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哲心中是惊讶的，但是面对对方的一脸轻松，他也只能不动声色的转过身轻轻带上门，然后才走到聂桑的身边。

    聂桑的面前摊着一本不算厚的剧本，看上去应该只是整部剧本的一部分。她的手边还有一本黑色封面的书，书倒是挺厚，有那册剧本的2-3倍的厚度。

    陆铭哲扫了一眼书籍的封面，上面印着血红的四个大字——《玄门笔记》。

    这应该就是林轩在晚宴上提起的那本。

    “来，你坐。”聂桑十分客气搬了把椅子放在书桌旁，又起身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陆铭哲的面前，“刚好你来，有些地方可以请教请教。”

    陆铭哲看着聂桑一副“来着是客”的模样，心中却有些挫败感。

    他来之前曾经在脑海中反复的设想，他想着，也许会看到对方因为哭泣而通红的眼睛，或者因为气愤而直接把他推出家门。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却是现在的模样。

    没有激烈的情感宣泄过的痕迹，仿佛昨天晚上他们没有争吵过，不，应该，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过争吵的可能。

    聂桑的手拍在那边书上，“啪”的一声让陆铭哲回过神来。

    聂桑：“这种类型的我以前看的不多，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我也从来没尝试过一人分饰两角，之前总觉得……有点人格撕裂的感觉，呵呵……”

    她抬头望向陆铭哲的眼睛，眸光晶亮：“你在国外获过奖，拿过影帝，你的演技是受到过认可的，你以前有过这样的尝试吗？”

    陆铭哲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急切的想要知道聂桑昨天之后的情绪，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确实……考虑欠妥了。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聂桑的一脸期盼，他的话语到了唇边却变成了：“我……有过。”

    “是吗？！”聂桑来了兴致，捧着脸望着他，“那你给我讲讲经验吧。”

    此时的眼前人一脸光和煦，而陆铭哲的心中，却如阴雨将至，他斟酌了一下，这才深吸了口气，慢慢道：“那是，我在YL表演专业的毕业表演。”

    “《化身博士》，你听过这部作品吗？”

    聂桑点头：“英国作家史蒂文森的作品，双重人格类型主人公的经典作品之一。”

    陆铭哲：“是的。我演的就是那名主人公。”

    “双重人格的表演很难，其实难点不在于演出他的皮相，难在演出他的骨血。”

    聂桑若有所思：“皮相……骨血……”

    陆铭哲：“是的。”他讲述了一番自己在做这次毕业表演时所学到的东西，包括自己查资料、导师的引导、从相关作品里吸取的经验等等。

    陆铭哲：“总体来，双重人格的表演是需要你在内心不停为自己变换角色的。这就比较考验一个演员的沉浸与跳脱的能力与弹性。”

    聂桑歪头想了想：“原来如此……我需要再琢磨琢磨。”

    陆铭哲看着她再次垂下眼眸去看剧本，其实心里清楚，刚刚她对自己的话虽然全都听进了耳朵，却并没有彻底消化。

    不是她没有悟性去消化，而是……

    陆铭哲抿唇，在心中拿定主意，大手忽的按在了那册剧本上。

    聂桑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

    陆铭哲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桑，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

    聂桑的目光黯了黯，却很快被她掩饰了过去，她故意道：“怎么？难道是来跟我谈那部电影的邀约？”

    “不过我想好了，你都只能演男二的电影，我必然hold不住，我就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铭哲断了她，“昨天，我……”

    “别！”聂桑突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脸上却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昨晚的事儿我不想提，不提咱们还能做个同事，提了就江湖不见，行不行？”

    陆铭哲顿了下，仍有些不死心：“那今天，网上那些……”

    “今天的我也不想听。”聂桑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却依然带着笑意。

    只是这份笑容，让人感觉到的不是亲近和温暖，而是明明白白的，疏离。

    聂桑放下手：“我现在只想跟你做个同事，而且还是短约同事。国内圈子就这么大，我也想通了，避开你确实不太可能，你们陆氏家大业大，势力也大，我惹不起，可能也躲不起。那就这样吧，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咱们有合作就好好合作，没合作了就彼此开心，好不好？”

    “除了演戏以外，我也不想再跟你谈什么别的，真心不想。”聂桑望着陆铭哲，客气道，“你影帝大人也不要再为我这种人物操心了，行吗？”

    陆铭哲没有话，他直直的望向聂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

    在他的心目中，聂桑还是当年那个软糯的女孩子，是个需要人去呵护，却也能用自己的单纯和美好带给别人快乐的女生。

    她简单，纯粹，她美丽，善良。她的不开心，总是试图隐藏起来，却总是藏得不够深，很轻易便能被自己察觉，她的开心，却从来都想跟自己好好的分享。

    她从来没玩过心机，从来没有过话里带话，她会直接诉自己的想法，并不会跟你绕个九转十八弯。

    而这一次，陆铭哲却发现，她不一样了。

    她会掩藏了，虽然依然笨拙，但是她会在自己的面前建起一堵透明的墙壁，你可以看到她，看到她无法完美掩饰的内心情绪，但是你却触不到她。

    陆铭哲无奈闭眼，片刻，才睁开眼睛。聂桑没有搭理他，而是重新埋头在手边的剧本上，并且开始在上面做批注。

    “好。既然如此，那就按你的办吧。”陆铭哲站起身，“不过，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需要跟你一句，对不起。”

    “不是为了昨天晚上，而是为了这整件事情。是我考虑欠妥，伤害了你。”

    “并且，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网络上的那些言论，我会想办法帮你清洗干净，让你……让你，能安心的继续演戏，不被这些外界的声音所影响。”

    陆铭哲完，便抬脚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便听到聂桑在身后唤了一声：“等一下。”

    陆铭哲心头微微一喜，转身看她。

    聂桑却依然笑容端庄礼貌：“网上的言论，不用您费心了，也不劳陆氏麻烦，我姑姑会帮我处理。”

    “而且，我也想通了，大众需要谈资，眼球需要目标，既然做了这一行，就势必要面对这种场景，就当是……对我的锻炼吧。”

    陆铭哲微微眯眼，压下心中的失落与些许的痛楚。他当然知道聂桑是怎样一个人，是怎样一个演员。她只是一个想要能够专心演戏的演员而已。

    这种锻炼，他宁可她从来不用面对。

    然而偏偏，这是自己带给她的。

    四目对视，沉默无言。半晌，陆铭哲才终于开口：“好。”

    聂桑站在楼上，看着陆铭哲走出自己的家门，看着他顿住脚步，回望楼上。她没有闪躲，就这样继续看着他，终于看着他再次转身，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直到此时，聂桑才感觉到自己的筋疲力尽。

    她几乎有些虚脱的撑在书桌上，垂着头无奈的笑了笑。

    自己终于能在他面前表达“拒绝”了。

    只不过，这种拒绝，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从横店回来之后，这是陆铭哲第一次靠在自家的阳台上，俯瞰城市的夜色。

    他没有住家中的别墅，回国之后他便搬了出来，住进了这桩高层公寓。

    公寓环境不错，闹中取静之地。最重要的是，从这里的阳台，可以俯瞰半座城市，尤其是在夜晚，城市的璀璨就能尽收眼底。

    只是今夜，这样的璀璨却称得人心更加落寞。

    陆铭哲掏出手机，犹豫了下，拨通了上面的一个号码。

    没多久，一个略有些低沉的男人声音从电话那边响起。

    “帅哥，这个时候给我电话，看来被我中了？”