日他才名满天下,便会有无数人持币争他的诗文,当然,他才名没满也行,位置足够高也是可以的。

    其实柳贺心里清楚,这是几位先生的照顾,他二人是丁氏族学的弟子,先生们平日对他们的关心已是够多了。

    今日族学刚好放假,柳贺没能和汤运凤几人见成面,不过今后他住到城里,可以常来族学与先生们交流。

    走到族学门口,河边依然有人在下棋,还有人躲在巷道里乘凉,柳贺有日子没走这条路,重新走时却依旧有种熟悉感。

    他停下脚步,只觉心中的急躁感消散了不少。

    读书一途他并不孤单,社学中有孙夫子关心,在丁氏族学,丁显丁琅等几位先生同样为他倾注心力,科举这条路虽然艰难,可他身后一直有人在支撑着。

    “但愿你我院试能够顺利。”

    “竭尽全力即可。”

    柳贺和施允都心知,院试虽然只是争夺一个乡试的资格,可在南直隶一省,情况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嘉靖四十三年,也即去年二月,朝廷发布了新规,要求各直、省科考每举人一名,取科举二十五名的比例录取。(注)

    对于南直隶这种科举发达的地方来,这个比例可谓要了老命。

    举个例子,嘉靖三十一年的时候,南直隶科考的士子就有五千人,这些人都是去争取一百三十五个举人名额的。

    而新规要求,举人和科考的士子按一比二十五的比例录取,也就是,院试只能收三千三百七十五人,剩下那一千六百二十五人怎么办?或许只能凉拌了。

    何况这还是嘉靖三十一年的数据,今年是嘉靖四十四年,士子的总数定然蹭蹭上涨。

    不过大明朝廷经常在科考一事上仰卧起坐,且明廷有规定,地方有应对,有些事情便是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要给士子们一条活路。

    作为即将乡试的一员,柳贺还是希望规则能稍稍调整一下。

    回家之后,柳贺便一直在着搬家的事,搬家不难,叫辆牛车,再借纪家的马车装满东西就足够了,柳贺与纪娘子平日生活简单,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只是纪娘子考虑到城里处处要花钱,才尽量多带一些。

    柳贺府试取了第二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下河村。

    报录人虽未从府城赶往下河村道喜,但此次府试排名经由丹徒县传至西麓乡,乡里敲锣打鼓下了村,到柳贺家门前时,柳贺人在府城,他家前屋后邻居们都在忙着农事,一听乡里传来的消息,村里人都不敢相信。

    府试第二!

    全镇江府多少士子,柳贺竟然是第二名!

    “知府老爷亲自点的第二,你们下河村这下出了个读书种子了!”

    不下河村,自大明开国以来,整个西麓乡也未出过一个府试第二!

    “柳家这下又要发达了。”

    “这贺哥儿平素不声不响的,竟去城里捧了个第二回来,这比他爹当年还厉害!”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柳信这一脉是这样,柳义又是那样,实在是”

    “挡不住人家命好,有个好哥哥,我与你,前几日贺哥儿他二婶”

    柳贺考了一天就回来,二婶把村里走了个遍,将这一消息传得满村皆知,村里人都以为此次柳贺是落榜了,谁知柳贺竟那么厉害,只考了一天就中了。

    于西麓乡来,子弟在府考中取了第二也是莫大的荣耀,待柳贺从府城回来,乡里和族中的奖励都送来了,奖励比之县试时丰厚了不止一等。

    但柳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他和关系亲近的本家与邻居都了,到搬家的时候,三叔等人都来帮忙,隔壁二叔与二婶听见马车声音,就见柳贺与纪娘子正往车上搬东西。

    “嫂子,贺哥儿,这是上哪里去?”

    “搬去城里住一阵。”纪娘子面无表情道,“以后家中就烦劳二叔照料了。”

    “这怎么也不一声?嫂子,哎,贺哥儿!”

    “二叔若是帮忙搬东西便过来,若不帮忙,请别挡着道。”

    柳义不禁有些急躁。

    他是个浑人,从前柳信在的时候,他什么事都仗着柳信,柳信去了之后,他成日过来找麻烦,可纪娘子人在这,家也在这,他多少有一分踏实感。

    眼下纪娘子一言不合就要搬家,车都直接上门了,拦都拦不住。

    四周也有人在议论:“要我,贺哥儿他娘早该搬了,礼哥儿他娘成日都在些什么?”

    “他们夫妻俩就是见不得人好。”

    “这还是亲叔叔亲婶婶呢,连外人都不如!”

    偏偏此时二婶还在柳义面前嘀咕:“我就嫂子有钱,你瞧,她这不是瞒着你在城里买了大宅子吗?”

    柳义听了都想打二婶一巴掌,他再傻也知道柳贺要有大出息了,可多年的妻管严生涯让他鼓不起勇气,只能偷偷瞪了二婶一眼,还怕被她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